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春分罢工整整一个多月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褚家宗族的耳朵里,褚令离开柳州之后,他们早就看时春分不顺眼了,进门这么久连个嫡子都没生,也不像柳姨娘那样时常给他们送礼,大房的褚休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她身为主母不仅没有保住,还让那个姨娘被人剖肚弃尸闹得满城风雨,这样的女人如何带领褚家走向繁荣昌盛?

外界如何想她,时春分一点也不在意,此刻她端坐在房内,静静地翻查着每一页账簿。

这次王霁雪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不假,她也的确病了好一阵子,只是没外界想象的那么严重。

跟以往相比,她如今的心性已经没那么脆弱,王霁雪的事情只是短暂地刺激了一下她,她便将计就计称病不起,以此来迷惑马不为,好让对方在处置李德广的事情上露出马脚,顺便躲过褚贵的责难。

没想到马不为远比她想象中更加能忍,李德广的事情拖到现在也没个结果,时春分几乎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蒙混过关,假装整件事情没发生过,好保住李德广一家,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推翻,因为李德广并不是一颗重要的棋子,根本不值得马不为冒着被人的诟病的风险来保住他。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马不为蓄意打压李德广,好唬住对方不乱说话。

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她抓住马不为把柄的机会就大得多,因此时春分也耐着性子继续装病,顺便看看还能不能揪出其他的牛鬼蛇神。

“奶奶,二爷来信了。”

王霁雪一出事,时春分便派人快马加鞭地通知了褚休,其中对于王霁雪死状全无保留,她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对纪小满下手,唯有寄希望于褚休,没想到送去的信件石沉大海,直到今日才有了回音。

这么久没有来信,时春分已经基本上猜到褚休的态度,所以对于这封信的内容根本不抱任何期待,可是即便如此,她看完信后脸色还是难看起来。

“怎么了,奶奶?”离燕好奇道。

自时春分称病以来,很少这么生气。

时春分把信件往桌上一拍,愤怒道:“小满她怀孕了!”

之前纪小满的肚子里迟迟没有动静,是因为褚休他身中剧毒,根本无法令她怀孕。

自从褚休解了毒之后,王霁雪突然有孕,时春分便料到纪小满的肚子也早晚会有动静,只是没想到会在王霁雪出事之后。

若在以往,时春分一定会真心祝福纪小满得偿所愿,可如今……她脑海里全是王霁雪的尸体漂在护城河上的惨状,这个“喜讯”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离燕和绿桃听到这个消息,二人也沉默起来,虽然她们都没亲眼见过王霁雪死状,可在对方遇害之前是住在她们院子里的,也不说感情有多好吧,至少她的肚子是她们一天天看着大的,想想好好的肚子无故被人剖了,而凶手如今却也怀上了孩子,她们的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的。

她们尚且如此,更别提时春分了。

若非纪小满是褚休明媒正娶的妻子,王霁雪又是褚休的姨娘,她简直恨不得让对方一命偿一命。

可惜……连褚休这个做丈夫的都不打算追究,她这个外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难不成真的上报官府,让衙门去找纪小满的麻烦?

以前的她不可能这么做,现在的她是褚家的当家主母,更加不可能这么做了。

“奶奶,您也别太难过了。”离燕打破了沉默,安慰道:“不管怎么说,二少奶奶有了身子,意味着其他姨娘可以怀孕,王姨娘的悲剧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真的不会再发生吗?”时春分苦笑道:“如果她生的是女儿怎么办?或者她生的是儿子但不成器,那又怎么办?”

离燕噎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个对别人残忍惯了的人,总能找出无数理由屠杀自己的敌人。

今日是王霁雪,明日便会是别人,随着她能倚仗的势力越多,她也会变得愈发残忍,到时候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样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都足以令人头疼。

“别管她了,奶奶。”知道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绿桃索性转移了话题,“二爷的信里有没有提到大爷,他最近怎么样了?”

比起褚休房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绿桃觉得她更应该先盯紧自己的丈夫。

提到褚令,时春分的脸色果然有所缓和,褚休大概是自知理亏,这次为了讨好时春分,关于褚令的消息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页,其中着重提到了河道的进展,以及褚令在外面有没有拈花惹草,好在一切都算顺利,除了跟之前一样没有主动给时春分写家书以外,褚令在外面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挑不到错处。

“他好得很。”时春分平静道:“只要我们这边不被人抓住把柄,我想一切都会十分顺利。”

换言之,马不为的事情需要尽快解决。

不等绿桃再问,屋外传来了下人禀报的声音,“奶奶,姜老板在府外求见。”

自姜雅被送出褚家之后,为了避人耳目,她几乎不再踏足褚家的地盘,甚至连褚家的商铺都很少去,这次突然过来,想必是为了时春分装病一事,毕竟马不为还没解决,她和时春分现在仍处于同一阵线。

“让她进来。”时春分将信件收起,关于自己装病一事,她并没有瞒着姜雅的打算。

姜雅很快被带了进来,见时春分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血色,但却并非病危之相,眼底显然掠过一丝失望,“你果然是在装病。”

时春分此刻已经坐到了榻上,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注视着她,自然也没错过她眼底的变化,不过时春分并不在意,姜雅想她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不出手害她,想想无伤大雅。

“急着找我有什么事?”时春分很清楚姜雅的性格,如果不是有急事找她,绝不会这么快上门。

见她开门见山,姜雅自然也不会拐弯抹角,“马不为决定对李德广一家赶尽杀绝了。”

“什么?!”时春分有些意外,她还以为马不为拖了这么久是想保住李德广一家,没想到恰恰相反,竟然是要斩草除根,“消息准确吗?”

“他在**亲口跟我说的,你说准不准确?”姜雅没好气道。

时春分噎了一下,望向姜雅的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你们这么快……就又和好如初了?”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姜雅第几次摆平马不为了,按理说马不为也不是缺女人的人,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栽在姜雅手里?

似是看穿了她心中的疑惑,姜雅撇了撇嘴,不屑道:“我想算计他,他也想利用我接近你,自然就一拍即合,你侬我侬了。”

时春分瞬间了然,“这么说,这次是他叫你来试探我有没有装病了?”

见她这么快就能想出当中的门道,姜雅挑了挑眉,直言道:“你放心,我会告诉他你真的病了。”

时春分也不跟她客气,“多谢。”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时春分主动问道:“你可知道马不为打算如何对付李德广一家?”

以李德广现有的罪行是绝不可能抄家灭族的,既然马不为打算斩草除根,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背地里买凶杀了他们全家,另一种便是继续给李德广的头上安插罪名,名正言顺地拿下他们全家。

时春分并不清楚马不为的性格,所以猜不透他会选择哪一条路。

姜雅淡淡一笑,“你在公堂上闹的那一出,马不为如今对你忌讳极了,你是他的话,会给自己留下把柄吗?”

自然是不会的。

这么说,马不为打算用第二种方式,名正言顺地拿下李德广一家。

时春分拧起了眉头,若是前者的话,她还可以想办法派人搭救,可后者的话……对方打着朝廷的名义,她想救人也只能通过褚令,别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褚令有能力搭救,也只会给对方落下话柄。

看来马不为不止想收拾李德广一家,到现在仍不死心想试探褚令的底线。

见她拧眉不语,姜雅笑着道:“消息我已经带到了,就不在此久留了,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说着,她便转身要走。

时春分回过神来,连忙叫住了她,“等等!”

姜雅脚步一顿,疑惑地转身,“还有什么事?”

时春分站起身子,一步步地走到她的面前,“李家不能死绝。”

姜雅挑了挑眉,“所以呢?”

“我有办法救出李开妍。”时春分认真道:“但此事我不便出面,需要你的帮助。”

她还没说自己的计划,姜雅便猜到了她的想法,“你想以对方已嫁入褚家为由保住她的性命?”

见什么都瞒不过她,时春分苦笑道:“没错。”

因为李德广急着将自己女儿救走的缘故,褚贵还没来得及将休书送去衙门盖印,所以根据昭国律法,李开妍如今还是他们褚家的人,要想不通过褚令又抓住马不为的痛脚,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李开妍下手,将她给救出来。马不为对李家赶尽杀绝,时春分相信李开妍被救出来后,一定愿意站在他们这边,帮他们指证马不为。

她的算盘打得倒是不错,可是救李开妍一事显然不能由她出面,不然岂不是告诉全世界,姜雅给她泄露了消息?

姜雅虽然猜到了她的打算,却不明白自己能怎么帮她。

时春分不能出面,难道她就能出面了,一样会被马不为打死,这可得不偿失。

见她一脸疑惑,时春分笑着道:“你忘了?李开妍是我三叔的姨娘。”

姜雅拧起了眉头,“我不明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三叔的人应该早就在院子外面等着你了。”时春分笑着道:“这次你来看我,想知道我是否装病的人可不止马不为一个,倘若他派人请你回去,你大可帮我劝他几句,将李开妍救回褚家再慢慢折磨。李开妍是他的姨娘,由我三叔出面救人合情合理,就算马不为怀疑是你泄了口风,你也可以假装争风吃醋,为得是让李开妍生不如死。”

听完她所说的,姜雅的眼睛亮了起来,显然也觉得此计可行,但她并未急于答应,而是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时春分,“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想到了这么多事情,看来你这一个多月的病没有白养。”

时春分苦笑起来,“如果你是被我三叔盯着的那个人,我相信你想的比我更快。”

她的确不算聪明,可还不至于别人都盯到门口了仍然不知道反击。

褚贵不是想算计她吗?

那她就将计就计,也反过来利用对方一回,就当是帮褚贵积德了。

姜雅淡淡一笑,她对时春分与褚贵之间的斗争没什么兴趣,但对方这次出的主意的确很对她胃口,除了留下马不为的把柄以外,让李开妍生不如死也是她想要的,她并不在乎对方跟她抢马不为,可在乎对方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了她。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一个随时都会死的人,早就不允许自己受任何气了。

谁敢惹她,她就让对方十倍奉还!

“好,我可以帮你。”姜雅笑着道:“但我也有条件,马夫人最近整天在我的药堂耀武扬威,我要你帮我收拾她。”

“这……”时春分有些犹豫,虽然她料到了没那么容易请姜雅帮忙,可对方的条件着实让她感到为难。

她跟马夫人的确不算同一阵线,但至少明面上还是“好姐妹”,姜雅要她帮忙收拾马夫人,万一被马夫人发现了,那事情可就麻烦极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姜雅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只要你帮我告诉马夫人,你听说柳州城内出现了一位专治不孕不育的神医,剩下的事情我自有主张。”

时春分略一沉吟,很快点了点头,“那好吧,就这么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