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字帖厚厚一沓,满满当当地写着“福”字,虽不是多么珍贵的礼物,却足以窥见写字人的用心,至于这心是用到了祝福之上,还是其他上面,恐怕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时春分翻了几页,笑着道:“二妹妹这字确实不错,很有柳姨娘的风范。”

见她主动提起自己,柳姨娘微微挑眉,温和道:“没有的事,跟大奶奶比起来,我们母女俩的字差远了。”

她还是那般温柔恬静,与时春分初见时一样,可时春分知道,这并非她的本来面目。

时春分垂下眸子,笑容不达眼底,“柳姨娘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我连学堂都没去过,字怎么能比得过你们呢?”

柳姨娘脸色一僵,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是以童养媳的身份待在褚家,所有学业都是私下找先生教的,从来不能像府中的少爷小姐那样去学堂上课,倘若她坚持说褚莹的字不如她,那便是承认了自己的女儿天分一般,连没上过学堂的人都比不过。

褚莹的脸色也有些变了,颇为愤恨地瞪了时春分一眼。

老太太则笑而不语,静静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M..

褚芊见势不妙,连忙从座位边拿出一件东西,笑着道:“我也有东西送给大嫂。”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笑容语气皆是温婉,“我出门在外回来,应该是我给你们带礼物才对,怎么反而成了你们给我送礼?”

老太太却笑得开心,“这说明两个孩子懂事,知道尊敬她们的大嫂。”

褚芊上前将礼物呈上,腼腆道:“这是我亲自给大哥大嫂绣得鸳鸯香囊,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这话倒是比旁人真诚,时春分放下字帖,笑着接过,“承你贵言。”

褚芊送完礼物,便安静地回了原位,而褚莹则倔强地站在时春分面前没动,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

她不主动说,时春分也懒得问,她低头轻抚褚芊送的香囊,上面手工精致,的确很合她的心意。

老太太见褚莹站着尴尬,轻咳一声,解围道:“莹丫头,你还有话要跟大嫂说吗?”

褚莹低着头,双手揉着自己的衣角,一副扭捏的模样,“我想跟大嫂道歉,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希望大嫂能原谅我。”

意料之中的话语,连老太太听了,都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多此一举。

非要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不管时春分愿不愿意原谅她,心里都会感到膈应。

柳姨娘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但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凡事非要求个结果,才会在这个时候缠着时春分不放。

时春分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之前什么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

褚莹尴尬起来,时春分还是没说原谅。

老太太看不下去了,挥手示意她退下,“行了行了,你大嫂刚刚回来,别缠着她了!”她扫了柳姨娘和褚芊一眼,冷冷道:“你们都退下吧,让我和春分单独说会儿话。”

柳姨娘立刻起身,与褚芊恭敬颔首,“是,祖母。”

褚莹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三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她们走了之后,时春分明显松了口气,老太太看着她,笑着道:“真不好意思,这两个孙女儿让你见笑了。”

时春分连忙摇头,摆手道:“二位妹妹乖巧伶俐,有这样的女儿是褚家的福气。”

“呵呵……”老太太冷笑起来,“芊儿还算不错,莹儿已经歪了。”

时春分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顿时沉默起来,半晌才憋出一句,“孩子还小,慢慢教吧。”

老太太看着她,因为衰老而浑浊的眼睛却分外地精明,“这次莹儿回来,是他们欠了你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大可告诉祖母。你嫁进褚家,就是褚家的人,莹儿不能吃苦,你也不能受了委屈。”

时春分鼻子一酸,险些哭了出来,但她知道,褚家大少奶奶就得有褚家大少奶奶的风度,老太太可以这么说,但她却不能这么做,所以她愣是将眼泪憋了回去,勉强笑道:“人孰无过,二妹妹被发落去柳庄,应该已经知道错了,我又怎么会跟一个孩子计较呢?”

老太太定定地看着她,没错过她脸上的一丝变化,听见她这么说,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莹儿始终是阿令最疼的妹妹,你肯原谅她,阿令的心里也会轻松不少。”

说到底,还是为了照顾褚令的心情,老太太果然是最疼褚令的人。

聊完褚莹的事情,老太太又问起了他们在华亭的见闻,当然也不忘打听起华亭县主的事情,“这次你们亲自去华亭接她,那个女人怎么还是不肯跟你们一起回来?”

关于华亭县主的心意,时春分也多少听褚令讲了一些,但她不好明说对方已经对褚家死心,只得小心翼翼地措辞道:“可能是因为二爷在那边纳了妾,县主想与他多待一会儿,便暂时没有回来。”

老太太冷哼一声,不悦道:“纳妾又不是娶妻,有什么好不肯回来的?”

时春分也知道这个理由没什么说服力,便补充道:“或许是因为二爷的性情有些变化,所以县主才想多陪陪他。”

“哦?”这一点倒是出乎老太太的意料,昨晚褚令跟她谈心,并未提及此事,“阿休他怎么了,性子有什么变化?”

时春分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在去华亭之前,她跟褚休并无多少交集,“只是听县主说,二爷好像变得孤僻了一些。”

“孤僻?”老太太愣了愣。

印象中,褚休一直是个阳光开朗的少年,与这两个字是完全扯不到关系的。

她虽然一向比较偏爱褚令,但对褚休也是关心得紧,听到这个,便有些坐不住了,“你再详细与我说说。”

时春分绞尽脑汁,挑了几处无关紧要,但却能凸显褚休性格的小事告诉老太太,尽管她言辞十分谨慎,却还是听得老太太愁眉深锁,肉眼可见地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