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雅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被他们带出了马家,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她猛地转身想向马不为求情,却被褚令拦了下来,“姜姑娘,看路。”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姜雅明显哆嗦了一下,认命般地上了马车。
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互动,时春分的心里愈发觉得奇怪,姜雅怎么可能会这么老实不为自己辩驳,而褚令又是如何躲过马夫人派人给他下的药的,这当中未免也太蹊跷了一些。
跟马不为夫妇俩道别后,褚令和时春分上了另一辆马车,马车缓缓驶动,时春分迫不及待地开口向他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姜雅怎么成了褚全的女人?”
褚令笑眯眯地看着她,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就只关心姜雅,不关心我?”
时春分被他刮得鼻子痒痒地,有些不自在地向后退去,落在褚令眼里,就好像她故意躲避他的身体接触似地,他的动作一僵,满脸哀怨地望着她。
时春分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不自在地把头撇到了一边,“那你现在不是没事吗?”
褚令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什么叫没事,难道我本来应该有事的吗?”
时春分噎了一下,想到马夫人原本的安排,不禁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褚令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显然已经看穿了她有事隐瞒。
时春分本就不擅长说谎,被他这么一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你跟马不为待在一起的时候,我被马夫人叫走,关在了她的房间里。”
褚令原本还满脸笑容,听见“关”这个字眼,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欺负你了?”
“倒也没有。”时春分老老实实道:“只不过她说要给你和姜雅下药,让你们顺理成章地搞在一起,以你现在的官职和地位,马不为捉奸在床,只会暗暗地咽下这口气,到时候她跟我都少了一个心腹大患。”
“是吗?”褚令的表情明显有些阴鹜,“那她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时春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歉意道:“整件事情是我不对,如果我早点听你的话,单刀直入地处理这件事,便不会给对方可乘之机,险些伤害了你。”之前她从未质疑过自己的原则,直到今日被关的一个时辰,她意识到身边的人可能会因为她那没用的原则而受到伤害,她才切切实实地感到慌了。..
如果褚令因此而留下了什么阴影,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或许他之前说得没错,无底线地坚守原则只会害人害己。
看见她愧疚的模样,褚令弯起了唇角,“这种事情男人也不会吃亏,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时春分被他问得噎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原来你觉得自己不会吃亏啊,那你跟谁在一起都行了?”
见她吃起醋来倒快,褚令好笑地举起了双手,“行行行,我投降还不行吗?”
时春分冷哼一声,嘟囔道:“如果换作别的女人,我想你也不会介意,只是因为那人是姜雅,你素来很抵触她,所以我才有些担心。”
“原来如此。”褚令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如果换作别的女人,你就会顺水推舟,是不是?”
时春分微微一怔,她倒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当时只顾着着急,没想过如果是其他女人的话,自己会不会介意。
见她无言以对,褚令黑了脸颊,冷冷开口,“如果换作是你被人下药,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救你,就算豁出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可你呢?即便面对一个明知我不喜欢的女人,也从未想过用其他手段为我争取一下,到底在你心里,我这个郎君有几分重量?”
时春分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苍白无力地解释道:“男女之间的事情本来就是不平等的,如果我被人下药失贞,我会用性命来殉我的清白,所以你才不会不顾一切地来救我。相反,如果是你被人下药,你又不至于丢了性命,我自然也不会豁出命去救你。”
“呵呵……”褚令好笑地看着她,“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紧紧盯着时春分的双目,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这个郎君……在你心里,到底有几分重量?”
时春分看着他,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在汤圆出世之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对方,你就是我的命。
女子以丈夫为天,他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这辈子也活不了了。
可自从汤圆出世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褚令也爱上了别人的缘故,她越来越觉得丈夫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一个并没有全心全意对她的男人,她自然也无法全心全意地对他。
没有了丈夫,她还有汤圆、有大姑、有自己一手建立的九苦茶庄,她的人生早就不是那个唯唯诺诺地等着丈夫回家的女人了。
见她不敢回答,褚令嗤笑出声,眉眼间难掩伤痛,“你说得对,男女之间本来就是不平等的,至少我从未在你那里得到过平等的爱。”
时春分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却又说不出话来。
她其实不太明白褚令口中“平等的爱”是什么,他也从未全心全意地爱过她啊!
就算没有桑皮,当初在柳州城下,他也险些一箭将她射死,他们之间又何来平等的爱?
二人一路无言,马车很快抵达了褚家,他们让下人将姜雅押回了自己的院子,齐齐坐下来审她,刚才在马车上,褚令来不及告诉时春分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此刻面对姜雅,二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姜雅冷冷地看着他们,目光莫名地带着几分凄厉,“你们俩要杀就杀,休要多言!”
“杀你?”时春分有些好笑,“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自从去了京城一趟,她如今在外人面前的言辞已经锋利了很多,虽然心肠还是时不时地变软,但已足以威吓他人了。
姜雅面色一变,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腹部,果然害怕起来,“你想怎么样?”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时春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的动作,心里对她是否有孕仍然存疑,“当初我将你赶出褚家,并未加害于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为何你离开之后,还要想方设法地收买我身边的人,妄图向我报复?”
“那是因为你活该!”到了这个地步,姜雅也懒得再装了,“当初在县主府你是如何对我的?之后在褚家,更是想方设法地拆散我和大爷,他这样优秀的男人,你有什么资格独占他?!”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没说褚令一句坏话,时春分轻挑眉毛,觉得她确实是对褚令一往情深。
相比之下,褚令就冷漠的多,类似的话语他没听过十次也听过百次,他自认没这些女人想象中那么完美。
“当初在县主府的事情,我娘已经在金銮殿上承认了是她派人下的手。”褚令淡淡道:“她不过是想趁你陷害春分之际,再推波助澜一把,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
“是县主下的手?”姜雅一脸意外,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一点。
毕竟当初在县主府,她和孔尤莲、王霁雪都是被华亭县主亲自挑出的姨娘人选,对方竟然会对她们下这么重的手,光是想想都毛骨悚然。
别说是她了,就连褚令这个做儿子的也从未怀疑自己的娘亲,事后回想起来,虽然知道对方是一心为了他好,但同样也觉得唏嘘。
“我娘已经死了,我自然不会往她身上泼脏水。”褚令淡淡道:“一直以来你都觉得我夫人下手狠毒,可你却从未想过,若非你和孔尤莲出手陷害,我娘又怎么会有推波助澜的机会?说到底,是你们两个心术不正在先,被我娘利用在后,别说这件事情完全跟我夫人无关,就算真的是她做的,也是你们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这番话落下,姜雅整个人瘫在了地上,目光也变得涣散起来,“是县主做的……”
如果她早就知道这一点,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抢着踏进褚家这个漩涡,她自诩聪明睿智,却从未想过一开始就已经成为了人家的筹码,那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她信念崩塌的模样,时春分冷冷开口,“你是如何找到红杏的,又是如何接近年年的?”
听见这两个问题,姜雅缓缓抬起眸子,苦笑道:“要接近他们两个一点不难,你这人做事太过坦**,从无防人之心,我只要稍微派人盯着褚家和花点银子打听一下,关于你的种种便唾手可得。”
她说得如此直白,以至于时春分的脸色有些难看,想不到做人坦坦****,竟成了敌人对付她的弱点,事实上在出事之前,她的确没想过要防备任何人。
“为什么要利用他们?”时春分觉得难以理解,“他们一个被卖进花柳村,已经够可怜的了,另一个还是个孩子,你的心到底有多狠,才能向他们下手?”
“不是我心太狠。”姜雅漠然道:“是你的心太软,无亲无故的陌生人都能将心比心,只有蠢人才会做这种事情。”
听到这个“蠢”字,褚令下意识地握住了时春分的右手以示安慰。
时春分苦笑起来,这么多年了,想不到外人对她的评价还是没变,她的确是个蠢人,不然也不会被人害了一次又一次,到现在仍然不长记性。
看见她沉默的样子,褚令适时地接过了话茬,“你是怎么接近马不为的,你肚子里真的怀了他的孩子?”
提到马不为,姜雅的眸子瞬间变得狠厉起来,“自从你们一家去了京城,我就一直在柳州城外徘徊等待时机,听说新任太守即将上任,便故意在路上设下陷阱,夹伤了他的马腿,再装作过路的医女,现身为他诊治。”
当初接近马不为的时候,她的心里多少有些不甘,毕竟在亲眼见到之前,她从未想过对方会如此丑陋,但除了这条路以外,她想再风风光光地回到柳州城,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忍着恶心接纳了马不为,本以为有他这座靠山,她就算斗不过褚家,至少也能恶心时春分好一阵子,而等她怀上身孕,挤走了太守夫人,日后便可以与时春分平分秋色。
可惜,一切都事与愿违,马不为对她并没几分真心,即便她一次又一次地挑拨他与马夫人的关系,对方仍然紧张发妻多过紧张她,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明白男人的心能有多狠,嘴上“雅雅,雅雅”的叫着,心里仍然想着那个下不出蛋的母鸡,好在她及时有了身孕,才勉强掰回了一城。
想不到……
姜雅猛地抬眸,冷冷望向褚令,“你是如何让他相信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提到这个,时春分也转过眸子,望向了褚令,她也很想知道这一点。
褚令淡淡一笑,坦言道:“其实不需要让他相信,他是我的下属,而你只是区区的一个姨娘,家里又没有背景,就算生下了孩子,也是不入流的庶子,他没理由为了你而放弃自己的前途。”
姜雅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原来如此,倒是我低估了男人的薄情。”
从怀上孩子到被马不为放弃,总共也不到三天的时间,她心心念念的筹码,在男人眼中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弃子,尤其是马不为膝下无子,竟然也能对她如此狠心,这世间的男儿,到底能有多么薄情?
看见她又哭又笑的样子,时春分竟然有些唏嘘,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她当然知道怀上身孕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就算姜雅再坏都好,至少怀孕之后,是真心想跟马不为过好一生的,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放弃了,那马不为可真够心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