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郎中韩林急的老脸涨红,只因他的独生子也在红燕馆里。

时年已经接近六十岁的韩林,老来得子,家中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恨不得整日捧在手心上,生怕有个磕磕碰碰。

若是稀里糊涂的死在红燕馆,韩林也没有活下去的奔头了,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

“指使术虎忽鲁刺杀定王,乃是蔡條造的孽,与旁人有何干系?”

“现在红燕馆都贬成文社了,吾儿在社中吟诗作对,不过是消遣排解,这是招谁惹谁了?”

“周大人,难不成咱们就在外面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遭到屠戮?”

韩林这番话,算是说进了所有人的心坎里,他们一边暗骂倒霉催的,一边给周浦施压,让他赶紧想办法救人。

若是连周浦这个清流铮臣都使不上力,那他们就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周浦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朝红燕馆大门走去。

看着挡在面前,犹如巨熊一般彪悍的孙贺,周浦倍感压力,倒不是怕,而是担心根本过不了孙贺这一关。

结果不等周浦开口,孙贺竟然主动往旁边挪了一步。

这个举动,别说周浦,就连在场的一众官宦富商都有些措手不及。

周浦眼神尽是诧异:“你不拦我?”

面对周浦的疑问,孙贺回答的干脆利落:“王爷早就下过令,只要周大人愿意,无论去哪都可以畅通无阻,不可阻拦。”

“周大人乃是清流铮臣,义薄云天,大宋现在最缺的就是周大人这样的浩然正气。”

若是换做旁人,听到这番话,恐怕脑袋都翘到天上去了。

周浦却不为所动,甚至皱起眉头:“赵桓那厮,又想搞什么花样?”

“指望赵桓守规矩,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放眼整个朝堂,唯独周浦可以肆无忌惮的对赵桓出言不逊,别人骂赵桓是憋着歹心,而周浦骂赵桓,乃是恨铁不成钢,出发点就不一样。

赵桓自然知道好赖,所以嘴上整日骂周浦是倔驴,但私底下绝不允许任何人对周浦不敬,就连王府第一等鹰犬长福,都对周浦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孙贺也不解释,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人若是不信,只管进去就是了,看看有没有人拦你。”

周浦自然不会畏惧,不过迈步进去之前,他还是补问了一句:“这么说,本官就算是直闯王府,也没人会拦本官?”

孙贺想都不想,直截了当的一点头:“不错!”

“王爷说了,无论是前堂还是内宅,随便周大人进,不过以周大人的做派,就算是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绝不会踏入王府内宅半步吧?”

“毕竟周大人与王妃殿下一样,都是恪守规矩,按章办事的人,一切秉公,绝不会暗怀私心……”

周浦直接挥手打断了孙贺的话,没好气道:“本官是什么样的人,用不着旁人评说。”

“赵桓若是能有王妃一半得体,本官也就安心了。”

说完,周浦便不再迟疑,迈着大步进入红燕馆。

周围的王府亲兵,竟对周浦行注目礼,无一人上前阻拦。

而目睹了整个经过的官宦富商们,则一脸不可置信,任谁也没想到,向来跟赵桓八字不合的周浦,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尤其是同行的六部朝臣,心里既惊讶又嫉妒。

韩林前脚还求着周浦进去救人,此刻却已经议论起来。

“原来如此!周大人和王爷,乃是亦敌亦友,相爱相杀,明面上水火不容,实际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好。”

“这就解释通了,为何周大人屡屡上书弹劾,但每次都石沉大海,原来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换做别人,确实如此,可这是周浦啊……连陛下都敢直接当面驳斥的倔驴。”

“那就更奇怪了,赵桓应该恨周浦才是,为何却对周浦如此之好,难道别有用心?”

“都别瞎猜了!救人要紧。”

“对对对,先把人捞出来。”

就在众人心急如焚的等待周浦从中调和之际,一阵高亢的嗓音突然从街口传来。

“郓王到!”

“肃王到!”

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大喜,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乌泱泱一大群人,提着灯笼,正快步朝这边而来。

为首两个穿着王袍的男人,正是郓王赵楷,以及肃王赵枢。

除了这两个同父同母的双王之外,身边还跟随着大量全副武装的亲兵,目测至少有三百多人。

整个汴京,谁不知道赵桓和双王之间的恩怨?

双王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兵杀来,肯定是为了缉拿赵桓。

六部朝臣连忙主动迎上,离得老远便开始行礼。

“下官拜见郓王,拜见肃王。”

“两位王爷,你们来的真是太及时了,赶紧去阻止定王,不然今晚汴京城必定出大乱子。”

韩林直接跪倒在赵楷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求郓王出手,将吾儿救出红燕馆。”

“蔡條勾结金人罪该万死,但吾儿可是无辜的,不该蒙此大难。”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赵楷必定当场暴怒,并且带兵直扑红燕馆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赵楷冷着脸,居高临下的蔑视着韩林,眼神尽是不屑。

“堂堂六部朝臣,当众跪地哭哭啼啼,有辱官身,成何体统!”

面对赵楷的呵斥,韩林身体一哆嗦,连忙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心中暗暗感叹,不愧是皇家状元,这份威严仅次于定王。

韩林刚要拍马屁,话还没说出口,赵楷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我兄弟二人得知红燕馆出了事,担心王之安危,特地前来助阵。”

“韩林,你刚才说什么?让本王如何对王?”

感受到赵楷的凌厉眼神,韩林直接楞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刚才赵楷称呼赵桓,并非“定王”,而是和陛下一样,称其为“王”。

单凭这一个称呼,就足够证明关系不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定郓双王,本该是水火不容的死敌才对,怎么一转眼就好的穿一条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