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给绿桃的银票,经过去钱庄调查,证实出自京城的一家绸缎庄,当中可能经过无数转手,才到了李仁手中,所以想借此查到他的身份,简直是困难重重,但万幸的是,虽然这条路子暂时没查到结果,可离燕一直派人跟着那个男人,对方似乎露出了马脚。
“奶奶,我们跟着他找到了另一个男人,而另一个男人又去见了另一个男人,他们一直辗转了三趟,我们才跟到了太傅府门口。”离燕禀报道。
时春分眯起了双眼,“果然是刘太傅。”
当日在金銮殿上刘太傅咄咄逼人,恨不得置整个褚家于死地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想不到如今华亭县主死了,他仍然没有死心,继续收买红杏打算谋害他们母子,可惜时春分不懂朝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京城对她而言并不安全,或许她该尽快离开这里了。
“去把绿桃叫来。”时春分吩咐道。
离燕看着她凝重的表情,很快点了点头。
绿桃来到时春分的房间,见她已经穿好衣服下了床,整个人顿时吓了一跳,“奶奶,您的身子?”
“没关系。”时春分摆了摆手,“其实我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只要不剧烈运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她都这么说了,绿桃自然不敢多问,连忙伸手扶着她到桌边坐下,询问道:“奶奶叫我过来,是否有事吩咐?”
见她倒是聪明,时春分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我的确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但可能会有危险……”
绿桃很快明白过来,一定是跟红杏的事情有关,她立刻跪在了时春分面前,“奶奶尽管吩咐。”
时春分也猜到她不会拒绝,很快伸手将她扶起,“其实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需将红杏骗出客栈,剩下的事情一切有我。”
绿桃愣了愣,呆呆地问道:“奶奶是想骗红杏出来杀掉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不是。”
她很快松了口气,这才答应道:“那好吧,我一切听从奶奶吩咐。”
当天晚上,绿桃就假借探望红杏的名义进了客栈,刚好这天李仁不在,红杏拉着她的双手一脸亲热地问道:“姐姐今天怎么来了?是不是又想通了?”
绿桃摇了摇头,坦诚道:“要我出卖奶奶,那是不可能的,今日我来找你,是想带你出去逛逛,你在客栈住了这么久,平时吃穿用度都是我送进来的,难道不觉得闷得慌吗?”
她突然提出这种要求,红杏明显有些怀疑,“闷自然是很闷的,只不过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怎么今日姐姐突然会有此雅兴?”
见她一脸怀疑,绿桃的心便凉了半截,说起谎来也更无顾忌,“奶奶的身子渐渐好转,我可能很快就要跟她一起离开京城,想到咱们姐妹俩今后可能没多少时间相处,我便想像以前那样牵着你的手一起逛街。”
她说得十分诚恳,再加上理由还算恰当,顿时听得红杏心酸不已,“好姐姐,你不怪我吗?”
绿桃笑着摇了摇头,“五百两银子,什么气都该消了,更何况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什么时候有过隔夜仇?我知道我无法劝服你停止报仇,而你也无法劝服我帮你一起报仇,那我们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开开心心地玩上几天,也好过将来两地分隔的时候,想起的都是那些不堪的事情。”
听见她这么说,红杏再无拒绝的道理,“你说得没错,报仇是报仇,我们两姐妹是两姐妹,不该因此而影响感情。”她拍了拍绿桃的手,温和道:“那你等等我,我去换身衣服,很快便跟你一起出门。”
绿桃微微点头,目送着她进了屏风。
等她换好衣服,二人便一起走出客栈,绿桃假意要带红杏去集市逛逛,才刚一走进人群,二人就被时春分派去的人马一起掳走,很快塞进了一辆马车。
红杏被人绑住手脚,瞪大眼睛看着马车内的时春分和离燕,转过头对绿桃怒目而视,“你出卖我?!”
绿桃歉意地低下了头,直言道:“你和李仁一起骗了我那么久,这不过是我给你的回报罢了。”
“你?!”见她还想发怒,离燕很快拿张破布塞进了她的嘴里,“奶奶,时间不多,赶紧换吧!”
时春分微微点头,迅速让离燕和绿桃二人将红杏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披到了自己身上,由于对方有花柳症的缘故,时春分事前已经在内部穿了好几层里衣,避免与对方的衣物直接接触,除此之外,她还服了一剂预防的药物,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穿着红杏的衣服跟绿桃一起下了马车。
因为红杏有花柳症的缘故,所以她平时出门都用幕离遮挡着面部,这恰好成为了时春分掩饰的方式。
二人手挽手假装在集市逛了一圈,然后有说有笑地回了客栈。
进了客栈房间,绿桃才好奇地向时春分问道:“奶奶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因为这间房有什么古怪?”
时春分微微摇头,坦诚道:“这间房没什么古怪,而是这整间客栈都是刘太傅的眼线。”
“什么?!”绿桃整个人被吓了一跳。
说起来,时春分能发现这件事,还得多亏在蜀州的时候被任恕上了一课,自此之后,她到了别人的地盘都格外小心,这些跟她作对的人一个个都非富即贵,要包下整间酒楼或客栈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她才让离燕的人一直守在客栈外面,没有踩进对方的地盘,果然很快就有了收获。
“那奶奶还以身犯险?”绿桃急了起来,“不如我们趁对方还没发现,赶紧离开?!”
“不用这么麻烦。”时春分平静道:“我就是要他发现,然后自己上门跟我谈判,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必然有足够的底气,所以一时半会儿不会要我的命。”
刘太傅想害她,说白了还是想借她打击褚令或褚家,直接拿走她的性命,对刘太傅反而没有多大的意义。
一切如时春分所料,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刘太傅的马车就抵达客栈门口,进了时春分的房间。
离燕一直带人在客栈外面盯着,一旦时春分的房间放了响箭,他们就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无论如何都要将时春分救出来。
“褚大少奶奶,好久不见。”刘太傅一进门,就被时春分气定神闲的样子给震了一下。
时春分端坐在桌子中间,不慌不忙地煮着自己藏在袖子里带进来的茶叶,水汽袅袅,佳人朦胧,看上去优美无比,听见刘太傅的话语,她微微抬头,朝对方笑了笑,“太傅请坐。”
刘太傅眯起双眼,环视了屋内一圈,确定她没有藏其他暗器,才上前几步,坐在了她的面前。
绿桃站在时春分身后,不轻不重地给他们扇起了扇子。
看着她们的架势,不知道地还以为自己才是劣势的一方,刘太傅讥笑一声,嘲讽道:“褚大少奶奶是想将九苦茶庄开到京城吗?”
见他提到这个,显然已经对褚家的事情了如指掌,时春分笑了笑,平静道:“京城水深,不敢涉猎,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比较好。”
听见她话里有话,刘太傅挑起眉毛,得意道:“可惜褚家不像你这么想。”
时春分望向他,直言道:“华亭县主已死,区区褚家不过是一介商贾,太傅又何必紧追不放呢?”
“褚家的确是一介商贾。”刘太傅认真道:“可是你郎君不是,他是陛下亲封的三州巡抚,将来指不定会有多大的成就!”
“三州巡抚?”时春分嗤笑出声,好笑道:“区区一个空衔,也值得刘太傅这般惦念。”
“虽是空衔,可却天高皇帝远,到时候你们做了什么,谁也不会知道,不是吗?”刘太傅咄咄逼人道。
见他担心的原是这个,时春分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算如此,一切也都是我郎君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太傅收买红杏害我,到底是为了给阿令一个下马威,还是想故意激化褚家和陛下的矛盾,逼一个忠臣谋反?!”
听到后者,刘太傅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你胡说八道!”
时春分气定神闲地看着他,眼里满是讥诮,“看太傅的反应,陛下果然不知道你做的事情,你猜他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后悔自己听了太傅的话,害死了华亭县主呢?”
刘太傅急了起来,伸手指着时春分破口大骂,“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陛下才不会被你挑拨离间!”
“陛下会不会被挑拨离间,等我死了之后就知道了。”时春分平静道。
刘太傅微微一愣,把手缩了回来,阴鹜道:“你什么意思?”
时春分看着他,眼里带着笑意,“我早已找了可靠的人,倘若我和孩子在京城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封血书就会送到陛言也善之人?”
“你?!”刘太傅总算明白了时春分的底气所在,明明是在他的客栈,她却一点也不害怕自己会走不出去,原来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与他同归于尽,“你到底想怎么样?”刘太傅不满道。
“小女子不敢怎么样。”时春分认真道:“我只是想带着孩子平平安安地离开京城,回到自己丈夫身边。”
“呵!”刘太傅有些好笑,“你的丈夫都因为你生不出嫡子而举家离开了,你还要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没办法。”时春分耸了耸肩,“我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如今连孩子都生了,难道还能换一个丈夫吗?”
这话说得倒是合情合理,刘太傅冷哼一声,重新坐在了她的面前,“你放心,我原本只是想用你激激褚令,看看他会不会因为你死了就动造反的心思,好提前抓住他的把柄,免得将来做大。不过现在看来,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妻女,想来也不会为了你而露出马脚。”
尽管明知他这话是在挑拨离间,时春分的脸色还是沉了下去,“太傅是想告诉我,你对陛下忠心不二吗?”
见她这么快就拆穿了自己话语中的另一层含义,刘太傅笑了笑,惋惜道:“褚大少奶奶如此聪明,褚令那小子怎就不喜欢呢?”
时春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大人可否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褚家和华亭县主?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陛下的疑心吗?”
见她倒是直白,刘太傅有些好笑,“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的那几句话,陛下就可以斩了你和整个褚家的脑袋?”
“陛下不会知道我说了什么的。”时春分平静道:“我早就说了,我做好了两手准备,一旦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刘太傅会跟我一起陪葬。一个连自己亲生妹妹都不信任的帝王,刘太傅不会觉得他能百分之百地信任你吧?”
刘太傅的脸色一沉,半晌没有说话。
时春分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为人臣子最痛的不是得不到重用,而是明明呕心沥血,忠心耿耿,仍然要被怀疑自己的意图,即便身为天子太傅,他也并不例外。
看见他难过的样子,时春分叹了口气,“太傅请放心,小女子只是想自保而已,今天在这个房间里所有的话,太傅不会说出去,小女子更不会说。”
难得见到这么直白又聪明的女子,刘太傅不禁有些好奇,“明明之前我派人去柳州调查,都说褚家大少奶奶蠢钝如猪,如今亲眼所见,你并不是他们所说的那个样子啊!”
时春分的唇角抽了抽,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刘太傅,“那我该感谢大人夸我并不愚钝吗?”
刘太傅挑了挑眉,直言道:“我也知道一个女人经历了生死会有很大的变化,只不过你既然能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跟我谈判,又为什么会被丈夫和婆家欺负成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