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令定定地盯着她面上的表情,见她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与惧怕,突然间便有些失望,他也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大逆不道的路,倘若连时春分都不支持他的话,那他又有什么本事走下去呢?

时春分回过神来,看见褚令眼里的绝望,连忙安慰道:“阿令,你先别急着作决定,身居高位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陛下和满朝文武如今正对我们虎视眈眈。依我看,咱们先一步步来,等咱们先度过了眼前的危机,再作决定也不迟。”

这话倒是说得合情合理,即便褚令此刻心中有多少不甘,也不得不点头答应,“好,我都听你的。”

时春分知道他的心里并不好受,索性拉着他的手感受着自己的腹部,“金銮殿一役,我们不仅失去了母亲,还险些失去肚子里的孩子,他是你我共同的结晶,也是母亲临死前心心念念的长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好,我想现在当务之急,是保住我们的血脉,保住整个褚家。”

褚令的手掌覆在她的腹部,感受着肚子里孩子的存在,忍不住红了眼眶,“我明白了。”

他定定地看着时春分,保证道:“你放心,我明天就准时上朝,绝不会让褚家有事,更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

时春分欣慰地笑笑,主动靠近了他的怀里。

——

褚令见完时春分便去上朝了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褚家,第二天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来到时春分的房间,向她致谢道:“我本以为阿令还要消沉好一阵子,没想到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孙媳,我这个老太婆总算能放下自己的心头大石了。”

“祖母,您别这么说。”看着她憔悴的脸庞,时春分连忙道:“阿令跟我一样,都是想保住褚家,保护您的安危,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别让我们担心。”

老太太笑了笑,但一张苍老的面容仍然掩盖不住最近的衰败,褚家被困的时候她不曾这么绝望,账房钥匙被夺的时候她也不曾这么难堪,可华亭县主血溅金銮殿的那一刻,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绝望与难堪。

她在褚家这一生,不曾对不起褚家任何一个人,唯独这个媳妇儿,她是从一进门就看不顺眼。

世事偏偏如此荒唐,这个她一直都看不顺眼的儿媳,用自己的命救了整个褚家,也救了她这个老太婆,华亭县主死的时候,她这辈子就没这么无地自容过。

“是我对不起青青,是我们褚家对不起她……”面对时春分温柔的双眼,老太太终于忍不住抹起了眼泪,“这几日我每晚都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要用她的命来换我这个老太婆的命?我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还不如随她去了,也好在黄泉路上问个明白。”

“祖母,您千万别这么想。”时春分连忙伸手握住她的手掌,不断地朝她的掌心哈气,“县主她一生清高,谁都不服,为何偏偏服你?不是因为她有多爱父亲,而是因为她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褚家,为了每个人好。她就算再怎么与您不合,也始终是褚家的一份子,她早就把您对褚家的好都记在了心里,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站出来保护您啊!”

“是这样吗?”老太太哭得泪眼模糊,“要不是为了我……要不是为了我,严儿根本不会站出来逼她求情。当日在金銮殿上,陛下已经同意放长房一马,若不是为了救我这个老太婆,事情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青青也不用死。阿令和阿休不会失去母亲,严儿不会失去妻子,你也不会失去一个好婆婆。”

“世上没有如果……”时春分安抚道:“皇上早就不信任华亭县主了,就算她不站出来,皇上也会找机会削她的兵权,到时候是个什么光景谁也不知道。说不定到时候比现在更糟,我们所有人都要为那十万兵权陪葬,所以您无需埋怨自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听见她这么说,老太太才渐渐冷静下来,一旁的庆嬷嬷连忙递来早就准备好的热帕子,让老太太把眼泪擦干,看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将热帕子还给庆嬷嬷,老太太看了时春分一眼,感慨道:“无论如何,我这条命是青青救的,我知道她死之前最放不下的就是阿令、阿休,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日后只要有我老太婆在一天,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保护你们,绝不让你们再受任何欺负!”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二房和三房若是再不争气,那你们就跟他们分家吧!事已至此,也无谓再受他们的闲气。当日在金銮殿上,青青代表大房保住了他们的性命,我们已经对他们仁至义尽了。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倘若他们再闹什么幺蛾子出来,你跟严儿尽管赶他们走就是!”

见老太太总算想明白了分家的事情,时春分整个人兴奋不已,“若是如此,那以后褚家就能真正安宁下来,也不会再有那么多纷争了。”

她现在怀着孩子,身体又十分虚弱,的确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她心里唯一担心的,就是在自己怀孕期间,二房和三房又会继续闹事,到时候褚家鸡犬不宁事小,害得她动了胎气才事大。

如今老太太连这个问题也帮她解决了,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见她高兴起来,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都怨我……都怨我!”

怨她为了死守一个诺言就对二房、三房纵容至此,险些害了整个褚家,如今华亭县主因她而死,她这一辈子吃斋念佛又有何用?!

看见她懊恼的样子,时春分继续安慰道:“祖母,您别太难过了,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的,更何况遵守诺言没什么不对的,错的是那些食言而肥的人,您不该为此而责难自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