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做在场的任何一个大臣,都不会轻易治赵桓的死罪。
就算赵桓再不是东西,跟赵佶闹得再僵,也无法改变,赵桓是皇长子的事实。
把事情做得太绝,可就没有回头余地了。
但周浦却是个例外,他只念法理,不念人情。
死罪二字,掷地有声!
“臣,早已经将定王的诸般罪证,记录在案,已经数次上奏弹劾,只是未有回音罢了。”
“今日既然陛下问起来,臣口风依旧,绝无变化!”
“血洗教坊司,杀害朝臣,死!”
“屠戮五百易州兵,不惜激起兵变,死!”
“殴打肃王,强闯郓王府,兄弟不睦,废!”
“死罪已定,活罪亦不可免,至于如何量刑,由宗正寺和刑部做主,并非臣的职责。”
周浦一口气,把赵桓的所有罪证,全部罗列了出来。
根本不用赵佶和童贯的教唆,身为礼部官员,他的一双眼睛,始终盯在赵桓身上。
任何出格之举,周浦都会如数如实上奏弹劾。
赵佶眼神已然凶厉至极:“定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保持着作揖姿态的赵桓,根本不理会周浦铿锵有力的弹劾,毕竟他早就习惯了。
随着合拢的双臂,缓缓垂落,赵桓弯曲的身体,也再一次变得笔直。
他昂首挺胸,没有半点畏惧,双目直视赵佶。
“教坊司,逼良为娼,下作**,经过这些年的荼毒,光是汴京一地,色户就足有万余。”
“乱我国风,不该杀吗?”
“易州兵,早在一个月前,就该押送军饷离开,易州乃抗金前线,军饷每晚一天,易州就乱一分。”
“坏我边陲,不该杀吗?”
“肃王无礼,以下犯上,不该打?郓王妃当众羞辱本王爱妃,不该惩戒?”
“难道我泱泱大宋,只有昼夜更替,却无黑白之分?”
赵桓的声音,不断回**在御书房,犹如低沉的虎啸,余音不断。
六部朝臣的脑袋,压得更低了。
周浦依旧面无表情,而赵佶和童贯,眼睛则逐渐睁大。
当初,赵佶去定王府,私谈储君一事时,赵桓还夹着尾巴做人。
艮岳举办筹资大会,赵桓已经敢当面对质了。
而现在,赵桓的气势,分明是要把当今陛下都压下去。
仿佛每过一日,赵桓的气势就要强一分。
回过神来的童贯,咬牙切齿。
“定王,你这分明是颠倒黑白,你随便按个罪名,就可以大肆杀伐,那还要六部干什么?”
“就算他们有罪,也要送交六部严审,岂容你滥用私行?”
赵桓眼神如鹰,直射童贯,似是要把这老阉人震得原形毕露。
“正如媪相所言,若六部有用,又岂轮得到本王出手?”
“难道眼睁睁看着大宋江山,日薄西山,本王还要继续看下去?”
此言一出,童贯瞬间露出了奸计得逞的阴笑。
本来六部大臣根本不愿插手这种烂事,结果赵桓竟然不知死活,一句话把六部全得罪了。
不出童贯所料,原本低着头的大臣们,纷纷直起身,目光中尽是敌意。
可惜,不等他们发难,赵桓已经抢先一步。
“高俅与易州勾连,贪赃军饷一事,这么多年累积了多少赃款,为何一直耽搁到今日?”
“高俅罪大恶极,查明即可典刑,为何押入御史台这么久,还没有行刑?”
“易州乱象,兵部一无所知?”
这哪里是昏君佞臣联手绞杀赵桓?
分明是……
赵桓以一己之力,抗衡整个皇权和文官集团!
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赵桓已经必死无疑,但六部大臣的脑袋,却重新低了下去。
他们不愿,也不敢,与赵桓对峙。
就算赢了又如何?还不是给陛下和媪相,落下一堆把柄?
见六部大臣竟然没有动静,童贯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赵佶更是压着满腔怒火,今日召赵桓进宫,乃是为了严审他,结果反倒被赵桓指着鼻子骂,岂有此理。
偏偏……
周浦在旁边盯着,倘若罪名按得不够稳,贸然定赵桓的罪,周浦必定联合清流铮臣,逼着重审。
把周浦这个臭石头,叫到御书房,还真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佶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忍怒意:“除定王外,全部退下!”
六部大臣想都不想,退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童贯虽不甘心,却又不能当众抗命,只能攥着拳头,跟随六部大臣一起离开。
转眼间,整个御书房,只剩下父与子,君与臣。
啪!
赵佶直接把桌上的砚台,重重砸在赵桓面前,气的手指哆嗦。
“好一个能言善辩,口若悬河的逆子!”
“诸般皆可不提,唯独易州兵一事,朕绝不姑息。”
“你可知,今日此举,意味着什么?”
既然是关起门来私议,赵桓自然不留半点情面。
“九十二万贯岁币,我大宋亿万生民的血汗钱,将留在这片土地上。”
“厉兵秣马,对金寇迎头痛击,护我大宋万里山河。”
赵佶已经气的失去理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放屁!”
“若能战,朕岂会怯战?”
“自先祖皇帝,便是屡战屡败,如今国力式微,金国势头正盛,如何力敌?”
赵桓不甘示弱,厉声回击:“难道摇尾乞怜,就能求来天下太平?”
“金贼今日不灭大宋,只因他心情好,待明日心情差了,便是我大宋亡国之日。”
赵佶眼睛睁得老大,他不敢相信,这个逆子,竟然如此大胆。
“你……你竟敢说朕摇尾乞怜?”
事已至此,赵桓何惧之有?
“谁说先祖皇帝连战连败?结果虽败,但过程却勇!”
“谁说大宋将士,抵不过金人?我大宋步战,冠绝天下,只是士气人心皆毁罢了。”
“若能重振士气,就算我大宋一个骑兵都没有,同样能把金人推回去!”
这是自赵桓封王以来,第一次与赵佶撕破脸皮。
赵佶从我想过,他窝囊的儿子,有朝一日,竟然比清流铮臣还要刚强。
若是盛世,有此王爷,足够告慰先祖。
但这末世,却容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