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时春分开口妥协,任恕便没再继续与她争辩,他吩咐下人让厨房去做几道清淡的菜来,争吵才暂时告一段落。

等到厨房把菜端上来,时春分拿起筷子,才继续道:“现在任大人肯告诉我,昨天你们商量的结果了吧?”

见她时刻不忘自己的来意,任恕冷哼一声,拿起筷子吃了口菜,又喝了口酒,才慢悠悠道:“能有什么结果,不就是码头和茶庄同时进行,争取在半年之内安置好所有难民。”

“半年?”时春分蹙起眉头,“时间的确有些紧迫,但也不是不行。”

任恕紧盯着她,还是头一次看见女人谈生意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出神。

离燕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很快轻咳一声,给时春分布起了菜,“奶奶,早上您也没吃什么,多少吃一点吧。”

听到她的提醒,时春分才回过神来,瞪了任恕一眼。

本以为任恕这下应该会收敛,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缩回目光,还嬉皮笑脸起来,“怎么了,你这么快就有了全盘计划?”

“怎么可能?”时春分没好气地看着他,“你两年都没完成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有了计划?”

见她拼命戳自己的痛处,任恕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不悦道:“我看你信心满满的样子,还以为你多有本事。”

“你可真好笑。”时春分听见他说话就生气,“没本事不可以信心满满吗?你不也整天一副刚愎自用的模样?”

“我刚愎自用?”任恕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形容自己,脸上瞬间变了颜色,“我可是堂堂蜀州太守,你说话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任大人也要面子的吗?我以为你欺负女人的时候,早就不要脸了。”

听见她的嘲讽,任恕无言以对,只得连喝几口闷酒,“你以为我想欺负你啊?要不是我欠了褚顺一个人情,才懒得听他差遣。”

“哦?”提到这个,时春分瞬间来了兴趣,“你到底欠他什么人情,弄得要知法犯法?”

任恕白了她一眼,“你处处戳我痛处,我干嘛要告诉你?”

时春分撇了撇嘴,把脖子缩了回来,“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什么救命之恩,接济之情,要不然你也不用这么为难。”..

“算是吧。”任恕放下酒杯,淡淡道:“当年青州大旱,灾民疯狂涌进蜀州,本官赶也不是,留也不是,恰好你二叔行商至此,主动掏钱免费赈粮,才勉强稳住了灾民的情绪,给了本官喘息的机会,之后他更是每年都给本官寄一笔银子,用于接济灾民,本官才得以维持住蜀州城的繁荣。”

时春分听得有些入神,“想不到二叔以前竟是这样一个豁达之人,难怪不管他说什么,你都深信不疑。”

任恕紧盯着她,意味深长道:“所以本官也很好奇,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把一个敦厚老实之人逼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敦厚老实?”时春分笑出了声音,“如果他敦厚老实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恶毒之人了。”

见任恕的脸色冷了下来,时春分笑着道:“你一定以为我在抹黑他吧?就跟他在信中抹黑我一样,其实我们两个说得都是实话,只不过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或许在他眼里,我的确是一个毒如蛇蝎之人,而他在我眼里,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人。”

任恕眯起了双眼,“本官不太明白。”

时春分淡淡一笑,“大人最好永远也别明白。”

那些深藏在宅子里的腌臜事情,就让他们永远都尘封在那座大宅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都这么说了,任恕自然不会追问下去,他拿起酒杯,又饮了一杯,轻叹道:“这次放过你们,算是我欠了他的,这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

听到这个,时春分愣了一下,直言道:“其实你帮他的儿子,不就已经还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害人始终是不对的,你选择帮正义之师,本身已经是在报答他之前的接济。倘若有朝一日,他能在你和阿润的引导下走回正途,那才是真正的功德无量。”

任恕笑了起来,“你倒是很会说话。”

时春分叹了口气,“可惜我舌头有伤,不然还能说得更多。”

这话明显是玩笑话,但还是成功地将任恕逗乐,他看着时春分,感慨道:“以前我总觉得大户人家的夫人都是一群绣花枕头,想不到今日所见,大少奶奶倒是有趣得很。”

“有趣?”时春分愣了一下,自她进褚家以来,几乎没人这么评价过她。

在那座宅子里待了太久,她险些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鲜活有趣的人。

可也只是高兴了一瞬,时春分很快回到了现实,“任大人说笑了,比起有趣,我更希望自己是个能为任大人和灾民排忧解难的人。”

有趣是一时的,褚家大少奶奶的责任与担子,才是她永远都要背负着的。

看见她稳重的模样,任恕的眸子沉了沉,淡淡道:“你想怎么排忧,又怎么解难?”

时春分摇了摇头,坦言道:“正是因为没有头绪,所以我才来找任大人,想知道你们昨天商议的结果,第一步怎么做,第二步又怎么做,而我又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任恕看着她,好奇道:“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他还以为时春分是借故来跟她谈条件的,结果聊了一圈下来,才发现对方不是要耍什么花招,而是真的对他们昨天谈的计划一无所知。

见他一脸意外,时春分无奈道:“不瞒大人,昨天我表妹直接带着她娘亲回了柳州,因为这事儿我跟四爷吵了几句,所以关于你们的计划,他一句也没说给我听。”

“噗……”任恕当场笑出了声音,“你们一家人还真是怪有趣的,他们两口子吵架,关你这个大堂嫂什么事,他怎么总是迁怒于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时春分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褚润对自己和对余阿兔态度的不同,大脑顿时嗡地一下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