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被抓了现形,赵桓也绝不会承认,而是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李馆主,你的伤怎么样了?快让本王给你检查检查。”
本来李师师还心存怨念,毕竟赵桓回京这么多天了,别说人没见到,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好似把红燕馆彻底忘了一般。
她本不打算打理赵桓,结果却严重低估了赵桓脸皮的厚度。
李师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松开赵桓的手腕,顺势拉了拉被子,俊首微扭,不去看赵桓。
“奴家还以为,早已经被王爷给忘了。”
“忘了也就忘了,时间足以冲淡一切,奴家与王爷各自安好便是。”
“如今王爷却又突然出现,撩拨人心,莫不是真把这里当成青楼了?想起来就来,想不起就丢到一旁?”
李师师言语之间不带任何埋怨,可说出来的话,却令赵桓充满愧疚感。
细想起来,赵桓发觉自己确实挺不是个东西的。
早在当初前往鲁地剿匪,赵桓就再也没来过红燕馆,其间甚至不曾过问一句,而李师师却并未因为赵桓的冷落,而产生丝毫怠慢。
相反,她一如既往,兢兢业业的为赵桓操持着红燕馆,逐渐发展到赵桓希望看到的样子。
或许李师师的付出并非不求回报,但能够如此坚定不移的孤注一掷,又何尝不是一种信任?
赵桓坐在床边,看着娇弱清瘦的李师师,难免有些心疼。
毕竟当初在太原府,如果李师师没有舍命相救,也不会落下这病根。
“师师,这段时间一直没来探望你,是本王对不住你。”
“虽然本王不会轻易许诺你什么,但你是唯一为本王流过血的人,哪怕是山河变迁,日月黯然,本王也绝不会忘记你。”
“待本王成就大业后,便会封你为郡夫人,让你彻底摆脱歌姬的身份。”
听到赵桓这番发自肺腑的言论,李师师只是温柔一笑,并未言语。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真正想要的,已经不再是所谓的身份地位。
知道赵桓没有忘记自己,李师师自然欣慰。
但除了欣慰之外,却不再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不是李师师太冷漠,而是她真的高兴不起来。
因为从赵桓的言语之中,她总能感觉到一种若即若离的空虚感。
就像是手里的沙子一般,越是用力握紧,从指间流失的就越快。
李师师选择将一切都隐藏在心里,她缓缓扭头,迎上赵桓的视线,故作平静的回应。
“请王爷放心,奴家会为你尽心尽力打理好红燕馆。”
“王爷需要的时候,奴家在,王爷不需要的时候,奴家也不会叨扰。”
李师师在汴京混迹了这么多年,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有很多事本就没有结果。
就像信徒与苍天一般,人人皆说,心诚则灵,可是真正应验的又有几人?
她也如那数不尽的信徒一般,怀揣着不切实际的梦,祈求着神迹可以降临在自己身上,经过数不清岁月的等待,最终抱憾而去。
此情此景,此言此意,都令赵桓无地自容。
赵桓长叹了口气,抬手将被子掀开一条缝,从里面摸出李师师微颤的小手,用双手包裹在手心里。
就在赵桓准备表态之际,李师师却抢先一步,摇头拒绝了。
“奴家知道王爷要说什么……”
“但这只不过是王爷眼中,我需要的,而非我想要的。”
“等什么时候,王爷不再对奴家心怀愧疚,若是还想说……那么奴家也愿意听。”
李师师确实身份卑微,可她心中的骄傲却从来没有磨灭过。
用愧疚裹挟赵桓,以谋求那更加卑微的回应,李师师不屑这么做。
她轻轻吸了口气,脸上再次绽放出往日的笑容,直接岔开话题:“王爷还没说,来找奴家有什么事?”
向来没心没肺的赵桓,还是第一次陷入沉默。
来之前,赵桓还打算让李师师领衔红燕馆,为大演武助兴,现在已经毫无心思。
在这世上,共有四个女人,对赵桓意义非凡。
朱琏和郑庆云自然不必多说。
显肃皇后算一个,毕竟那是赵桓的养母,养恩大于生恩,在赵桓心里,早已经把显肃皇后当成了亲生母亲。
另一个便是李师师。
作为曾经为赵桓流过血的女人,赵桓对李师师的感情,千言万语皆可化作两个字……心疼。
无论是那种孤独的骄傲,还是不受世俗所累的坚强,都令赵桓心疼不已。
而对于这个女人,赵桓却无法回应。
倒不是介意李师师那所谓卑贱的身份,而是纯粹出于对朱琏的尊重。
毕竟朱琏曾三令五申,不得将李师师带回王府。
或许赵桓可以不在乎所谓的声誉名望,但朱琏却决不允许任何有辱王府清誉的事情发生。
王府已经有一个歌姬出身的女人了,不能再有第二个了,否则赵桓岂不成了“专好风尘女子的好色之徒”?
就这样对视良久,赵桓轻轻呼了口气。
“本王就是单纯来探望探望你,没什么事。”
“我让长福给你送些补品,好好养着身子,等我摆平金国使团,再拿出时间,好好来看望你。”
在赵桓起身的时候,李师师没有任何挽留,而是无比懂事的点了下头。
“王爷先去办男人该办的事,奴家就待在红燕馆,哪也不去。”
赵桓迈步而出,等他将房门轻轻关上,准备转身离开时,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竟然是李玉兰。
“王爷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
相较于李师师的极致内敛,李玉兰可不算那么多,她不愿看到姐姐一个人黯然神伤,即便是冒着得罪赵桓的风险,也要一吐为快。
面对李玉兰的质问,赵桓并不在意,相反,他很感激有李玉兰守护在李师师身边。
“在这世上,有很多事,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
这个回答,显然无法让李玉兰满意。
见赵桓往楼下走,李玉兰急追了两步,语气变得更加凌厉:“难道当个妾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