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遇顶着一身的雪回家。
古氏看到他的模样就觉得稀奇得很,遇哥儿啥时候也跟二三四郎似的怎么不稳重了?
她看了看顾遇的身后,没瞧见珍珍的影子,就问:“珍珍呢?”
“回去了!”顾遇淡淡地道,古氏从他的脸上看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揉了揉眼睛。
莫不是白日见鬼了?
遇哥儿平时也不是不笑,但他平日里的笑几乎都很刻板,就很有礼貌,但缺少一些温情。
可刚刚……
古氏觉得自己肯定是花眼了,以为儿子的表情又恢复到以前那种古井无波的模样。
哎……
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偏生把自己个儿搞得这般古板又无趣,跟用模子印出来的人一样。
看看那个柳公子,明明年岁比他大不了两岁,可人家那表情才丰富哟……
也就珍珍那小姑娘稀罕他,换个人能跟他待在一起一刻钟都算是厉害人物!
“灶房里有热水,你洗个澡啊?”古氏问他。
顾遇颔首:“我自己去提水。”
古氏推着他进屋:“用不着你,让你弟弟帮你把水抬进屋,你的腿刚好,可不敢耗费太过了!”
“娘,不如咱们家买一个做洒扫粗活儿的婆子吧。”顾遇对古氏道,如今他手里有钱,而且爹娘身体好了很多,曲神医帮着做的药丸能吃到他们痊愈。
故而也不用像往常那般节约了。
“嗯,过完年就去县里买。”古氏道,不但要买个洒扫的婆子,还要给遇哥儿买个书童。
那天遇哥儿遭遇车祸的时候,若是他身边有个人攥着点儿他,说不定就不会出事儿。
“我跟你爹还商量着,来年若是谁家要卖地就买回来,读书人家,到底是耕读为本。”顾遇起了个头,古氏就顺嘴多跟他说了两句。
“嗯,若是您跟爹手里的钱不够就跟我说!”顾遇道,他的话本子这才开始销售就分了五百两,往后还会更多。
古氏嗲了顾遇一眼:“那里能用上你的银子,你自己的银子你自己个儿收着,若是想置办产业也你自己个儿收着。
咱们家不兴不许置办私产这一套。”
“行!”顾遇也没跟古氏多扯,他自己的未来子自己挣,家里的将来就分给三个弟弟,他不沾。
袁老二家。
一家人坐在堂屋,堂屋的门帘被白老虎给扯掉了,屋里的暖壶气儿散得一干二净。
袁老二搂着烘兜子看着大咧咧躺在屋檐下舔爪子的白老虎,心中有万千话语闷着,一个字都蹦跶不出来。
小丫头到底带着白老虎去得瑟了。
哎,以后他再也没法子在袁家几个小的面前吹嘘自己个儿骑老虎的事儿,因为他已经不是唯一了。
至于说同样骑过老虎的赵氏跟赵金柱……不算!
“宝儿啊……小白啥时候走啊。”这玩意儿怎么大一坨堆家里,万一有人来串门儿不完犊子了?
虽然小白能听珍珍的话不吃人,但保不齐会把人给吓死了呀。
“晚上吃完晚饭它就走!”珍珍说,好不容易跟小白玩一天,他们谁也舍不得谁。
“娘啊,你多包点包子,小白能吃一大锅!”
灶房里奋力揉面的赵氏脆声道:“好啊!”
袁老二捂着胸口,一大锅包子!
心痛!
到了晚上,小白果然吃了一大锅的包子,还吃了一大盆的腊八粥,它的大嘴发出‘哐哧哐哧’的声音,跟猪一样。
小白吃饱喝足就依依不舍地跟珍珍分别,消失在夜色中。
走之前珍珍跟它说:“以后你想来找我玩就晚上来喔,记着要避开人,不要吓着别人喔!”
袁老二心塞,难得喔,他闺女还知道叮嘱白老虎别吓着人。
转眼腊月三十就来了。
这一天二郎早早地把对联和窗花儿给袁老二送来,然后就帮着珍珍和袁老二一起贴对联,贴门神,贴窗帘。
贴完就跟珍珍先跑去顾家。
两家人商量的是晌午一起吃饭团年,晚上就不在一起了,毕竟晚上天黑,又是下雪天不好走路。
到了顾家,顾家人好多啊,都是来求对联的。
顾秀才这几天跟顾遇写了很多对联,乡亲们来了直接从箩筐里拿就是了。
谁家需要多少就拿多少。
“哟哟……这是袁老四媳妇啊,你咋来了?”人群中一个把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妇人被人给认出来了,于是大家对她指点起来。
“你家不是有个秀才女婿么,咋滴?秀才女婿没给你们给对联啊?”
“这脸咋就这么大呢?人家顾秀才说了,不跟你们老袁家来往,你咋还好意思来那春联呢?”
“老袁家真是从上到下脸皮都厚!”
李氏恨不能把头垂到地上,可她却不敢走,若是拿不回去对联,她搞不好又要挨打。
可是被人认出来之后她又不好意思去框里拿,一时间窘迫得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
忽然一只小手举着一卷儿用麻绳绑好的对联递到她面前:“四婶婶,给你!”
是六丫!
小丫头干干净净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的,身上穿着一身儿领子袖口都缀着白兔毛的水红色绣花棉袄,俨然一个地主家的小小姐。
想当初这孩子在老袁家的时候,穿得破破烂烂的,就连脚下的棉鞋都带着洞。
大雪天也能看见她冻得通红的脚拇指头。
李氏一时间感概万千,珍珍见她不拿,又将对联往她面前递了递:“拿着呀,四婶婶。”
“谢谢你,六丫。”李氏满是冻疮的手接过对联,她声音有些哽咽地跟珍珍道谢。
珍珍笑眯眯地说:“不客气!”
在老袁家,除了爹娘以外,这个四婶婶是对她最好的,有时候会偷偷地塞窝头给她吃,还给她塞过两个鸡蛋,给她做过一双袜子。
这些珍珍都记得。
“四婶婶,我现在有名字啦,叫袁珍珍!”珍珍又道,她把李氏送出老顾家的大门,有她在来顾家拿春联的邻里们就不再说啥了。
李氏再三跟珍珍道谢,回到袁家就被埋怨她回来晚了,调好的浆糊都快干了。
等老大拆开对联,王氏一瞧对联的数目就指着李氏的鼻子骂起来:“这才三幅对联,够贴哪儿的?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就不知道多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