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吊着很多盏水晶灯, 一眼望过去琳琅满目,少说也有数百盏了。很快,场内响起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 是现场的管弦乐团在演奏。

厅内中央被开辟出一片空地,已经陆续有不少人在其中跳舞。

方知珩招来服务生, 笑着把酒杯放在托盘上, 随后伸出手向沈常乐发出邀请,“沈小姐,肖斯塔科维奇的second waltz, 不知是否合你心意?”

这是要邀她跳舞的意思。

沈常乐没有立刻接受邀请, 下意识地抬头往甜品台望去,就想看看路听野在做什么。

某人不是吵着闹着说喜欢死她了吗?怎么见她被别的男人缠了这么久也不来找她?

甜品台这头,路听野刚想去找沈常乐,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人拦住了。

一个打扮得甚是仙气的少女站在他面前,笑盈盈地望着他。

“好久不见啊, 二哥!大哥说你今晚会来, 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还穿得这么帅!”傅砚染很开心, 这几年里最开心的就是今天了。

“我今晚真的好开心!”她展露着天真的笑颜, 神色雀跃极了,引得旁边往来的宾客纷纷往这边望过来。

路听野只是冷淡地退后两步,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咸不淡地说:“若是没被你们俩兄妹死缠烂打, 我今晚也会很开心。”

傅砚染瘪瘪嘴。

她可是港城里风头最劲的千金, 被人捧着宠着, 更何况有傅砚泽这么一个宠妹狂魔在, 她从小到大可以说没受过一点委屈。现在被路听野这么冷淡对待, 小姑娘总是受不住,很是委屈地红了眼睛。

“你欺负我,小心大哥削你!”傅砚染把眼泪憋回去,上前一步,凑的更近了,差一点勇气就要挽上路听野的胳膊。

不是她不想,是她怕被二哥哥先削一顿。

过来之前,大哥还提醒过她,说二哥哥现在心情肯定不好,让她别去招惹。

路听野本来还对傅砚染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听到她说这种跟童年一模一样的话,他心里没来由地涌起怒气:“没听过一句话吗,好狗不挡道。傅小姐,你拦着我了。”

傅砚染这下是真的快哭了,“你可是我亲哥哥,你怎么能骂我是狗呢?”

“我是你哪门子的亲哥哥,你文化程度不高就闭嘴。”

路听野被傅砚染缠得快烦了,眼睁睁看着那男人对沈常乐发出了跳舞的邀请,还没见沈常乐有反应,傅砚染就扑了上来,生生成了一块挡板,隔绝了沈常乐与路听野的视线通道。

“我好歹也是港大毕业的,二哥哥你可是大学都没读。”傅砚染笑得很甜,二哥哥真是笨,还好意思说她文化程度不高。

一句话戳到了路听野隐忍不发的痛楚,顿时,他那张冷峻英挺的面目只余冰冷。

真是他成绩太烂了,考不上大学吗?他当年的高考成绩足足超了京大在江城的录取线二十分。

是那个人在背后使了些手段,让他的户籍和身份信息变得不合规,路听野是假名,傅听野才是真名。而他只有改回傅姓,这成绩才是有效。

那他就不读了。

没什么大不了。

他也不会为了要读个大学跑去当刽子手的儿子。

没那么没骨气。

想到这么多年里,这两兄妹想尽千方百计地挖他的住所和通讯方式,拼命地抛出诱饵想逼他向那个恶魔低头,他就有种细胞里都透出恶寒的厌恶。

“傅砚泽给你花三百万还是三千万买港大的文凭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现在拦着我的路了。傅小姐。”

傅砚染吓得懵在原地,不懂二哥哥为何突然变得这么森寒,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恨不得下一秒就撕碎她。

“二哥......”傅砚染眼圈通红一片,还是舍不得走。

算起来上一次见到二哥哥,还是三年前,她偷偷地跑回上京,躲在二哥哥开的茶楼里,远远看了他一眼。

周围不少宾客偷偷送来好奇的目光,傅砚染也是要面子的,绝对不能哭出来,好在她天生就养的乐观阳光,很快就调整了状态,她注意到二哥全程和她说话都心不在焉,目光一直望着某个方向。

她也跟着望过去。

不远处,一个穿着华服的美艳女人站在灯下下,全身皮肤泛着珍珠般温润的光泽,侧颜在灯光的照耀下,浓艳而旖旎,像突如其来的一场烟花,在看客心头炸裂。

好美。

饶是傅砚染自诩美貌,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地呆了呆。

就在路听野看过去的前一秒,沈常乐慢悠悠地收回视线,藏住嘴角那抹讽刺的笑,随即把手抬起,两根纤纤的细指搭在方知珩的掌心。

“那就是沈常乐?真人居然比网上的出圈图还漂亮......”傅砚染喃喃细语。

二哥哥一直看着沈常乐做什么?难道大哥瞒着她的事就是这个?

二哥哥居然喜欢沈家的人!?

傅砚染心里有了主意,既然二哥哥喜欢的女人在和别人跳舞,那就帮二哥哥抢回来才是!想到这里,傅砚染又一次喜笑颜开,她飞速挽上路听野的手臂,赶在他推开之前说道:“你可别推开我噢,除非你想看着沈小姐和方表哥从头跳到尾。”

路听野没说话,也没动,就这样冷冷地看着傅砚染。傅砚染得意地眨眨眼,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犹豫了几秒。

路听野:“下次你别来缠着我。”

沈常乐上一次跳舞还是她二十二岁的生日宴,爸爸邀请她跳了一曲华尔兹。那时她也和今天一样,是全场的焦点。

只是今天的她明显不在状态,有一拍居然差点踩到方知珩的皮鞋。

沈常乐心里暗暗懊恼,恼自己不在状态,她朝着方知珩淡淡笑了笑,“不好意思,方先生,好久没跳舞了,生疏了。”

方知珩:“你跳的很好。是我没能让你有默契感。”

名门大族养出来的贵公子,永远是这么有涵养,沈常乐就算不喜欢也不得不承认,涵养好的男人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沈常乐刻意让自己不去想路听野和那个女孩的背影,可越是分散注意力,本能就越是和理智作对。

她还真是小看路听野了,是她把他打扮得人模狗样,带他来了傅家的宴会,他不尽职尽责,却在那胡吃海喝,招蜂引蝶?

亏的十分钟之前还对她声情并茂地表白。

沈常乐面上依旧言笑晏晏,可心里却像是压着一颗气球,随时能被尖锐的东西击破。

这尖锐的东西很快就撞来了。

傅砚染挽着路听野朝舞池走来,她礼服的颜色很抢眼,是青果绿色,在一水儿高雅却也沉闷的颜色里是如此的跳跃,以至于沈常乐余光很快就瞟见了她,以及和她一起跳舞的路听野。

如月色般皎洁的光打落在路听野的额骨上,勾出他几分冷淡的神色。沈常乐在之前从没见过路听野跳华尔兹。

出乎意料的,他的动作如此优雅,娴熟,自然。

剪裁合理的西装罩着他挺拔如竹的身体,气质脱俗,眼角的冷让他看上去高傲又矜贵,在这金粉浮华的场所里,没有分毫的不合适。

反而给人一种错觉,他天生就该站在名利场最耀眼的塔尖,而非那四四方方的厨房。

他该是天之骄子,而不是厨师,不是跟班,不是打工仔,不是让人看不见的尘埃。

沈常乐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惊诧,可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别的扑灭。

路听野居然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人跳舞。沈常乐感觉有跟针往心里扎了下,很不舒服,没等她再望第二眼,就听见耳边传来女孩娇滴滴的声音:“表哥!我跟这小姐姐换换!”

紧接着,猝不及防地,沈常乐感觉自己被一道巨大的,狂野的力量拽住,脚尖无措地在地面转了一圈,天旋地转中,她感觉太阳穴在突突跳动。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路听野的怀里,右手被他十指相扣地握住,腰肢被他结实的手臂箍住,整个人贴在他的胸膛。

她抬眼去望他。

“..........”

“和我跳舞有这么不高兴吗?姐姐。”路听野挑了挑眉尾,有点儿混坏。

低头用唇瓣碰了碰她的耳廓,热热的气息喷在上头:“我看你嘴都要撅起来了。”

沈常乐皱眉,手指狠狠地扣在他的肩上,“你可闭嘴吧,路听野。”

路听野忽略掉她的小动作,鼻息里哼出一声嘲意,“不是我把你抢过来,你还想和那矮子跳多久?”

沈常乐差点笑出声,“人家可不矮,好歹一米八三了。”

“可他和你站在一起显得好矮。配不上你。”

“那你就配得上我了?”

“当然,我有一米九!姐姐穿二十厘米高跟鞋都可以。”

“.............”

沈常乐不欲和他争辩,只是颇为嘲弄地笑了下,“那你和我也不配,人方公子长我两岁,我和他没有代沟,和你有代沟。你还是把我和刚刚那个妹妹换回去,我看你和她挺配的,都是小朋友。”

路听野不爽:“......他都那么老了,你也看得上?”

沈常乐觉得自己正在暴怒的边缘,搭在路听野肩膀上的手指不由地扣上了手心,银牙轻轻一咬:“那我也挺老的。我比你大四岁。”

“胡说。”

路听野带着她跟着音乐转了一圈,干脆的两个字划过耳畔。

“你可以去找妹妹跳舞。”沈常乐的脚步随着音乐前后动着,腰肢盈盈,转起圈来裙摆会旋开一朵花,像坠落凡间的仙女。

这一刻,路听野才听出了名堂。

她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说傅砚染。

路听野眼睛深谙难测,胸腔**出一丝笑意,让贴着他的沈常乐也感受到了那一点挠人心痒的震动。

--“你这是吃醋了吗?大小姐。”

他的这句话伴随着圆舞曲的最后一个音符,曲终,女人们提起裙摆向舞伴微微屈膝,男人们则绅士地鞠躬。

只有沈常乐咬着唇,狠狠推开了路听野,不管不顾地提着裙摆往舞池外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就碰见了珊珊来迟的傅砚泽,刚刚和路听野跳舞的女孩也从舞池里飞快地跑出来,跑到了傅砚泽的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说了声:“大哥!”

傅砚泽笑着对沈常乐颌首,“不好意思,见笑了,这是家妹染染--染染,这是沈常乐沈小姐,你不是喜欢看她拍的电影吗。”

“沈姐姐你好,你比视频里还要好看。”

小姑娘大大方方地上前给她打招呼,沈常乐倒是没想到她是傅砚泽的妹妹,仔细打量就能看出这两人长得有些相似,都是一双漂亮的浅棕色眼瞳,在灯光下泛着潋滟的光。

路听野也是这种浅浅的瞳色。不过比这两兄妹的棕更漂亮。

到现在沈常乐都没有察觉到,其实路听野和傅砚泽以及傅砚染都有些像,他们三个人都是如出一辙的相貌出众。

“你好。傅小姐。”

“叫我染染就可以了!姐姐,你的声音也好美人音啊,难怪二哥---”

“染染。”傅砚泽打断她的话,“你去找阿鸿,问他等会儿的拍品准备好没有。”

傅砚泽不轻不重看了她一眼。傅砚染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又扭捏了两下,这才不高兴地转身。

沈常乐感受到了这两兄妹有些奇怪,没细想,又和傅砚泽说了两句就寻由头走开了。

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待会儿。

室外,风已经小了不少,雨势却未减。宴会厅的后门通向一处小花园。沈常乐站在回廊上,看着远处葡萄藤架下面的摇椅在风里微微晃动着,雨水从屋檐上成串滴落,像冰糖做的帘幕。

她看见路听野和别的女人跳舞,心里会有小针扎过的微疼,这难道真的是吃醋不成?

沈常乐无奈地捏了捏眉骨,觉得这两天过得像一场梦,此时正好有阵风吹过来,她耸了耸鼻子--

“阿--嚏!”

“让你乱跑。冷了吧?”路听野刚走过来就听到沈常乐打喷嚏,他把外套脱下来,不由分说地罩在沈常乐身上。

沈常乐淡淡地瞥他一眼,不说话。二十出头的男孩身上热得像烙铁,外套一披上来沈常乐就感觉到暖烘烘的热意,还有一股清淡好闻的檀香。

她内心挣扎几秒,还是把外套披着,挨冻这种事她才不做。

路听野又陪沈常乐在回廊里站了片刻,看着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乌云蔽月,冷风袭人。

“回去吧,大小姐,小心感冒。”路听野身体一向强壮不畏寒,但也被冷风吹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更别提沈常乐那小身板,不经造。

“要回去你回去。”沈常乐继续看着无边的雨丝,仿佛入了定。

路听野在心里叹气,抬手替沈常乐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那就是还在生气。”

“我生气关你什么事。”沈常乐一时间觉得很没有意思,声音里也不是和他较劲的娇蛮,而是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缘故。

天气差,她心情就会莫名其妙地低落。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你生气当然也归我管。”路听野一边笑着说,一边拿手指碰了碰她冰凉的脸,感受到那冰块一样的温度,他抽了口气,“--脸这么冰?”

沈常乐缓了好几秒才听明白他说的话,一巴掌打掉他乱碰的手,惊讶地挑眉:“谁说你是我男朋友了?”

“先进去再说,好不好?”

“就在这说!”

路听野拗不过,只好走到沈常乐左侧,能挡一点风是一点,“不是你让我想清楚吗?我现在想清楚了。”

沈常乐觉得好笑,“我可没那闲工夫等你想清楚。你出局了。”

“啊?”路听野神色一滞。

沈常乐闲闲地把玩着手上的戒指,指尖在精雕细琢的钻石花瓣上滑动,顺着图案一直滑到那颗蓝宝石花蕊,“我现在觉得方公子那种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不错,比你好,所以你现在想清楚也没用。”

路听野实在是被她气得心窝疼,咬了下牙,下颌线跟着绷紧。

“好了,我回去了。”沈常乐用余光看见路听野紧抿地唇,觉得心情舒爽了不少,眼角**漾出一丝春风缠绕的笑意,在这冰凉的雨天里分外多情。

“说不定方公子还等着和我跳舞呢。”说着,她抬脚就走。

“沈常乐!”

路听野在身后喊到,步伐迈大,不过两步就追上了沈常乐,拉住她的手。

沈常乐不得不停下来,无语地说着:“路听野,我发现你现在是真的非常不--你、你怎么了?”

沈常乐实在是吃了一惊,她见他眼中似乎红了,一双沉冷又倔犟的眼睛就这样死死地勾住她,眼圈很快红得更厉害。

“你这是做什么?路听野?”沈常乐心脏被他那委屈又竭力坚强的表情弄得想发笑,但又怕笑了路听野就崩溃了,只能忍着,拿手指头去戳他的肩膀。

一个大男人,怎么眼睛说红就红。

“你想跳舞,我可以陪你跳,不要去找别人。”

嗓音哑哑的。

在这黑沉沉的大雨天,显得那么惹人心疼。

沈常乐是真的感觉到了心疼。

嫉妒,心疼。她不知不觉在这一晚犯了两种戒。

没等她说话,路听野将她的肩膀掰过来,俯身堵上她微凉柔软的唇,轻轻含了含,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常乐心尖颤了下。

也许是试探出她的态度,路听野这才大胆起来,把人拦腰抱在怀里,进了宴会厅的后门,把人按在寂静无人的走道里,肆无忌惮地吻着她渐渐有了温度的红唇。

沈常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软,变.烂,变为一种过度成熟的水果。

“你刚刚......哭了?”伴随着喘气声,沈常乐有点呼吸不过来。

“没有。”路听野笑了笑,觉得她傻。

“我那是被你气的。是疯了,不是哭了。”

沈常乐如释重负,浅浅呼出一口气来,没想到又被他铺天盖地的吻弄得呼吸不了。

本就艳丽的脸,成了绯云。

耳边是哗啦啦的雨声。

这是他们在雨天里第三次接吻了。

路听野一寸寸吻过她发烫的面颊,低声:“以后别的男人在你面前流血流泪你都别心疼。”

“都是装出来的。姐姐。”

“专门骗你这种没经验的小姑娘。”

他重重咬了下她发肿的唇瓣。

沈常乐在他炙热的吻中呜.咽了下,声音成了低婉的水,她忍着羞臊问:“我怎么没经验.....”

路听野又咬了下她软的像棉花糖的唇瓣,笑声几分轻佻:“一咬你就吐舌头,软死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闭嘴,有本事就钞死她,没本事别瞎调情。

路听野:东西攒着,到时候一起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