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

在一间小旅馆里不分晨昏地睡了两天,第三天,我背上简单的行李,把痞子寄托到了一间宠物店里之后独自坐上了去汕头的长途车——我决定放纵一下自己,到临牙岛去放自己一个月的长假,我只是想离开。至少对着大海我应该不必担心这个触目皆惊的城市里灯红酒绿的男女会让我发疯。

时近春节年关,长途车上人满为患,全是回乡心切的潮汕人,讲话跟吵架似的,搅得我头晕脑胀,只想快点开车。我旁边坐着一个小伙子,带了一大堆行李,每个包里都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架上放不下了,他自己的座位下也塞满了,手里还抱着个旅行袋不知道所措。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是看到他张惶的眼神让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声:“把你的包放我的座位下面吧。”

“谢谢,谢谢。”他热切地道着谢,一边把旅行包小心地塞了进去。可是他的包实再是太大了,塞了半天还留了一小半在外面,也就是说,我必须为了我一时冲动的心软而付出屈着腿在车上渡过五个小时的代价。看到他如释重负的表情我也不好意思叫他另想办法,只能暗骂自己混帐。

“你是外地人吧?去汕头不象是探亲呀?”小伙子大约是想证明自己是见了一些事面的人,于是热情地跟我搭讪,好象天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隐私这回事。

“哦,是呀,旅游。”我应付地笑笑说。

“这时节旅游?去海边玩呀?可是很少人这个时间去海边的哦,又不能玩水。”小伙子毫不气馁地想继续我们之间的话题。

“是呀是呀。”我模棱两可地打了个哈哈,把头转向车窗外,把“我不想再说话”写了一脸,终于让小伙子知趣地闭上了嘴。

车终于开动了,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我的旅行终于开始了。谁知道车开出广州不够四十分钟,后车厢突然一阵喧哗。我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乡下人打扮的老头举着一支矿泉水又笑又叫,两眼贼亮,其他三四个人围着老头儿热切地说着什么,不过讲的全是潮洲话,我根本听不懂。管他的,只要不是遇上车匪路霸了就跟我没关系。于是我转过脸,闭上眼养神。

可是车厢里却越来越吵闹,连旁边的小伙子也加入到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声浪中,终于让我没办法不睁开眼了。

车厢里的气氛已经变很高涨,但是我却隐隐闻到一丝异样的不安,坐在我旁边的小伙子脸都涨红了,激动的趴在椅背上挥动着拳头跟后座的一个中年人争论不休。

“怎么了?”我拍拍他的背问。小伙子无法抑制自己亢奋的情绪,讲了半天我才听明白原来那个举着矿泉水瓶子的老头儿开瓶盖儿的时候发现自己中了十万元的大奖了,但是必须得回广州兑奖才能拿到钱,可他这次出来打工没挣下两个钱,所以想在车上把这个中奖瓶盖低价就地卖掉,换回现金好回家过年。现在一车的人都在争着买这个十万块的瓶盖,现在已经竞价竞到5000千块了。

我一听就发觉这事漏洞太多。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自称中奖的老头儿,果不其然发现他周围起哄最利害的那几个人时不时地互相递个眼色,根本就是认识的。

我悄悄跟那个小伙子说:“别跟着瞎凑热闹了,这帮人全是一伙的,都是骗子。”

“什么?!”小伙子不能置信地瞪住我

“国家有规定,任何商业活动除了福利抽奖以外奖金金额最高不得超过5000,你要是怕我骗你好自己低价买那个烂鬼瓶盖的话你就只管跟那帮傻子一块儿把自己的血汗钱往水里砸吧。”我闲闲地说,只觉得他们蠢得不可救药。我也想发财,却不会失去起码的判断力。真正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相信你,大姐。”小伙子眼光炯炯地说。

“什么?大姐!?”我悲哀地叹息了一声,声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同时努力压抑下将他连同他那堆行李一齐扔出车窗的冲动。

小伙子一点没发现自己已经开罪了我,只管热心地通知邻近的老乡不要上当,也不管与别人认不认识。一些人本就半信半疑,而且潮汕人与生俱来的精明在迷失在一时的羊群效应之后立刻习惯性地主宰了他们的判断力,于是刚刚还很火爆的场面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那个老头叫了几声也没人再应他,于是把眼睛往身边的人一扫。那帮人一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小伙子了,一看他还在不住嘴地劝前座的一个老太太,几个家伙一使眼色就围了上来,指住那个小伙子就嚷嚷。虽然听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可是看得出来小伙子在据理力争,但那帮人已经开始不耐烦地动手动脚起来,一掌一掌地直推在小伙子身上。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却没人出声阻止,所有的人只是看着。小伙子白皙的脸又涨得通红,他的眼光四下里扫了一圈,但是眼光所及,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几乎所有的人都用各自的方式回避开了。于是那几个家伙更加猖狂,其中一个干脆一拳挥了过来,另外的人则从行李架上把属于小伙子的行李拽下来胡乱翻拣起来。

我本来抱定主意决不出声给自己找麻烦,我的目的只是一次旅行而已,可不是当什么侠女。可是小伙子给那一拳打得立足不稳,一下了倒在了我身上,其中一个人讲了一句什么,其他人立刻不怀好意地一齐大笑起来了。

我回了一回气,想忍,却发现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一团火直烧脑门儿,于是“噌”一下站了起来,也不说话把站在最前面一拳打倒那个小伙子的留胡子的家伙一脚踢了出去。出脚的时候我使了点儿阴力,踢得不是太大力,免得他撞到对面位子的人,却正正踢在他的下三路上,痛得他一声哀号就跪在那儿了。其他四个人先是楞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呼啦”一声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

“呀,他们有刀!”一个女人小声叫了起来。

那一脚一出我就后悔了,我就知道迟早被冲动害死自己,四个大老爷们儿已经够得上一桌菜了,没想到他们会来狠的,真的拿刀也出来。这一刻我只感觉手心里满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