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春分知道他一向不喜欢翁振海,不禁有些无奈,“那你想怎么做,去找漕帮的麻烦?这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

褚令眯起了双眼,“听你的意思,你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时春分只得将自己跟翁振海周旋的事情说了一遍,她知道就算自己隐瞒,褚令的手下也会如实向他禀报,倒不如面对面地跟他说清楚,包括翁振海向褚芊提亲的事情。

褚令听完之后,整个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休妻另娶?他想得倒美!”

时春分知道他一直都有将两个妹妹放在心上,所以对他的愤怒并不意外,“我已经骂过他了,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只不过……”她看着褚令,犹豫道:“外人有这样的念头咱们能骂回去,倘若自家人也是这么想的,那又算什么?”

褚令何其聪明,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柳姨娘动心了?”

时春分摇了摇头,“她虽然护短,却并不愚钝,是莹儿挑拨了芊儿,已经被父亲关起来了。”

褚令脸色更沉,“她还真是死性不改。”

时春分定定地望着他,试探道:“对于她们姐妹俩的亲事,你跟父亲商量过了吗?心中可有了打算?”

见她从漕帮的事情转移到此,褚令轻挑眉毛淡淡道:“她们的事情姑且不急,翁振海那边……你是打定主意不让我插手了?”

见他如此敏锐,时春分苦笑起来,“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当然希望你暂时别插手。”收复漕帮是早晚的事情,在此之前她只想跟翁振海搞好关系,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褚令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很快道:“在我解决马匪之前,漕帮的事情可以先交给你,但倘若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摆平翁振海,那我只能用我的手段来收服他了。”

时春分的眼睛亮了起来,“一定。”

——

褚令回府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刚刚起床,就收到定水镇县令求见的消息,对方是孙梦音的父亲,却也是他的下属,所以他不慌不忙地用完早膳,才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

他走了之后,绿桃负责收拾桌上的碗筷,离燕则主动上前帮时春分捏起了肩膀,“奶奶今日有何打算?”

平日里这个时候,时春分一定会出门巡铺,可如今是在定水镇又不是柳州,当地也没几间褚家的铺子,所以她的时间就闲了下来。

时春分想到褚令给她的期限,很快道:“约翁振海出来饮茶好了。”

离燕一心想嫁进漕帮,自然不会反对她的建议,很快找来其他下人,将时春分的帖子送了出去。

帖子送去没多久,便收到了翁振海同意的回复,只不过饮茶的地点由他来定,算是给时春分赔礼加压惊。

经过了上次的事情,这次时春分自然长了个心眼,不仅带上了自己身边的所有护卫,还另外向褚休要了三十个精兵,褚休听说她要去见翁振海,主动提出要陪她一起,时春分觉得多个人震慑翁振海不是坏事,便欣然同意。

一行人来到翁振海指定的茶楼,跟上次他带着大队兵马包围时春分截然不同,这次他只身赴约连个手下都没带,倒显得时春分有些小题大做了。

看见他们浩浩****地过来,翁振海同样一愣,苦笑道:“别紧张,这次我真的是来赔礼的。”

时春分轻挑眉毛,带着褚休坐下,直言道:“我还以为你上次就已经赔过礼了。”

上次他带着幕后主使过来,还亲自割了对方的脖子谢罪,时春分以为那件事就此翻篇,没想到这次他仍然抱着赔罪的心思。

见她似乎误会了自己的想法,翁振海苦笑道:“我指的不是你被掳走的那件事,而是你昨天跟我说的那些话。”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

昨天她跟翁振海说了太多太多,早就不记得是哪一段引起了她的共鸣。

见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翁振海很快道:“你说我应该借此事在漕帮立威,原本我还觉得你小题大做,可如今看来,你提醒的不无道理。”

时春分挑了挑眉,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你真的揪出了内鬼?”

“何止内鬼。”翁振海咬牙道:“那些人根本巴不得我早日下台,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一直都是靠嫡长子这个身份上位,论能力完全是草包一个!枉我还敬他们一声叔伯长老,到头来他们一直嫌我碍事。”

看见他愤怒的模样,时春分与褚休面面相觑。

虽然翁振海在柳州一直都有草包之名,可平心而论,自从他被褚令收拾过后,整个人的性子沉稳了不少,这几年在漕帮也干了不少大事,光是在蜀州搭建新码头的那件事,时春分以为他早就得到了漕帮的认可,想不到……

褚休也是男人,对这种事比时春分敏锐得多,“他们心中是不是早就有了扶持的对象?”

见他说到了重点,翁振海唰地一下抬起了头,目光沉沉道:“他们看中了我四叔的儿子——翁振天。”

时春分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个振海,一个振天,你们漕帮的野心可真够大的。”

“这不是重点。”翁振海气急道:“你说他们要是看中我的兄弟姊妹也就罢了,竟然想要扶持我四叔的儿子,这不是完全没把我爹放在眼里吗?这些年来,我的确是个纨绔子弟,可我爹他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被这些人算计?!”

见他气得不是自己被轻视,而是在为他爹打抱不平,时春分倍感欣慰,“如果翁老帮主听到你所说的,一定会十分高兴。”

提到他爹,翁振海的眸子黯了下来,“可惜他老人家的身体已大不如前,我根本不敢拿这种事情去打扰他。”说着,他本能地拿起杯子想借酒浇愁,茶入口中才意识到这不是酒。

看着他的动作,时春分笑了起来,“借酒浇愁愁更愁,与其用醉酒来麻痹自己,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清除障碍,排除异心。”..

见她说得如此直接,翁振海很快眯起了双眸,“今天我来赴约就是想找你商量一下,只凭我自己的本事恐怕很难制得住那些长老,倘若向你们褚家借兵的话,你们有哪些条件?”

“借兵?”时春分和褚休均是一愣。

虽然他们料到了翁振海需要他们的帮助,却没想到他竟已局促到这个地步,堂堂翁家大少爷,漕帮的少帮主,竟连手底下的兵都不够,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似是看出了他们的想法,翁振海汗颜道:“以往我前呼后拥,漕帮的人全都听我的口令,所以我从未想过要单独培养心腹。就算有……也不过少数几个,跟我大堂兄那些死忠党没法比,他不仅收服了帮中大多数长老,还暗中出钱帮他们培养势力。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过去表面上都站在我的这边,直到我昨天回去跟他们闹掰,才恍然发现自己的手下并无可用之人。”

见他说得如此详细,时春分很快打消了心中的疑虑,答应道:“帮是可以帮你,但我们褚家也不会白白借兵。”

翁振海明白她的意思,“你放心,事成之后挖河道的事情我不拦你们便是。”说着,他又自嘲地笑笑,“我也没本事拦你们。”

这一点倒是真的,如果褚令怕他拦着,根本不会接下朝廷的这桩差事,只是目前还不愿与他撕破脸罢了。

可时春分担心的却不是这个,她想趁机帮褚令将翁振海收为己用,倘若漕帮肯答应起义,褚令将会事半功倍。

就在她张嘴想说的时候,褚休突然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语,“咱们坐下这么久,也不叫点吃的?”

时春分微微一愣,她知道褚休不是贪嘴之人,这么说必然是在提醒自己,所以很快咽下口中的话语,答应道:“先叫些茶点吧,我也有些饿了。”

翁振海微微点头,这是他选的茶楼,自然没人比他更熟,他很快叫来小二,点了一堆茶楼的招牌,这才继续道:“你们最多能借我多少兵马?”

见他问得如此直接,时春分的心里也有了疑虑,很快笑道:“兵马的事情一向都是由阿令掌管,我只能暂时先帮他答应,但具体能借多少,还得与他商量了再说。”

“嗯。”翁振海料到了她不能做主,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望向褚休,询问道:“褚家二少爷也不能做主吗?”

若在以往,褚休和褚令关系不好,必然会被他的话所激,拍着胸口承诺他一些事,可这次他稳重多了,只淡淡点头,“是啊,我也得问过大哥才行。”

翁振海的眸子暗了暗,若无其事地开口,“褚大少爷还真是说一不二。”

这话出口,时春分和褚休几乎可以断定对方另有所图。

时春分不悦道:“他是三州巡抚,也是褚家唯一的官,调动兵马的事情自然只有他能做主。”

“话可不能这么说。”翁振海直言道:“褚家当了柳州首富这么久,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己的势力?”说着,他似笑非笑地望向褚休,“堂堂褚家二少爷,一点死士都没有培养?”

褚休眯起双眸,漠然道:“我跟你一样素来纨绔,没有扶持自己的势力有什么好奇怪的?”

翁振海无言以对,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他要兵马要的如此急切,时春分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客客气气地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没办法再等下去?”

翁振海抬眸看了她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昨天我与那些长老吵得面红耳赤,今天又单独出来见你们,我怕自己回去后没多久,他们就会动手将我软禁起来,到时候想跟你们联络也不行。”

“原来如此。”时春分垂下眸子,表情黯了下来。

她再蠢都好,也听出了翁振海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若他真的担心这个,大可在出来的时候带走自己的所有兵马,再倾尽所有与他们相商,可他不仅没有,还选择单刀赴会,压根没有考虑自己回去的后果,这足以证明形势没有他嘴里所说的那么危急,他很大可能是在胡说八道。

见她的态度明显淡了,翁振海的语气稍有缓和,补充道:“其实原本我跟他们还没有闹得这么僵,若非你将阿丁的尸体送回漕帮,他们也不会如此激动。”

“阿丁”便是翁振海昨天杀的那个幕后主使,时春分送回去的时候就料到了会惹怒漕帮,所以对此并不意外,“闹僵便闹僵了,早点看清楚谁是人是鬼也并无坏处。”

这话一语双关,既是在回应翁振海,也是在警告他。

翁振海愣了愣,随即苦笑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时春分懒得再装,朋友一场她不想跟翁振海闹得不可收拾,“你自己觉得你的理由站得住脚吗?”

她问得如此直接,别说翁振海了,就连褚休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翁振海沉默半晌,直接站起了身子,“既然你不信我,那这场买卖不谈也罢。”

见他转身要走,时春分忍无可忍道:“在我来这间茶楼赴约之前,我是真心想留住你这个朋友,可你都做了些什么?”

听见她的质问,翁振海脚步一顿。

“你说你被那些长老威胁需要用兵,我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但你真的是被威胁了吗?”时春分气急道:“一个被威胁的人怎么会单枪匹马离开老巢,你不怕自己仅剩的那些手下也被控制起来吗?”

见她怀疑的原来是这个,翁振海眯起双眸转身道:“如果我说自己身边早就没有可用之人,你会信吗?”

“我会。”时春分果断道:“只要你一开始就这么说,我一定会信。”

她望着翁振海眼里难掩失望,“可你没有这么说,而是选择了隐瞒,甚至编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来骗我。翁振海,在你心里我还是当初那个人人可骗的褚大少奶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