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回头,生怕站在身后的是夫君的亡魂。

结果夫君的声音再次传来,而且比之前更加响亮了。

“夫人,等等,我还没死。”

吴林氏吞了下口水,缓缓扭头看去,只见夫君正气喘吁吁的朝着这边跑来。

吴林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放下吴郎,看了看旁边的棺材,又看了看迎面而来的夫君,已经分不清楚真假。

若夫君还没有死,那棺材里的人是谁?

透手滑一鼓作气跑到驴车旁,一把抱住吴林氏和吴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

“夫人,你太傻了,为何要寻短见啊!”

感受到夫君身上散发出的温度,吴林氏这才相信夫君还没有死,顿时泪崩。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君,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

不等吴林氏说完,便见黑暗中走来几人。

吴林氏一眼认出,为首的壮汉,正是御前侍卫统领,赵桓身边的心腹爪牙孙贺。

吴林氏瞬间吓得脸色煞白,惊慌失措道:“夫君,孙统领来了,他来杀咱们了。”

透手滑看着被吓坏的夫人,心疼无比,连忙安慰。

“夫人莫怕,孙统领不会伤害咱们,正是他把为夫送到这。”

听到这话,吴林氏更加迷茫。

孙贺可是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任何人胆敢背叛赵桓,都会遭到孙贺无情的斩杀。

夫君犯了这么大的罪,为何孙贺非但不杀他,还要救他?

就在吴林氏感觉脑袋已经快要不够用时,孙贺已经走到面前。

这个宛如煞神一般的男人,竟然主动向吴林氏一抱拳。

“之前在城里,命人将嫂子驱赶出城,多有冒犯,还请嫂子不要放在心上。”

“毕竟只有这样,才能在周大人眼前瞒天过海。”

说到这,孙贺一抬手,接过手下递来的钱袋子,递向吴林氏。

“因你夫君监守自盗,你家中所有财产,都已经被查抄充公。”

“但陛下还是念及主仆君臣一场,不愿看到你们一家三口,受尽苦难。”

“这里面有五百两银子,乃是陛下私人送给你们的,这笔钱足够你们此生衣食无忧。”

“去寻一个小地方,从此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吧。”

五百两银子可不轻,吴林氏接过时,竟然拿不动,整个钱袋子重重砸在地上。

传出的巨响,将吴林氏从震惊中拉回现实。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陛下绝非薄情之人……

透手滑早已经泣不成声,瘫跪在地上,不断抽着自己耳光。

“我真是该死啊!”

“若不是牵挂妻儿,早已经在牢里了断。”

“陛下……陛下,我对不起您……”

吴林氏同样眼泪不止,夫君能够跟上这样的主子,是他们一家三口,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她仍旧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孙统领,我夫君不是已经死了吗……”

“就躺在棺材里,不信您看……”

孙贺抬手拦住了情绪激动的吴林氏,轻声道:“如果不把戏演绝,又岂能瞒住周大人的法眼?”

“直到刽子手挥刀的那一刻,趴在刑台上的人,都是你夫君。”

“毕竟那副真情流露,换做替死鬼是演不出来的。”

“待到挥刀之际,刽子手会同时踩下脚底下的机关,木板升起,遮住吴大哥,同时暗门打开,吴大哥掉入刑台内部,而事先准备好的尸体,被升上来。”

“这尸体,之所以与吴大哥长得很像,乃是陛下……用黏土在其脸上捏出来的轮廓,再黏上一层薄如蝉翼的宣纸,最后被鲜血浸透,便只能看出轮廓,看不出瑕疵。”

吴林氏被惊的目瞪口呆,她做梦也想不到,陛下为了保住夫君的性命,竟然如此煞费苦心。

用黏土,在死刑犯的脸上捏出轮廓相貌?

这种事,即便是吴林氏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

连她这个朝夕相处的妻子都看不出端倪,更何况周浦?

等等……

吴林氏又意识到什么,惊呼道:“难道连那行刑台,都是陛下准备的?”

孙贺点了点头:“由于只有一晚上时间,太过紧迫,陛下命令天机阁连夜赶工,才将行刑台改造出来。”

吴林氏已经彻底被赵桓所折服,她拉着儿子的手,感激涕零道:“快,快向着汴京磕头,陛下坐在那里……”

孙贺转身看向透手滑,深吸了口气,一改之前的从容,语气骤然变得冷厉起来。

“吴成林!陛下为了保你性命,不惜欺骗周大人。”

“更是为你承担了不必要的风险。”

“自今夜之后,你们一家三口便要消失的干干净净,倘若我发现你的踪迹,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心狠手辣!”

透手滑闭上眼睛,重重一点头。

“请孙统领放心,此生此世,我绝不会再对不起陛下。”

说完,透手滑也朝着汴京方向连磕三个响头。

望着透手滑一家三口,驱赶着驴车,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一名御前侍卫,忍不住冲孙贺问道:“用不用派人跟一段?”

孙贺摇了摇头:“透手滑已经伏法,世间再无此人,不必再费心费力。”

一个时辰后,赵桓得到了透手滑已走的消息。

他坐在龙椅上,不断摇头苦笑。

“透手滑啊透手滑,你可真该死!”

“倒不是因为你中饱私囊,而是……你忘了当初为什么造反。”

“明明已经走到最后了,却晚节不保,朕痛心疾首……”

回来汇报的孙贺,忍不住问了一句。

“陛下,您不是向来杀伐果决吗?就连陈钊和王大全,若是办错了事,也会被严惩吧?”

“为何对透手滑如此宽容?”

赵桓无奈道:“其实,朕谁也舍不得杀。”

“都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啊……”

赵桓长叹一声,随即收起多愁善感的姿态,脸色严肃起来,冲孙贺低声道:“刚才的话,只有你知道,若是泄露出去,朕必杀你!”

孙贺弯腰应下,心里却热乎乎的,能够跟随这样的主人,是他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