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曲子,宛如为朱琏量身打造。
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戏中情戏外人凭谁说……
句句填词,直入心扉。
自从朱琏嫁入定王府以来,她就处处身不由己,就连最起码的相夫教子,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哪怕定王府欣欣向荣,日子越过越好,可是朱琏却总有一天要离开,这种悲戚想法,从来没有一刻动摇过。
只要有朱凤英这层关系在,朱家就可背靠郓肃双王,以及背后的王贵妃。
无论赵桓势头再生,也只能压制下面的两个弟弟,永远都无法做到,除掉二人,毕竟兄弟相残,乃是皇家之大忌。
朱琏以为赵桓不懂她的苦心,但是这首曲子,却诉尽朱琏的愁肠。
朱琏坚若磐石的心理防线,竟寸寸凋零,鼻子泛酸,若不是身为王妃,绝不能在公共场合失态,她恐怕早已泪满衣襟。
就在这时,一个官邸千金实在是忍不住了,走到门口,冲赵桓大声询问。
“定王,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赵桓清亮铿锵的声音,回**在绛霄楼:“赤伶。”
赤伶?
伶乃戏子,赤乃……革命!
听到曲名,朱琏心头更是一颤,自从她嫁入定王府,就一直在逢场作戏,但是却心有不甘。
短短二字,却道尽朱琏心中的所有委曲求全。
王爷……什么都知道!
十年悲凉,并非无的放矢,王爷嘴上不说,却从未忽略过朱琏对王府的默默奉献。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万般委屈,全都值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眼眶一阵湿润,晶莹的泪滴逐渐酝酿出来。
就在泪滴即将垂落之际,小钗眼疾手快,第一时间从袖子里取出手帕,快步凑到朱琏面前,煞有其事的为朱琏吹拂眼睛。
“王妃殿下,有个小虫子飞到你眼睛里了。”
小钗一边为朱琏吹拂眼睛,一边不动声色的用手帕,为朱琏擦掉眼角即将溢出的泪水。
别说外人,就连郑庆云都没有察觉到朱琏的异样。
唯有小钗,十年侍奉,陪伴左右,早已经对朱琏了如指掌。
十年来,苦过累过更是委屈过,但小钗从来没有见过朱琏流泪,而这一点眼泪,便是彻底与过去的苦难和解了。
小钗打心眼里为朱琏高兴,王爷为王妃精心创作的这首《赤伶》,真正的为朱琏拂去了那故作坚强的伤痛。
此时绛霄楼,早已经被官邸千金们莺莺燕燕的声音淹没了。
一众千金,眼睛冒光,尽是羡慕和嫉妒。
遥想当初,艮岳举办筹资大会之际,赵桓就曾舍尽一切,护朱琏周全,这份真挚纯粹的感情,令人为之动容。
而今天,小苑诗会上,赵桓一首《赤伶》更是动人心肠。
官邸千金们此刻已经忘记了政治诉求,她们彻底折服于赵桓和朱琏的深沉感情之中,无法自拔。
“哇,想不到暴戾鲁莽的定王,竟如此浪漫……”
“借助小苑诗会这个机会,为王妃殿下送上情歌?天哪,王妃也太幸福了吧。”
“现在谁还敢说,王妃嫁错人了?莫说大宋皇族,试问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像定王这般,爱妻如命?”
“呵呵呵,说的是呢,王妃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好羡慕,也不知道我的良人,在何方?”
听着周遭官邸千金的议论声,端庄大气的朱琏,脸颊竟然流露出一抹彩霞。
赵桓的这首情歌,直接剥掉了朱琏那冷若冰山的防备,唤醒了一丝女人该有的七情六欲。
郑庆云也打心眼里替朱琏高兴,她揉了揉有些泛酸的鼻子,眼神竟有些复杂。
“姐姐,实不相瞒,就算是出身官邸,我都以为,这辈子与郎情妾意无缘了。”
“姐姐嫁入王府,成为皇亲国戚,更是要以国体王威为重,只能处处压抑真情实意。”
“可是看到王爷与姐姐的感情,我才发觉,就算是身在帝王家,也是可以有真正的爱。”
“恭喜姐姐,得一良人心,白首不相离。”
听到郑庆云这番话,朱琏反倒喜忧参半。
身为结发夫妻,成亲十年,还能有这般感情,这是何等幸运。
真正的爱……就算是对于朱琏而言,也是美好的不切实际。
可就是这么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得了良人心,但却未必白首不相离,朱琏心中充满不舍,可是她从赵桓身上感受到的爱意越强烈,就越是坚定了离开的想法。
她绝不会允许,朱家以她为刃,伤害夫君……
就在楼下莺莺燕燕,所有人都陶醉于一首《赤伶》所展现的深沉爱意之际。
楼上也已经争得不可开交。
以童贯为首的一众大臣,态度无比坚决,认定郓王赵楷的羡鸳曲,没有任何悬念,获得燕乐场的优胜。
童贯据理力争:“今日虽然是小苑诗会,但陛下和朝中名流齐聚一堂,燕乐自然也应当是以宫廷规格。”
“郓王的羡鸳曲,不仅感情至深,而且大气恢宏,无论技艺还是排场,都是宫廷乐曲中的佳作。”
“倘若判郓王负,岂不是等同于,宫廷乐输给了民间小调?”
身旁的大臣们,纷纷附和,尤其是内廷官员,极力推崇郓王。
“请陛下明鉴,羡鸳曲才是上乘佳作。”
“定王的赤伶,区区民间小调,难登大雅之堂,岂能彰显出我泱泱大宋的气势?”
与此同时,以翰林院学士张茂为首的官员,则极力推崇定王。
“羡鸳曲虽然大气恢宏,却只有小情无大义。”
“赤伶虽是民间小调,但却以小情歌颂国之大义。”
“孰重孰轻,孰优孰劣,还有说吗?”
面对张茂的当场对峙,童贯脸色阴沉至极,他冷冷注视着张茂,咬牙切齿。
“张学士,你可要想好了!此乃宫廷乐和民间小调之争。”
张茂岂会听不出,童贯言语之间的威胁?
明为乐曲之争,实则却是党派之争。
张茂区区一个翰林院学士,岂敢与堂堂媪相对峙?简直是找死!
殊不知……
张茂根本不怵,因为大宋并不止一个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