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春分说话点到即止,可马不为还是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他天生相貌丑陋,在进入仕途之前也曾遭遇不少冷眼,好不容易坐到太守之位,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消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当中的玄机。
马夫人不知道他在屋内,可姜雅是知道的,倘若她想阻止这场纷争,只消把他搬出来便是,何必故意忍气吞声,白白挨打?
这当中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太懦弱了,二是她太有心机了。
姜雅眼睁睁地看着马不为的脸色变了,她暗暗攥紧指尖,直接两眼一翻,向身后倒去。
“雅雅!”马不为来不及思考,连忙伸手抱住了她,“你怎么了?来人啊,快请大夫!”
时春分和马夫人面面相觑,二人都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才刚刚扭转的局面就瞬间被瓦解,不管怎么说,马夫人是动手的那个,就算姜雅用了一点心机,恐怕马不为也不会放在心上。
马夫人动了动嘴唇,正想说些什么,被时春分及时制止。
时春分望向马不为,开口道:“马大人,既然姜姑娘出了事,我就不便在此叨扰了。”
马夫人收到她的暗示,立即道:“那我送你出去?”
时春分微微点头,马不为才冷冷道:“今日真是让巡抚夫人见笑了,他日若有机会,下官必定在府中设宴,亲自向夫人斟茶道歉。”
“哪里哪里。”时春分淡淡一笑,很快跟着马夫人离开了现场。
二人一走出姜雅的院子,马夫人就气急败坏地开口,“你看见了没,那贱蹄子可真会演戏,我竟然又被她摆了一道!”
时春分笑着摇头,“她若没点本事,当初又怎么会耍得我团团转?”
马夫人哭丧着脸,“现在可怎么办?我相公大概再也不会相信我了,只怕这女人以后就要在我们马家作威作福了。”
“这倒不必担心。”时春分平静道:“姐姐只要一口咬定对付她是因为吃醋,男人嘴上不喜欢妒妇,可心里巴不得女人为他们争风吃醋,因为这是他们被重视的表现,即便是马大人也不会例外。”
“这倒也是……”马夫人渐渐冷静下来,很快眯起了双眸,“我家那口子虽然荒唐,却并非无情之人,那女人暂时还没办法将我打倒,只要我一天没有倒下,咱们就还有机会。”
“正是这个道理。”时春分笑着道。
二人说话间,已经抵达了太守府门口,时春分瞥了旁边探头探脑的门房一眼,低声对马夫人道:“只怕姐姐不在的时候,这府里已经布满了人家的眼线。”
马夫人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对门房怒目而视,“说,今天是谁去给姜雅通风报信,把我害成这样?!”
门房的下人哆嗦起来,很快跪了一地。
见此状况,时春分淡淡道:“姐姐,我就不留在这里妨碍你清理门户了,希望我下次来的时候,这马家已经干干净净。”
马夫人微微点头,对她充满了感激,“枉我还自诩经验丰富,结果险些连累妹妹,妹妹请放心,这次绝对是最后一次,我再也不会上她的当了。”
时春分笑了笑,放心地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车窗外隐隐传来马夫人教训下人的声音,绿桃掀开帘子看了几眼,感慨道:“还以为今天过来能收拾姜雅,想不到反过来被姜雅收拾了。”
“也不能这么说。”时春分笑着道:“至少打是姜雅切切实实地挨了的,至于马不为和他夫人之间的事情,跟我们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绿桃怔了怔,很快明白了什么,“莫非奶奶早就看穿了马太守藏在屋内,故意借力打力?”
时春分微微点头,“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坏?”
绿桃连忙摆手,直言道:“这原本就是他们的家事,奶奶没必要插手,况且那马夫人请奶奶过来,本来就心怀不轨,想利用你来对付她的敌人,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如今她们两败俱伤,也算是各得其所了,奶奶没必要掺和。”
难得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时春分笑着道:“不掺和可不行,那姜雅始终是个心腹大患,借马夫人的手除掉她,好过将来自己动手。”
绿桃再次一怔,“这么说,奶奶已经有了主意?”
时春分叹了口气,“我想过不了两天,他们就会再次给我下帖,或许到时候便是我跟姜雅一决高下的时刻。”
时春分猜得没错,两天后,马不为果然派人送来了帖子,只不过这次是邀请褚令和时春分一起过去,时春分从没想过她和姜雅之间的斗争还得拉褚令下水,因此之前在马家说话的时候毫无顾忌,把褚令塑造成了一个薄情郎的形象,如今他要跟她一起过去,她瞬间苦恼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向褚令交代。
褚令收了帖子,看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挑了挑眉,“怎么,你不希望我跟你一起过去?”
“那倒不是。”时春分苦笑起来。
既然马不为下了帖子邀请他们夫妻俩一起出席,而之前她又在马夫人面前说得煞有其事,好像褚令和姜雅之间有一腿一样,如果褚令特地不出席,反而会引起马家的怀疑,到时候她前面铺垫的一切就得被全部推翻。
褚令放下帖子,气定神闲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时春分没有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地交代,“你去了之后,能不能配合我演一场戏?”
褚令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演戏?”
时春分简单地把自己跟马夫人说过的状况交代了一遍,褚令越听脸色就越沉,“我与她暗通款曲?还一点都不在乎你打破的头?”
“嘿嘿……”时春分自知理亏,讪笑道:“我这不是为了博取马夫人的信任吗?”
“呵!”褚令生生地被气笑了,“明明直接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你非要拐弯抹角这么麻烦,以我们褚家的势力,要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太守府消失简直轻而易举,何必去讨好什么马夫人?!”
“那是你的办法,不是我的办法。”时春分认真道:“是,我的确可以买凶杀人,直接让姜雅消失,可那么做跟姜雅有什么分别,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坏人,所以我就可以不遵守规则了吗?”
褚令眯起了双眼,“你明知道在这柳州,规则就是由我们褚家定的,你不喜欢买凶杀人,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诬蔑她,让她消失。”
见他提到了跟马夫人一样的办法,时春分果断地摇了摇头,“我不想那么做,我想堂堂正正、无愧于心地让她消失。”.
“那你就反过来诬蔑我跟她有一腿?”褚令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时春分缩了缩脖子,也知道这样对褚令不太公平,“谁叫你是我郎君,而她只是个外人。”
或许是这句话取悦了褚令,褚令挑了挑眉,向她勾了勾手指。
时春分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
褚令伸手搂住她的腰肢,强迫她坐进怀里,“那你就要委屈自己的郎君?”
时春分被他禁锢在怀里不敢乱动,听见这句话,颇为不满地撇了撇嘴,“你本来就移情别恋了,也算不上委屈。”
他跟姜雅是假的,可跟桑皮是真的啊!
她最多就是冤枉错了对象,但他是个花心之人这件事可一点也没冤枉他。
褚令挑了挑眉,低头望向时春分,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还在为桑皮的事情吃醋?”
时春分把头扭到一边不肯看他,“不敢。”
这话充满了赌气的成分,显然心里对他十分失望,却又不能明说。
褚令的眸子沉了沉,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我对你从未变过。”
他的嘴唇碰到她的那一刻,她就不自在地站起了身子,“我不想跟你谈这件事情,姜雅那件事……你帮还是不帮?”
见她对他越来越没有耐性,褚令苦笑起来,“我能说不吗?”
时春分把头撇到了一边,“你是一家之主,你当然可以。”
褚令站起身子,再次向她靠近,“可我是你郎君,所以我不可以。”
时春分怔了怔,一转头恰好与他四目相对,褚令眼巴巴地望着她,向来清隽冷漠的男人,何曾如此低声下气?
时春分恍了恍神,不自在地避开了他的双眸,“为什么是我郎君就不可以?”
见她没有退后,褚令心中一喜,主动把手搭在了她的腰肢上,笑着道:“因为夫人可以不原谅郎君,却不会不原谅一家之主,不是吗?”
见他这么快就用自己说过的话来堵她的嘴,时春分拧了拧眉,想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趁此机会,褚令飞快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与她保持了一定距离,淡淡道:“马家这场戏我陪你演下去,也希望夫人能知恩图报,别再那么抵触我的接近。”
他退后的那一刻,时春分感觉自己身边一空,瞬间有些空落落的。
听见他这么说,不由撇了撇嘴,“说到底,你还是想……”后面的话她戛然而止,显然不好意思说出口。
褚令满脸戏谑地看着她,“想什么?”
时春分没有理他,噘着小嘴走到一边,嘟囔道:“我真是觉得奇怪,难道桑皮平时没满足你吗?你为什么就非得缠着我不可?”
这话出口,褚令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颇为幽怨地看着她,“我说没有,你会信吗?”
时春分轻嗤一声,满脸好笑,“你还不如说你自己不举,都比这个可信。”她纯粹是为了怼褚令,才脱口而出“不举”二字,听得褚令面色一黑,而她也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褚令冷哼一声,走回了书桌边坐下,漠然道:“举不举的,你以后早晚会知道的。”
时春分缩了缩脖子,愈发觉得自己粗俗,就算再不满意褚令都好,也不该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啊!
但见褚令没有多说的意思,她便飞快地拿起请帖,逃出了他的书房,“那我先走了!”
褚令甚至来不及应一声,便眼睁睁地看着她逃离了现场,颇为好笑地摇了摇头,“傻丫头……”但笑着笑着,他的脸色缓缓淡了下来,恐怕这辈子时春分都不会相信,他真的从未变心。
——
马家的帖子写的时间是第二天正午,时春分在褚令的陪伴下再次来到了太守府门口,与上次跟马夫人的聚会不同,这次太守府明显郑重了很多,不仅在府里大摆宴席,马不为还带着全家出来迎接,可想而知有多么隆重。
马家除了上有高堂以外,后院的复杂程度跟褚家也有的一比,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因为马不为当了太守而鸡犬升天,通通住进了太守府里,不过跟褚家那边的痛苦相比,马家这边就明显融洽的多,因为这些人是马不为心甘情愿接进来的,谁叫他儿时面貌丑陋,素来都被人瞧不起,如今难得富贵风光了,自然巴不得亲戚朋友都在身边捧着他,才能满足他小小的虚荣心,弥补他儿时的缺陷。
简单地寒暄过后,众人纷纷落座,马不为举起酒杯,向时春分和褚令致歉道:“巡抚大人,巡抚夫人,之前是内子不懂事,把自家后宅的小事摊在外人面前,让夫人看了笑话,今日下官在此自罚三杯,希望大人和夫人见谅。”说着,不等褚令和时春分答应,他很快便把三杯酒饮下,态度十分诚恳。
他喝完之后,马夫人也举起酒杯,说了同一番话,苦笑道:“内宅之事不该摆上朝堂,还请二位见谅,我也自罚三杯。”
看见他们夫妇俩抢着喝酒,褚令和时春分面面相觑。
等到他们把酒都喝完,马家的长辈、七大姑八大姨又纷纷上前,抢着自罚三杯,最后的最后,姜雅也端着酒杯上来,我见犹怜地站在他们面前,“一切因我而起,这三杯酒是我该喝的,请大人和夫人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