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春分看着木林森被官兵押走,心里也不是滋味,可她深知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让木林森进监狱虽然有些冒险,但至少可以给他一个全新的身份,让他以后不用再担惊受怕,而褚家这边也可以趁机开一道口子,卖给李德广一个人情,看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木林森被押走了,李德广的任务完成了,自然就想脚底抹油。

时春分快走几步迅速上前,挡在了他的面前,“人我们让李大人你带走了,想必你一定不会冤枉好人吧?”

李德广一愣,试图含糊过去,“说不定是你们被骗了呢?”

“那恐怕不太可能。”时春分笑眯眯道:“三木大侠的刀法大家有目共睹,倘若他真的是木林森的话,大可直接杀出重围离开现场,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总不可能是因为不怕死。”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故意比平时高了一倍,足以让周围的官兵全都听见,习武之人大多有英雄情结,也会崇拜比自己强大的人,木林森露的那一手惊艳了许多官兵,他们的心里都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李德广没想到她会在这儿等着自己,心里啐了一声,面上还得笑嘻嘻的,“大少奶奶此言甚是,但具体情况还得等衙门审了再说。”

见他死都不肯松口,时春分也没有勉强,笑着颔了颔首,便由着他离开了。

李德广等人一走,褚顺立刻上前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劝木老前辈投降,以他的功夫要杀出镖局简直轻而易举!”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漠然道:“杀出去是容易,但然后呢?”

褚顺一噎,咬牙道:“什么然后,大不了我给他找个地方养老!”

“呵!”时春分有些好笑,“还不是隐居起来,过着无人问津的生活,你真的以为他这样会开心吗?”

褚顺无言以对,沉默了下来。

褚润平静地问道:“你有把握将他从牢里救出来?”

时春分微微点头,“他女儿嫁给了三叔做姨娘,应该会卖我们这个人情。”

“真会卖人情的话,就不会带着兵马包围威海镖局了。”褚顺冷脸道。

虽然他不知道李德广和马不为勾结的事情,但也从李德广的举动中看出了对方并不友善,所以时春分让木林森投降他才会那么担心。

“不把人抓了,还怎么卖这个人情?”时春分平静道。

褚顺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不由眯起了双眼。

是啊,不抓人的话,又如何卖人情呢?

见她已经有了全盘计划,褚润便没有多言,而是望向褚顺认真道:“这件事情就交给大堂嫂吧,镖局里面还等着我们安抚呢!”

提到这个,褚顺才如梦初醒,“是啊,镖局里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单柔连忙回答,“我们并没有跟官府起冲突,所以没什么事。”

时春分适时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赶紧进去安抚众人,我先回褚家问问是什么情况。”

余阿豹立即道:“我送你回去。”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知道他对褚顺父子俩不满,所以并未拒绝他的好意,点头道:“好,那就麻烦你了,二表哥。”

见他们转身离开,单柔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拔腿跟上。

三人上了马车坐下,余阿豹才忍不住开口抱怨,“那对父子俩的废话可真多,难道你还会害了木老前辈不成?”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不是还在气阿润娶了你妹妹的事?”

听到这个,单柔才恍然大悟,“难怪你处处看他们不顺眼,原来有私怨啊!”

余阿豹冷哼一声,不屑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嫁给他之后却从未被珍惜过,我凭什么要给他们父子俩好脸色?!”

单柔撇了撇嘴,“就你们余家那身家,能嫁进褚家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还在这里诸多要求。”

那褚家四少爷她见到的次数不多,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贵门翘楚,余阿兔站在他身边格格不入不说,眼里还总是透着算计,换成她是褚润,恐怕也很难宠爱这样的妻子。

余阿豹的脸色沉了下来,“褚家怎么了?别说他只是个被分家的庶子,就算他是褚家的嫡少爷,只要对我妹妹不好,我也照样能为她出头!”

他说得理直气壮,以至于单柔愣了一下,望向他的眼里竟多了几分崇拜。

她素来喜欢有英雄气概的男子,当初看中余阿虎无非是见他长得憨厚又壮实,应该是个能保护妻儿的好汉,谁知道对方因为杜玉梅的事情,这些年来一直一蹶不振。即便娶了她之后,也只是忙于生计,很少有硬气的时候。现在看来,反倒不如为了保护家人而在镖局冒险的余阿豹了。

余阿豹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因为时春分开口道:“理是这么个理儿,可如今他们父子俩是你老板,你是不是多少得收敛一点?”

“我才不收敛呢!”余阿豹不屑道:“当初进威海镖局是为了还你的人情,帮你去对付二房的人,如今二房的蛀虫被赶跑了,我只要干得不爽,随时都可以撂挑子走人,才不用看他们的脸色!”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时春分面前承认自己的目的,时春分怔了怔,表情认真起来,“谢谢你,二表哥。”

余阿豹挠了挠头,脸上有些不自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

正如时翠之前所说,他们余家之所以有今日,全亏了时春分的提携,尽管别的忙他帮不上,但这打听消息跑跑腿的事情,他做起来方便得很,况且他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因为没办法出海,也只能靠押镖来排解寂寞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越是这么说,单柔看他的目光愈发炽热。

原来当初是她看走了眼,余阿豹才是余家真正的好汉,可惜……

余阿豹回过头的时候,单柔的目光已经黯淡了下来,她自己选了条注定辛苦的路,如今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马车很快抵达了褚家,时春分下车之后,照例让车夫将他们两个送回余家。

离燕跟在她身边主动问道:“奶奶现在是不是去找李姨娘?”

时春分看看天色,摇了摇头,“大晚上过去找她,只会让她觉得我们很看重这位三木大侠,不如等到明天早上将她请来,让她以为我们对这件事并不担忧。”

离燕恍然大悟,“奶奶所言甚是。”

时春分径直回了院子,简单用了点晚膳便倒头就睡。

李开妍那边早就收到了威海镖局的消息,一直在等她过来找自己,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天亮,时春分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她心里忐忑极了,生怕他们家这次设下的圈套时春分不往里跳。

李开妍等到天亮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没多久就被身边的丫鬟叫醒了,“姨娘,大少奶奶有请。”

听到这九个字,她整个人瞬间打起了精神,立刻坐了起来,“快,赶紧帮我洗漱!”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匆匆忙忙地赶往时春分的院子,还没进门就透过窗户看见对方坐在房间里看账本,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哪里像是担心木林森的模样?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

难道他们查到的消息有误,褚家跟木林森的关系并没有多好?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大步走进时春分的房间,向对方福了一礼,“参见大少奶奶。”

时春分听到她的声音,才像骤然惊醒一般,迅速将账本收起,笑着道:“你来了。”她站起身子,指向一旁的贵妃榻,笑着道:“来来来,咱们坐下再说。”

二人双双落座,榻上的小几早已摆满了精心准备的茶点。

李开妍匆匆忙忙赶来,还没来得及用早膳,看见琳琅满目的糕点,肚子顿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但她不好直接拿桌上的食物,只得勉强笑道:“不知大奶奶叫我来所为何事?”

时春分淡淡一笑,平静道:“你可知道你父亲派人扣下了二叔镖局的当家?”

“哦?”李开妍装作满脸意外的样子,摇头道:“我不知道。”她见时春分没有说话,又试探地问道:“不知大奶奶所指的二叔,是哪位二叔?”

“还能是哪位二叔?”时春分轻叹道:“不就是在你嫁进褚家之前,闹着要跟我们分家的那位二叔!”

关于这件事情李开妍自然早有耳闻,她嫁进褚家那天褚贵还派人邀请了褚顺他们,若是再装不认识就未免有些太夸张了。

李开妍微微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他!”

见她“想”起来了,时春分淡淡一笑,直言道:“说起这事儿,二叔虽然早已离开了我们褚家,但你爹未免也太厚道了,明知他跟我们有亲戚关系,却还不由分说地带兵包围了威海镖局,外面知道的与我们无关,不知道地还以为这是褚家的产业被查封了,你让柳州的百姓对我们怎么想?”

听到这个,李开妍连忙站起身子,低头道:“大少奶奶,冤枉啊!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种事情,更加不知道我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身为朝廷命官,既然亲自带兵抓人总有他的理由,是不是那威海镖局的人犯了什么事啊?”..

见她三言两语就帮李德广撇清了关系,时春分的眸子沉了沉,漠然道:“所谓威海镖局犯下的事,不过是因为你爹把镖局的当家三木大侠当成了朝廷的通缉犯,还斩钉截铁地说他是什么江洋大盗,这不是在暗示二叔他们蓄意谋反吗?!”

“三木大侠?”李开妍一脸疑惑,“他是什么人,为什么我爹会认定他是朝廷钦犯?”

这个问题她倒不是装的,她还真不知道三木大侠是谁,只知道自己的爹要去抓木林森,虽然她知道这大概率是时春分为了帮木林森脱罪想出的说辞,却还是得认认真真地问个明白,不然反而让时春分看出破绽就糟了。

见她还在演戏,时春分笑得有些冷冽,“这三木大侠乃是一位世外高人,之前是二叔他们重金请回来在镖局坐镇的,可以说一身清清白白,从未有任何污点。被你爹当成贼人不说,竟然还当众羞辱,所幸三木大侠为人正直,不仅没跟你爹计较,甚至没有反抗,因为他深信衙门能还他一个清白。”

说到这里,时春分一脸的义愤填膺,“以三木大侠的功夫要杀出重围一点也不困难,但他不仅没有抵抗还老老实实地束手就擒,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大侠,却因衙门失职而含冤入狱,你爹的所作所为未免太荒唐了一些!”

“额……额……”李开妍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春分不是应该求她帮忙的吗?

怎么还反过来责怪起她爹来了?

偏偏她当时不在现场,所有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所以也不知道对方所说的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只得含含糊糊地嘟囔道:“这……我也不太清楚。”

时春分见她嘴还挺硬,不由冷哼一声,漠然道:“难怪你爹在柳州当了十几年县丞都没有升官,实在是为人处世太荒唐了一些,不过所幸你嫁到了我们褚家,我们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关于这件事我暂时不会通知郎君,以免他上报朝廷罢免你爹的官职,但还请你尽快通知你爹将三木大侠放出衙门,不然之后他的乌纱帽有什么闪失,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李开妍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身子跪了下去。

这事情怎么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时春分不仅没有求她,还反过来卖了她一个人情,什么叫不尽快放了三木大侠,她爹的乌纱帽就有闪失,这不摆明了是在威胁她吗?

李开妍咬了咬牙,脸色有些难看,“可是事情未必如大少奶奶想象的一样,说不定是那位三木大侠骗了大少奶奶,毕竟朝廷钦犯都是有画像为证的,通缉令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我爹总不可能故意冤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