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她对埃莉卡说的一样,他们互相喜欢,只是基于不同层面的喜欢……◎

他们最终还是靠步行回到了学院, 柏莎感到小腿麻木到已不像是自己的。

她不禁佩服迦南,这位青年似乎常去美味龙酒馆,难道他每次都是走路过去的吗?

年轻真好!如果不是传送卷轴价格太贵的话, 她会忍不住送他一个的。

回到学院后, 柏莎立马去找了罗兹教授,在搜集了一些资料后, 她认为她已可以提出一些问题,打破他的缄默。

然而罗兹对此仿佛早有预料, 他又一次离校而去,他的学徒助理对他去了哪里一无所知。

柏莎在门口和那位学徒攀谈了几句,得知对方是在罗兹去年的学徒竞选后才来到学院、也并没有罹患肺病后, 她点点头, 离开了。

半小时后, 奥玛办公室的门被叩响。

奥玛从鼻梁上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柏莎, 你最近找我的次数有些多。”

“我保证这次不是‘违法’的事, 我想向您了解些关于罗兹的事。”

“罗兹?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变形学感兴趣了?”奥玛好奇地问道。

“不, 我对变形学、对罗兹都没有太大兴趣。严格意义上来说, 我感兴趣的是他的妻子。”

奥玛默了阵,她向后躺倒到椅子上, 闭上了眼睛。

大多数魔力充沛的法师,都会乐于让自己看上去年轻,但也有着持相反观点的一类法师。

他们认为自己脸上形成的每一道皱纹,都是荣誉的象征, 因而他们拒绝靠魔力维持青春, 奥玛就是这一类法师, 阿德勒也是。

于是,现在椅子上的这位头发花白的教授,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在午睡的老太太。

只有认识她的人才清楚她有多么不凡,多么伟大。

而抛却她所有的魔法成就,她本人也已追随阿德勒在学院工作了几十年之久,她知道这里所有人的事,自然也包括罗兹和他的妻子。

这时,她睁开了眼,缓慢地开口道:“我想起来了,凯希……是叫这个名字对吗?”

柏莎点头。

“她是个漂亮的姑娘,棕色的头发,也许黑色,我不太记得了。她很少来学院,但每次来的时候,罗兹都会亲自去接她,他们两个人形影不离,他们走在学院里,路过的每一个人都会看向他们,被他们的幸福、美好所感染。”

“后来呢……?”

“后来,就和所有悲剧故事一样,戏剧性的事发生了,凯希得了病,死了。我记得是在十三、还是十四年前?”

“她得的是种肺病吗?”

奥玛望了柏莎一眼,“是的。你查过了?”

柏莎摇头,“不,请您继续说下去,凯希死了后,罗兹身上有发生什么……古怪的事吗?”

“我不理解你说的古怪是什么,如果你说的是灰心丧意,那是的。谁死了妻子都不会好受,何况他们还那样相爱。但罗兹是位认真的教授,他妻子死后,学院的课程、任务他没有一样懈怠,他也拒绝了阿德勒主动提供的休假,他没日没夜地工作,甚至比凯希在的时候还要卖力……至少到五年前为止都是这样。”

“五年前?您是说,他失踪的那一年吗?”

“嗯,那次他回来后,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不想上课,不来开会,有时候我们的校长想找他,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但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每个人面对重大悲伤都有不同的反应,有人是当场发作,而有的人则可能要到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才会发作。”

“我明白了。”柏莎说,“感谢您告知我这些。”

奥玛摆手,“没关系,举手之劳,不过我不清楚,你为什么要调查凯希?”

柏莎:“我……我也不知道。我找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线索,但我还没有将它们串起来,我有太多需要确认的事了,如果罗兹教授能回答我那就好了。比如说,我还想知道,他是否有过学医的经验呢?”

奥玛依然不清楚柏莎提问的缘由,可她还是回答了她。

“如果兽医也算的话,那他在成为法师前,的确做过医生。他给村里的马接过生,也会做些其他的小手术。说起来,罗兹是很励志的那类法师,他出身平民,和妻子来自一个家乡,他们一起长大、相爱,她既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挚友……谁能接受这样一位爱人离自己而去呢?”

“我想,没有人能接受。”

柏莎回答。

-

近来,迦南的内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好奇是否是老师的安抚魔法起作用了呢?在老师第三次的教学后,他明白了一些原理,尝试对着镜子释放了一次。

但那其实只是半吊子的安抚魔法,一点用也没。他现在的平静,更可能是因为那天夜晚他所做出的罪恶的纾解。

越罪恶,便越有效,正如他的所有同类们一直都在做的那般,也如坎普的姑妈所说的“你们这一族只有通过一种办法才可以控制住本性”。

迦南知道那种办法是什么,迄今为止,他一次也没有做过。他却没有想到,仅仅是类似的事也能达到不错的效果。

他分明尝到了滋味,却不愿承认,在他心里,他和老师的关系依然纯洁,就仿佛那个夜晚已被他从记忆里剔除。

至于是否真的剔除,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另一边的柏莎,倒是真的将那天的事忘记了,她可不是那种会为一个拥抱、为几次触碰苦恼的女人。

她只在意当时的心情如何。

再然后,她在意酒。

所以,这天下午,她来找迦南时,聊起的是关于他们那天的酒馆约定。

“你以后真的会陪我一起去吗?”

柏莎的眼睛闪闪发亮,声音却小心翼翼,作为一位孤独的、嗜酒的女士,她等待一个同伴已等待了多年。

在她和拉托纳分手前,喝酒也算是她的爱好,只是她那时候喝得很少。

而她当时周围的人里,竟没有一个人能陪伴她。拉托纳不喝、埃莉卡不喝,就连弗丽达也不喝。

你们这群圣人……!她偶尔会发出这样的咆哮,但没有办法,不喝的人是绝不可能喝上一口的,她深知这种事。

对于柏莎的问题,迦南想了很久,才明白了她在问什么。

他想起她当时的确说过这件事,可他那时候头脑混沌,而现在,他冷静下来,又有些不想答应她了。

不,他当然不是不愿意和老师一起去酒馆,和老师一起的话,去哪里他都愿意。

他想要拒绝的主要原因在于——

“老师,美味龙酒馆太危险了。”

“哈?”

“那里,有个危险的家伙。”

柏莎愣了楞,猜测道:“你该不会是说那个红发的青年吧?”

迦南严肃地点头,“就是他。老师,您要小心。”

柏莎笑了,“他看上去是不太正经,不过,人还是蛮可爱的。”她客观地评价道,声音里没有任何偏袒、喜爱坎普的意思。

迦南却不那么认为,“老师,他是您喜欢的类型吗?”他不安地问道。

柏莎不懂话题怎么会这样跳跃,她对那位红发青年的了解甚少,何谈喜欢呢?

不过,她也不是对他毫无了解。那天夜晚,在她装醉、还没有睡着的时候,她听到了一段他和迦南的谈话。

她从对话中得知了他叫“坎普”,也感受到了他言语中的轻浮。

可说起来,对于那段谈话,她更在意的是关于迦南的部分。

“就算以后会有,也不会是和老师。”

青年的这句话是那样残忍、像把刀一样插在了她的心上。

想想他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吧?对于他的梦境,他说梦里的女人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会是她。

迦南先生,您是真的、真的非常尊敬我呢!!!

柏莎对他的态度又气又恼,可她能怎么办呢?也许她身上真的散发出了一种祖母般慈祥的气质也说不定……

她痛苦地哀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一动作落在迦南眼里,是那样可爱。

他抑制不住声音里的高兴,问道:“老师的意思是,您不喜欢他?”

柏莎无所谓地答道:“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喜欢我。”

她实际上想到的“他”是迦南。

而“他”本人正说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您呢?”

柏莎闻言,看向迦南,她突然朝他的方向迈进一步,问了个问题。

“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喜欢。”

青年立刻便回答了。

回答得是那样坚定、真诚,不掺杂一丝一毫的虚假。

于是反而让柏莎露出了分外无奈的笑容。

就和她对埃莉卡说的一样,他们互相喜欢,只是基于不同层面的喜欢……

这是种死局。

罢了,柏莎收起这些思绪,她想这也挺好,反正近来她不会有闲暇去捉弄他了。

她要全力去调查魔狼的事,或许也同时是关于罗兹的事……

-

“柏莎大人,我有罗兹教授的消息了,您绝对想不到,这个消息是关于什么。”

“嗯?”

柏莎从桌后抬头,看向埃莉卡,彼时,她的桌上摆满了成堆的资料,全部都是关于变形学的内容。

埃莉卡也注意到了这件事,她知道柏莎还在怀疑罗兹和魔狼事件的关系。老师她究竟发现了什么呢?

埃莉卡对此一头雾水,可无论如何,她会负责将柏莎需要的消息带到。

“罗兹宣布要去参加月圆舞会。”

“有多少人知道他要去?”

“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他很英俊,很多老师、学生、校外的法师都是他的崇拜者。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去过那种地方。”

一位英俊、深情的鳏夫,在埃莉卡阅读过的小说中,这种人向来是抢手角色。

“那好,”听了埃莉卡的话后,柏莎说道,“你去通知自然魔法学的其他人,告诉他们,可以开始为自己准备礼服了。”

“您的意思是……我们也要去?”

“我想让大家放松放松。”

“我们才刚从野营回来。”

“多放松没有坏处,埃莉卡,不要太严肃了。”

埃莉卡扶着额头,感到头痛,“我只是不懂,您在打什么主意,罗兹教授去参加舞会,所以我们也要去?还是您认为那场舞会叫月圆舞会,听上去和狼有关,所以我们要去呢?柏莎大人,您应该清楚吧,狼人是种不存在的神话生物。”

柏莎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微笑,“不重要。重要的是,记得去为自己挑个舞伴,埃莉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