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二章

其实从私底下我还是很服气林亦柔,因为一个人不是为了钱可以这么处心积虑的地做一件事,这在我是难以想象的,即使致爱如WILLSON我也不会想到今时今日应当做些什么可以千方百计地挽回他。想到他,心里一紧,旋即强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

从那一天开始我开始一边找工作一边奔波在取证的路上。盛域公司的投标负责人也因为行贿被拘留了,他承认了所有的控罪,但他一口咬定是我指派林亦柔做中间人代为联络与传递投标资料,我的帐号也是林亦柔给他的。唐律师是个负责而很严谨的人,经他启发,我回忆起来有一次加班林亦柔在办公室等我的时候,因为她说饿了,我急着帮她去泡面所以离开的时候没有屏保电脑,很有可能就是那一次疏忽令到资料泄密。虽然各种证据很多,但是所有零零散散的线索都指向已经沓无踪影的林亦柔身上,就象被掐断了的线头一样让人一筹莫展。找新工作的事也进行得很不顺利,十几封求职信发出去全如石沉大海。夏萌萌指着鼻子骂我:“你还真的当自己没事儿了呀?万一要是官司打输了,你怎么办?连给你往里头送衣服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还找工作?!你到底在想什么呀?当初公司都不追究了你还自己送上门去,你是嫌自己身上虱少呀?”

其实我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在等着着自己,很大可能性是我已经搬起了一块大石头正对着自己的脚,一等到力气不济的时候石头掉下来正好把自己砸得去开残疾人三轮儿!我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要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后悔过。对于林亦柔如此处心积虑,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前途的行为让我完全没有办法理解。至今想起这个人我倒不是太恨她,可是我认为她欠我一个解释,她至少应该告诉我她要的是什么?为了WILLSON?那她的爱情实现是太高尚了。

手机收短信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可能是阿策他们那班人。从出事那天开始他们每天有空就狂发短信给我,全是笑话,个别还很三级。我一直忙着跑来跑去,连“谢谢”两个字也没跟他们讲过。

“美女,这次麻烦大了,公司电脑中毒,正在做资料恢复。你能不能回来帮手复核一下我们部的资料?阿策”

我忙抓起手袋就往东正公司跑,还没到公司楼下,远远已经看阿策迎了过来。

“快点美女,明天要出差的资料全靠你了。”看来他是真急了,脖子上青筋暴涨。

但是因为始终我现在对公司而言仍是不受欢迎的可疑人物,所以由阿策掩护打开防火门我悄悄从天台的防火梯溜了进去。

一个下午,阿策他们小组固定两个人在门口守着,我则躲在房间里面和其他几个人一块儿整理恢复资料。这还真不是人干的活,好不容易忙到下班时间,资料终于恢复了80%,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忙起来倒不觉得怎么样,稍一松懈下来才想起一个下午没有去过厕所了。好在已经下班了,公司里的人走得也差不多了。阿策先帮我在前面探路,转一个弯见前面没人,招手,我再一路小跑过去。一路小心奕奕终于进了洗手间,那种松快前所未有。整理好衣服,我悄悄推开门深吸一口气撒腿就往外跑。刚刚跑过转弯位,我忙张着眼睛睃阿策在哪儿,谁知道正好有人也往这边转过来,撞了个满怀。我心叫:“完了完了,这次该连累阿策了!”

“李小姐!哎哟,怎么是你!”

一听这个声音,我的心定了一点,是保洁员张阿姨。

“嘘!”我竖起食指,“小声点!我回来帮他们一个忙,就快走了!”

“嗯。你自己要小心身体呀!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放宽心,一定会没事的。瞧瞧,才几天不见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张阿姨压低声音说。

不知道怎么的,给她的手在肩上拍拍,让我想起了那个几千公里外的家,眼睛忍不住有点发酸,想到自己回公司都要这么鬼鬼崇崇的,真是把我爸妈的脸都丢光了。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笑笑说,“我会的。”

扶张姨站起来,我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心情恶劣到了极点,阿策也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男人全是这么没责任感!我愤愤不平地想。走到办公室门口,我刚想伸手去推门,一个不妨,里面的人正好猛地一推门,我只隐隐约约看到阿策惊慌失措的脸在玻璃后面一晃,我的脑袋就被至少8毫米厚的玻璃门迎面拍过来。我捂着脑袋蹲到地上,痛得眼泪花花地往下流也腾不出手去擦。天呀,今天是什么日子?撞完活人又撞玻璃,好在这是脑袋,要是西瓜还不早见瓤了!?

有人在我面前站住,然后慢慢蹲了下来。

“王八蛋阿策!快赔医药费!!!”我怒气冲冲地捂着脑袋咆哮如雷,一边抬起眼,一看之下,仿佛被人毒哑了一样怔在那里——蹲在面前的是WILLSON。

几天没见,他的样子一点没有改变,干净,整洁,依然英俊得让我无法对住他从容地呼吸。他也不出声,只是望住我。望住他的眼睛的时候,我好象被烧红的鞭子一鞭抽在身上,痛得全身一缩。我慌忙掩饰着站了起来,一眼瞥见阿策站在旁边象死了老子娘一样的表情,我省起自己的身份,赶紧说:“对不起,总经理,我有些私人物品让阿策给我,他要加班,我等不及就自己跑上来了,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我这就走。”说完我转身就走,阿策突然大声说什么我也顾不上理,逃跑一般,连电梯也来不及等,沿着走火梯就跑。直到跑出办公大楼,直到跑到华灯初上的大街上,感觉终于逃出他的注视以外了,我才停下来喘口气,却感觉好象有人一拳打在我的胃上,一股热流从胃底猛蹿上来,我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早上没吃什么东西,本就没吐无可吐,吐到后来吐出来的全是苦苦的胆汁。

“李好!”身后传来WILLSON的声音。

难道是幻觉?我有些不相信地转过身,WILLSON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地看住我。

“我就快跟五月结婚了。”我刚刚蕴酿起来的满腔柔情被他这一句话打得灰飞烟灭。

“恭喜你了。”我咧开嘴傻笑着说。

“我想你。”

我的心打了一个哆嗦,连心跳也无以为继。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我只知道所有的怨恨和自尊在那一句话里灰飞烟灭,我只记得在这一刻,是我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抓住他,不管时间有多长或是多短,我不要失去他。

这天晚上,我们一起回到了我的出租屋。这是一间没有花烛的洞房,只是没想到我们的第一次这么失败:一开始他显得很激动,我却紧张万分,于是他变得有些犹豫不决起来,我却冷静下来坚持要完成——于是我的**于我的全部回忆只剩下疼痛与沮丧,但是我还是认为自己很幸福。精疲力竭的我蜷在身心俱疲的他的胸前睡着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眼皮上忽然有种被炙的痛感,我睁开眼,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的他支着头,正定定地看着我。

“干嘛?什么时候醒的?”我还不太习惯在男人面前不穿衣服,忍不住往毛巾被下面缩了缩。

“对不起。”他很难过地说。

我恨不能向他抱以老拳!我倒没有希翼能够听到什么甜言蜜语,只是想不到一睁开眼却听到枕边人跟我说报歉!

“别再羞辱我了!”我冷冷地说完,一把扯起毛巾被裹在身上打算下床穿衣服,一瞥之下我才发现他早已穿好裤子了。我在心里冷笑,看来这个世界上不穿衣服的人只是我自己而已。我真的需要深刻地检讨一下自己的无知和自作多情了。

他一把跳起来抓住我的手臂:“你去哪儿?”

“太脏了,我得把自己洗洗干净。”我想甩开他的手。

“你给了我这么多,可是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他从后面紧紧抱住我。

他的软弱让我更加怒火中烧,这哪里还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果决、干脆的男子?我真是瞎了眼了!?

“今天开始你该干嘛干嘛,该结婚自去结你的婚。要是实再是过意不去您也可以放下个千儿八百的……”

“啪!”我话没讲完就被他一巴掌扇在脸上。

我们两个都被这个巴掌给吓呆了,互相楞楞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感觉到嘴角有些咸咸辣辣的感觉。下意识我拿手背拭了一下嘴角,他突然醒过来,小心地捧住我的脸,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轻轻地吻我裂开的嘴角,我闭上眼,不想再看到他脸上的愧疚和眼角的泪光,它们让我那么心痛。仿佛一夜之间,他变了一个人似的,这让我如此难过。

洗完澡出来,我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过了。他犹自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和痦子眼对眼互望着发呆。

我轻轻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把头埋在他的双膝上。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我做了很多尝试,可是不管是睁着眼睛还是闭上,只是见到你高兴的样子、生气的样子,你笑我的样子、挨骂以后笨笨的样子,前后左右、无时无刻……。可是现在我不能不跟五月结婚,她,她非常需要我,而且其中还牵涉其他许多人,原因我不能解释,只是我不能太自私。”

我心头一震,不由苦笑,突然觉得自己这么渺小,但是至少于他来说我是他的。

“但是你要相信我,无保留地相信我。”他抚着我的头发说,“我以为,不用当面讲分手的话,我不会那么难受,可是我错了,只要是跟你分手,不管是什么方式,那种感觉都让我窒息。我从来没发现过,广州的天空是这么灰暗,没有你,连呼吸都无以以为继。有一天我会给你一个交待。我从不承诺别人任何事,但是现在我要许你一个未来。

“嗯。”我闭了闭眼,乖乖地答应。他的世界总是在我的想象之外,但是奇怪我总是信任他的引领。

“我另外给你买房子,你住进去。”他按住我的嘴不让我打断他:“我跟你之间不是那种关系,你和我都明白,只是于我不管上班还是回家我只是想让你离我更近一些,这样我才安心,而且我想要给我们一个家。”

“那么除此之外,你再不能干涉我的生活方式。”我想了一下,决定先让一步。

“只要你不是红杏出墙,我断不会干涉。”

“可是红杏出墙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人可以反省一下不一定错在红杏,而是罪在院子太小、围墙太矮?”

“好的,我明白,我会对你这棵红杏严加看管的。”

我们两个煞有介事地讲笑着,可是我知道刚才我已经亲口把自己承诺到一个阴暗可耻的角色上了,从此以后,我将没有再在阳光下行走的权力。而且一旦开始,不管结局怎么,我将一辈子都带着这道让人鄙视的铬印,直到死那天。也许我现在还是一棵红杏,只是哪有肯圈住我的院墙?只怕一转眼变成黄杏,想出墙也无力了。但是现在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只想要跟他在一起,哪怕多一分钟也好。我就象一个吸毒上瘾的人一样,明知前面是万丈深渊,但为了此时的快感,我情愿粉身碎骨。

“官司的事情不要再管,我来解决。”

“你到现在也认为是我做的?”我猛地抬起头盯住他的眼睛。

他倒很诚实:“你也知道我从来不会把个人感情带到公事上去。感情上我不希望是你做的,但是理智上我只相信证据。”

“可是尹天与从头到尾都相信我!”我在心里呐喊,但是嘴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我知道他讲得确实没错,可是心里依然有些泛苦。

打算送他出门上班,我本来想象别的妻子照顾丈夫一样帮他打领带,可是结来结去,除了把那条领带搞得更象一条麻绳之外,我别无建树,只好气馁地看着他自己麻利地打好一个漂亮的小三角。

“明天我一定会学会帮你打领带的。”我恨恨地说。

他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笑着说:“从明天开始我的领带只准你一个人打好不好?”

“说话算话。”听他这样讲,仿佛未来都是我和他的,我也开心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拉开门,很意外,竟然看到尹天与满脸笑意地站在门口。

尹天与看到我和WILLSON一起走出来的时候明显地楞住了,但是立刻笑意又回到他的脸上:“今天看来真是双喜临门,恭喜恭喜。”

我有点忸怩,回头一看WILLSON也是一脸的不自在。

“胡说什么,有什么好事?”我红着脸问他。

“我找到林亦柔了。”

“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一把抓住尹天与忘形地跳了起来。

尹天与一副料到我会这样的表情,满眼俱是笑意。

“你怎么找到她的?”WILLSON走过来好象是很随意地把我拖开夹在了自己的胳肢窝下。

尹天与无所谓的笑笑:“我自然有我的人脉。重要的是现在人找到了,她刚才在检查院也承认了所有的事情全是她一手做的,跟李好没有关系。”

“这个小姑娘这么有心机她会这么容易就承认?”WILLSON皱着眉头的样子很有型。

“要她承认当然不容易,只是她也有死穴,而你也知道我从来不是一个正人君子。”尹天与好象有点难过地叹了口气。

“我能去看看她吗?”我逮住个空问尹天与。

“我要是你就不会去了。”尹天与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

“为什么?”

“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太稳定。可能需要心理医生帮她做一些鉴定。”

我突然有些难过,那样一个清丽的女孩子,但是想起自己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有什么资格去同情人家。虽然有很多的疑问想要当她的面问个清楚,但是好在我对钱以外的东西都并不是太执着,可能糊糊涂涂地做人会比较长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