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说来听听。”时春分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等他的下文。

年年仰起下巴,趾高气昂地开口,“余阿虎不是说愿意用他的命来换我的未来,如今我不要他的性命,只要他这辈子都不生小孩,倘若他能做到的话,我就算一辈子为你们褚家打工又有何妨?”

“这……”时春分拧起了眉头,“你明知道他已经成亲了,这么做不是害了他现在的妻子吗?”

“我才不管那么多!”年年冷笑道:“一命偿一命,他这辈子没有小孩,也算是偿还了我娘的性命。如果他做不到的话,我就去沿街乞讨,让他愧疚一辈子!”

“你?!”时春分怎么都没想到年年会来这一招。

虽然他的要求也算不上过分,倘若余阿虎没有成亲,她真的会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法。

可是如今……单柔不是太无辜了吗?

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年年一脸得意,“做不到的话不用勉强,反正我去讨饭对你们又没有影响。”

怎么可能没有影响?

时春分没好气地看着他,别说余阿虎了,就算是她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杜玉梅唯一的血脉在街上乞讨,这小鬼真是比谁都清楚要如何伤害他们。

“这件事情我不能替他们答应你。”时春分直言道:“我得回去问过他们才能给你答案。”

“那你就慢慢问吧。”年年得意道:“总之你们一天没答应,我就一天在街上讨饭,短期内也饿不死的。”

见他存心要气自己,时春分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又何必呢?”

年年收敛了笑容,咬牙切齿道:“你们根本不会明白娘死了之后,我是如何熬过来的,跟失去我娘的痛苦相比,沿街乞讨又算得了什么?原本我这辈子都不该跟你们和解,可谁叫我自己没用,竟然狠不下心肠杀你们报仇,那就只能相互折磨,看看谁这辈子才不好过!”

见他还算坦诚,时春分没办法再苛责他什么,只得苦笑道:“你放心,我会尽快给你答案的。”

将年年的要求带回余家,无疑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虽然余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余阿虎也不是什么九代单传,可传宗接代这种事情,对哪家来说不是越多越好?

余大勇第一个开口反对,“不行,绝对不行!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为了他的未来得牺牲我的孙子?!”

“就是!”余阿兔也不赞成,“撇开别的不说,这样做对大嫂也不公平啊!”

他们一起商量特地支开了单柔,但余阿兔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她,足见对这个嫂子的喜欢。

余阿豹罕见地没有说话,杜玉梅当初是因他的挑拨而死,如果他在这个时候提议放弃年年,未免太泯灭人性了。

时翠望向了余阿虎,“孩子,你怎么想?”作为母亲,她当然是希望余阿虎有后的,可作为一个良心尚存的人,她没办法逼余阿虎抛弃年年。

余阿虎苦笑起来,“我的心意你们还不清楚吗?”

曾经为了杜玉梅,他都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如今只不过让他放弃生育,他自然不会拒绝。

只不过……这样的确对单柔不太公平。

当初娶单柔的时候,他虽然没想过要忘记杜玉梅,可也下定决心要做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只是没想到年年会这么快过来向他讨债,他想继续对单柔负责,却已没了资格。

“我会给单柔一封休书,让她能趁早改嫁。”余阿虎平静道:“日后我每年都会给她一笔银子,算是对她的补偿。”

“大哥你疯了是不是?”余阿兔没好气道:“为了一个没出息的小鬼,放弃这么好的娘子,还答应他终生不育,就算是这小鬼的亲爹,也未必能做到你这个地步啊!”

“从玉梅为我而死的那一天开始,我已经是这孩子的亲爹。”余阿虎坚定道:“当初他不在我跟前,我还能假装自己不被他需要,可如今他既然需要我,我又怎么能不闻不问?”

“你大哥说得没错。”时翠赞同道:“做人不能这么没有良心,当初害了杜娘子已经是我们一家之过,如今既然有机会补偿,那就把年年当成咱们家的孩子来养又如何?”

余阿虎笑了起来,“我正有此意。”

见他们一唱一和,余大勇气得跳了起来,“疯了!你们都疯了!”他恼怒道:“天天想着那个拖油瓶不止,还要把他当成咱家的孩子来养,我才没那么好的福气,凭空冒出这么大的孙子!”

他这一跳,原本站在反对阵营的余阿兔立刻倒戈相向,同意道:“我看挺好的,白白捡了个大侄子,还能省几年米饭!”

“你?!”余大勇简直快被她气死。

“那就这么决定吧。”余阿豹出声道:“生儿育女这种事情,大哥不愿意的话,咱们也逼不了他。”

见所有人都站在余阿虎那边,余大勇气得跳脚,“行行行,你们一个个都了不起,眼里早就没我这个爹了是不是?!”

时翠没好气地看着他,“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跟孩子置什么气?况且本来就是咱们家欠了那杜玉梅的,你不还给她这笔债,难道不怕午夜梦回她来找你算账?”

“我……”余大勇无言以对,只得讪讪地闭紧了嘴巴。

眼看他们算是有了共识,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吭声的时春分缓缓走了过来,无奈道:“那单柔那边谁去跟她说这件事?”

众人瞬间沉默下来,齐刷刷地望向时春分。

这里就属她跟单柔认识得最久,这种事情她不说谁说?

看见她为难的样子,余阿虎很快道:“还是我去说吧,我跟她夫妻一场,早晚要把话说清楚的。”

难得他这么有种,时春分笑了笑,“你知道这一点就好,我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

就算她再怎么帮余阿虎说话都好,最终还是得由他自己去面对单柔,夫妻之间的事情又岂是外人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余阿虎很快离开屋子去找单柔,时春分等人则继续留在这里等他们的消息,期间余大勇又絮絮叨叨了半天,说娶单柔这个儿媳妇花了不少银子,结果还不到一个月就要休妻,简直是浪费钱,最后还是余阿兔给他塞了张银票,才勉强堵住他的嘴巴。

余阿虎和单柔交谈的时间远没有他们想象中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二人便一起回来了,本以为单柔一定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她的心情看起来并不算差。

“阿柔!”时翠率先起身,一脸歉疚地望着她,“是我们余家对不起你。”

单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有什么对不起的,我跟阿虎之间又没事。”

“没事?!”这下不止时翠了,余阿兔等人也站了起来,“大哥,你改变主意了?”

余阿虎跟在单柔身后进来,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没改变主意,是阿柔说愿意为了我放弃生育。”

“什么?!”时春分震惊地望着单柔,“你可想清楚了?”

单柔笑眯眯地点头,“当然,对我而言没什么比自己的郎君更重要的。”

“大嫂,你也太伟大了!”余阿兔忍不住感慨道:“换成是我也未必能为我大哥做到这个地步。”

“别说是你,恐怕连大哥自己都没有想到。”余阿豹一边说一边望向余阿虎,笑着道:“是不是,大哥?”

余阿虎苦笑起来,“的确如此。”

他不止没有想到,也不知该如何回报,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在跟玉梅一起之前,他就不是什么受姑娘家欢迎的男人,想不到有了玉梅的事情之后,还有女子肯这样为他,他简直感动极了,也充满了不知所措。

余大勇在旁边冷哼一声,嘟囔道:“你们都疯了,个个都疯了!”

说着,他直接揣着余阿兔给的银票走了,选择眼不见为净。

时翠抓着单柔的手,感动地红了眼眶,“阿柔,你放心,你肯这样为阿虎,我们余家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说着,她像想起了什么似地,转头望向余阿豹,“这样好不好,将来阿豹生了儿子,第一个先送给你和阿虎养,确保你也有孩子能承欢膝下。”

“什么?!”余阿豹一脸莫名,“我什么时候答……”他的话未说完,看见时翠哀怨的眼神,不得不戛然而止,妥协道:“好好好,我将来多生几个儿子,分大哥两个,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时翠嗔了他一眼,回过头望向单柔,小心翼翼地讨好道:“阿柔,你觉得怎么样?”

单柔本来觉得有些好笑,但看见时翠期待的目光,终是不忍拒绝,笑着道:“好啊,二弟肯的话,我自然不会反对。”

听见她的回答,时翠立即松了口气,原本对单柔歉疚的心情也缓解了许多。

余阿虎虽然觉得这样不是很好,但看见时翠和单柔开心的样子,便也没说什么,反正将来的事情有谁知道,万一二弟只生了一个儿子,他是断断做不出抱到自己这边来养的事情的。

反之,若他生了很多很多,那他这个做大哥的帮忙养两个也没什么。

看见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时春分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定定地望着单柔,开口道:“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说着,也不等单柔答应,她就飞快地走出屋子。

单柔与余阿虎等人对视一眼,不得不跟了出去。

时春分带着单柔走到另一个院子,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她,“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见她倒是直接,单柔挑了挑眉,坦言道:“我只是觉得那孩子也不小了,等他再读几年书有了不错的前途,到时候我再跟阿虎要孩子也不算晚。”

时春分拧起了眉毛,“你这是在赌自己的未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单柔苦笑道:“难道他休了我,我再嫁给其他人,不是另一种赌博吗?”

“这……”时春分竟无言以对。

“起码到现在为止,我对余家知根知底,而因为那个小鬼的事情,他们将来会更尊重我、更喜欢我。”单柔认真道:“与其拿着休书再下嫁他人,倒不如就赌你大表哥的仁慈,我就不信几年后年年长大成人,他还能忍心看着我一生无子。”

这点倒是没有说错,余阿虎的确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更何况,单柔真的想要孩子的话,偷偷把避子汤换掉,余阿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难不成等她怀孕了,还为了年年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别说余阿虎不可能这么做,就是让年年来选,他也未必忍心杀害单柔肚子里的小生命。

“你这么想,错是没错。”时春分轻叹道:“只不过撒谎始终不太好。”

“我才不像你那么迂腐呢!”单柔直接道:“为了自己的将来,别说撒谎了,就算要我杀人,我也会考虑考虑。”

人都是自私的,单柔尤其是,她这辈子不会去主动害人,但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害自己,这便是她做人的宗旨,比时春分洒脱得多。

时春分原本还有些担心她的未来,可现在看见她自信的模样,心里便只剩下了艳羡,但凡她有单柔一半果断,或许日子都会好过得多。

从婚姻到生育,单柔表面上看是随波逐流,实际上都有自己的主张,她一方面妥协于周遭的环境与声音,另一方面又凭自己的本事来改变一切,一个小小的城门校尉的女儿,却远比她优秀的多。

这就是自由生长的力量吗?

时春分突然间充满了渴望,渴望自己也能活得像她这般肆意。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时春分主动道:“既然是余家对不起你,那就让我代他们做点什么。”

听见她这么问,单柔眼珠一转,笑着道:“你还真有一件事能帮我,不过我就怕你不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