韩逸奔波半日,眼见希望便在面前,偏偏在此遇上了要救之人的仇人,霎时间万念俱灰,泪水在眼圈中打转,想说几句软话求他,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双膝硬生生地跪了下去,汗水与泪水一瞬间滑落下来,就在膝盖将与地面碰撞的一刹那,韩逸只觉面前灰影一闪,一股力道从两膝前方传来,接着脸颊便传来一阵火辣,“没出息的东西,男儿膝下万两黄金,你双腿之下,一文铜钱都不值?”

韩逸被这双膝之力一拂,已然站定身子,不曾退后一步,亦或向左右倾斜,那人力道实是用得恰到好处。

再定睛一看,只见堂上又多了一人,一白胡子老头站在了他的面前,但见他鹤发童颜,眼睛甚小,却光芒内敛,五尺身材,一身浅灰布衣打扮,胖胖的大肚子,腰上的衣服还残留着油腻之物,说不出的滑稽,站在原地,背对定贤,掐着腰,打量着韩逸,刚才那一句话,却是用的传音入密的功夫,韩逸也一时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处,实不知该上前还是后退,小心端详着眼前之人。

突见背后的定贤已经站直身子,束手而立,左腿微微颤抖,韩逸一惊,也不管是不是认识眼前之人,大叫:“前辈,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定贤已是一掌拍来,取得是他的厥阴俞穴,这厥阴俞穴虽不是人身大穴,但击中后,却极易冲击心、肺,破气机、易死亡,韩逸的视线虽被挡着,但他素知定贤心狠手辣,虽不曾见他与人过招,但昨晚那一剑劈树之力,却仍是让他心有余悸,深知这一掌之下,臂力甚是不弱,哪知那位老者浑似不见,依旧盯着韩逸,韩逸暗叫糟糕,哪知定贤在老者身后一臂距离便进不得半步,原来老者虽盯着韩逸在看,但心神实是在身后定贤身上,刚

才定贤一出掌,他便把手背后,手握成拳,食指微拱,倘若定贤不收手扯掌,自己手掌上的太渊穴便会硬生生地先挨一击,定贤大惊,连忙后退,转个身,又取老者命门穴攻来,老者依旧不以为意,用同样的方法,把手放到了自己命门穴往下一点,定贤大惊,连连换招,老者却只以一招还击,即不回头,也不挪位,依旧望着韩逸,定贤自下山以来,何曾碰过这等对手,不多时,便额头见汗,之前威风自在的神色一扫而空,越来越急躁。

韩逸更是看得目瞪口呆,这时那老者耐不住性子说道:“你这小娃娃,怎的原来如此无趣,莫不是是个哑巴不成?”

韩逸抱拳说道:“后学韩逸,见过前辈。”

哪知那老者竟似突然间恼怒起来,大骂,“前个劳什子辈,谁是你前辈?没出息的东西。”

定贤在他身后上串下跳,老者竟自微风不动。

韩逸见两三句话之间,接连被眼前之人骂成没出息,脸红之下,也不禁生起气来,“既是前辈瞧不起我,为何前来帮我,难道是想来我这黄口小儿面前卖弄的不是?”

哪知那位老者一听这话,竟笑了起来,大叫:“有趣,有趣,你之前跟我后面的这个笨蛋战战兢兢的,现在怎么反倒跟我横起来了?”

韩逸不去看他,撇过头,怒声说道:“我求他,是为救人,并非晚辈没有骨气。”

老者笑道:“他可是医生?”

韩逸摇头,“不是,他霸了这家药店,晚辈无法取药。”

“那他可以霸这家药店,你就不能吗?”

韩逸转过头看了一眼老者身后忙碌的定贤,低声说道:“晚辈敌他不过……”

“屁话,他双手双脚,你也双手双脚,凭什么你就敌不过他?”

韩逸实在觉得眼前老者胡搅蛮缠,不再理睬于他,老者见韩逸不说话了,接着说道:“没出息,就是没出息,不知哪个师父这么可怜,收个这样胆小徒弟,他日见了,定要羞他一羞。”

韩逸一向敬重定逸前辈,此刻老者出言不逊,不禁大怒,挥拳便朝老者胸前打去,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侧身一闪,在他臂上一拨,这一拳便直直朝身后的定贤打去,取得却是定贤的膻中穴,定贤大惊,连忙后退一步,心想就算这小子内功不弱,我这一让他也必是拳力尽去了,哪知韩逸经老者这么一拨,拳势将尽之时,又生出一道新的力量,一拳正中定贤的膻中穴,定贤胸口一痛,一时间内气涣散,心慌意乱,连退数步,定贤暗叫不好,今日可是遇上高人了,韩逸一招得手,虽觉诧异,但心里甚是受用,又直挥一拳,朝定贤的小腹击去,他虽同情定贤的遭遇,但此刻更恨他霸占药店,妄想让师父一死。

其实定贤虽霸占了这家药店,但不过是想让韩逸在他面前说句软话,还自己一个公道,定逸所需之药材,他早已包好等着韩逸来取,终究是同门之谊,纵使定逸曾害他如此,但他心中念的还是那几年的师兄妹之情,没想到却横生变故,以他现今如此性情,纵是死于当场,也绝不会解释一句,韩逸这一拳将到定贤小腹之时,老者又是在韩逸臂上一拂,定贤先前因轻视韩逸而吃了大亏,此刻再不敢小觑于他,连忙架臂阻挡,哪知这次老者所拂之力却又与上次有所不同,韩逸手臂速度登时加了数倍,一击直中定贤鸠尾穴,但这一次力道上却又比上次小了很多,因此定贤只是嘴角泛出一丝血迹,否则,倘若以上次力道来攻自己这鸠尾穴,定贤纵是不死,也要在**躺上半月。

定贤此刻已知老者是谁,向后一跃,朗声说道:“侯通,你一个武林前辈欺我这样一后辈,羞也不羞?”

那老者哈哈大笑,“你还好意思说前辈欺负晚辈,刚才你在干什么呢?”

定贤微微脸红,“他是我师侄,师侄给师伯叩头,有什么不对?”

“那师侄怎么还敢打师伯?喂,大胡子,你这师伯当得很失败啊……”定贤被抢白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间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才续口说道:“我听江湖上说千拂手侯通侯老爷子一生为人不愧天地,处事公允,今日看来,当真闻名不如见面。”

“嗯?是吗?大家真的这么说吗,哦,那你说说,我怎么闻名不如见面啦?”侯通撸胳膊,挽袖子,冲着定贤说道。

“嗯,你问问这小娃娃,到底是他师父对不起我,还是我对不起他师父?”

侯通转过头看向韩逸,韩逸沉声说道:“其中误会,却是有定逸前辈的不是,倒也怪不得眼前这位。”

“嘿,你个白眼狼,我刚帮了你,你就合伙外人把我给卖了……”

韩逸垂下头去,定贤这回得意起来,“侯老前辈,你今天这块处事公允的金字招牌,怕是要砸在这家药店里啦?”

侯通愁眉苦脸,望望韩逸,又望望定贤,扑通便跪了下去,这下实是出乎两人意料之外,侯通一边磕头一边对定贤说道:“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打错人了,你大人有大量,权当我刚才没有出现,我走啦,你们师叔侄俩好好聊着。”

说着,起身便走,定贤笑容不减,一拜到地,“恭送侯老爷子。”

韩逸脸上微微变色,定贤却是笑开了花,转头对韩逸说道:“小娃娃,这回看看有谁还能帮你,嘿嘿。”

定贤的话音还未着地,只听店外又有一人声音传来,煞是低沉,“我来管上一管,如何?”

韩逸和定贤同时转过头去,但见一人步履生风,豁然而出,枣面白衣,气势凌人,韩逸上前一步,大喜叫道:“大哥,却原来是你。”

这时侯通又从门的背后闪出脸来,“乖徒孙,他骂你祖师爷爷我,替我揍他。”

定贤转过头看了一眼侯通,侯通又马上闪入门后。

“二弟,再能见到你,为兄真是欢喜不得。”

韩逸上前一步,“嗯,兄弟也是想哥哥得紧。”

原来此人便是六年前的方十三,近来有些事情,才来京城,不想下午刚到京城,刚才便看到韩逸一路在街上跑着,六年过去,韩逸虽已大变模样,但那种旷达的感觉却是方十三一直铭记于心的,于是悄悄地跟了上来,却见到刚才一幕,那位自称是方十三祖师爷爷的便是当年方十三要去雁**山找的人,他听方十三常常提起韩逸,说韩逸与自己的性格相似,心痒之下,便先出来逗他一逗,哪知却挨了定贤的一顿抢白,煞是狼狈,灰溜溜地溜了出去,这时方十三才又进来,他自在街上看到韩逸奔跑,已知他练就一身高明内功,但不知未何,竟一进门见到这位老者会泪流满面,他深知韩逸脾气,因此更加暗暗称奇,后来再细看韩逸出招进退,竟似又毫无武功,他还待再细看一会,祖师爷爷却已夺门而出,他怕自己再不出来,韩逸就会有生命危险,因此这才走了出来……

定贤望着厅上二人,再想想厅外之人,此刻膻中穴和鸠尾穴又开始隐隐作痛,大踏步便欲向外走去,方十三在与韩逸说话,但仍注意着定贤,在定贤到他身边的一刹那,突然抓住定贤的手臂,大喝一声:“回来吧。”

定贤一下子被抛了出去,直砸得身后桌椅木屑纷飞,定贤本非如此不济,但之前与侯通和韩逸斗了良久,此刻已是内伤加上力气全无,因此方十三再抓他的时候,他已是毫无还手之力,方十三怒喝:“贼人,要不是瞧在你是我兄弟师伯的份上,今日便要了你的性命,滚。”

定贤站起身,按着胸口,昂声说道:“今日领教你们三人的车轮战术了。”

方十三与定贤对视良久,定贤毫无怯意,方十三仰天大笑:“哈哈哈,阁下果然英雄了得,请便。”

!侯通躲在门后,见定贤出来,忙又把头缩了回去,定贤走到门口,冷哼一声,向城中一片灯火辉煌中走去。

厅堂之上,韩逸上前一步,躬身下拜,“小弟参见大哥。”

方十三上前搀起韩逸,笑道:“休要这么多礼节,二弟可是越长大越不如从前随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