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撕咬的方式结束◎

“薇薇, 怎么不看?”

身边叶恩弥仿佛注意到什么,指尖意味深长地触过来,蹭了蹭她腕侧那颗圆润的骨珠。

盛凌薇还没抬睫, 无端觉得叶恩弥应该仍在笑着。他总是这样对人笑,悠悠地、漫不经心地翘着眼唇, 看着总有点儿坏, 不那么正经妥当的模样。

可是他比谁都深情长久, 也比谁都坚韧执拗。

她向外一步, 薄鞋底的触感正在发生变化。

身后电梯门缓慢阖上。

盛凌薇还是张开了眼。

入目是正对面的玻璃, 一块无机质的整体,没有辟出窗户,也没有裂痕与缝隙。通透,明净, 不染尘霜, 外面是黄浦江两岸迷离的夜晚, 灯火倒映在水面**浮璀璨。

叶恩弥依然在她身后的位置, 开关一捺,将灯打开。

天花板上排灯依次亮起,像白昼从眼前一寸寸向外翻明,室内空间终于在黑夜里清晰了形状。

这间房子面积不小,户型方正,所有条件许可的隔断都被打通, 显得敞亮阔达。墙壁是没有粉刷的平整纯白, 摆放着无数古董家具和艺术品, 除了供人行走的路径, 几乎将地面占满。

他肯定没有请设计师规划过布局, 不然风格也不会如此凌乱错杂, 陈设更是毫无章法,所有昂贵的物件都堆挤在一块。

并非是满足居住功能的公寓,倒像个储藏间。尽管如此,乍看之下依旧金光闪闪,无限奢靡。

离盛凌薇最近的是一面翘脚四柱矮台,木料和漆面显然都经过翻新润饰,造型非常熟眼,她曾在欧洲一间私人博物馆的展册里见过。

叶恩弥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喜欢么?本来是宗笑家里拍下来的,被我看到了。”

“你买这个做什么?”

“觉得你会喜欢。”

他理直气壮。

似乎在他看来,表达与实践爱,从不需要考虑太多缘由。

甚至也不需要她在身边。

盛凌薇不语,接着往里走。马上遇到一方用以储物的立式斗柜,抽屉把手由纯金打造,雕刻成不同兽颅的式样。

顶盖可以掀动,翻开以后是复古的首饰储放空间。里面藏着珍珠、宝石,还有各式各样尺寸颜色、切割方式都不尽相同的净钻,镶托在或金或银等等众多载体上。从黑暗之中浮到光里,立时粼粼闪烁犹如星河。

她想,怪不得叶恩弥生活简单,常住公司宿舍,原来这些年到手的收入都换作不同形式花在这里了。

藏进这个——

黄金屋。

盛凌薇身形微动,险些撞到一个托架。上面空空如也,不难看出以前放着什么四四方方的形状。

她马上想起与沈恩知订婚之时,叶恩弥送她的那几件珠宝,装在一个皮面柔腻的小箱子里,就该是这样方正的。

“叶恩弥。”

“嗯?”

“这个是你送我的?”她点了下空****的托架。

“薇薇好聪明。”他说,声息低低发沉,如影随形,“这些东西我收集了好多年,想你的时候就买几件。”

“买来干嘛。”

“就是想象一下咱们以后的家,把这些都装进去,会是什么样子。”

“有用么?”

“没用。然后就更想你了,每次都是。”

“无聊……”

她轻声咕哝着,视线越在落地窗边的墙角,被家具上方悬着的装饰画吸引注意。那是一张色线分明的照片,镜头中海面泛起褶纹,中心一艘飘摇的帆船,纯白的几何图形。

知名摄影师的获奖作品。她用了许多年的通讯软件头像。

画框之下,黄铜挂钩吊了一串澄亮的钥匙,看齿状可以用来解锁船舵。

“那个是装饰品么?”她喃喃问。

“不是,真有一艘船,就停在苏梅岛。”

盛凌薇曾在一次杂志采访中提到,自己拥有过一艘最漂亮的白桅帆船。可惜在去苏梅岛旅行时遭遇盗窃,定位系统被彻底破坏,永远遗失在蔚蓝的海波之间。

不知何时,她已经来到画框前方,手指依稀发黏,缓慢触摸在钥匙光凉如牙齿的表面,动作慢而细致,几乎是一种蠕行。

盛凌薇一直觉得,自己放下了执著、憎恨,就等同于放下了对他的所有渴念和欲情。

但爱无法如此称重计算。

不然他不会这么思念她,恨也想,痛也想。

当然还有鞋子。

装满一个单独的小房间。与盛凌薇自己的藏量相比不值一提,然而也堪称可观。一双双分别装在咖色透明展柜里,里面打了冷调的示意光,做足了准备,仿佛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来到这里,亲眼看见。

“叶恩弥,你是不是……”

“我是。”

究竟是想开口问些什么?其实她自己并不清楚。

而叶恩弥的回答又意味着什么,盛凌薇也没有理解明白。

她未出口的下一句话被来电打断。

沈恩知是不是有什么未知的读心能力?每当她的思绪开始被叶恩弥占据,总能碰巧接到来自沈恩知的电话。

“恩知哥。”盛凌薇一边吐露称呼,一边以眼神示意他避去客厅。

而叶恩弥耸耸肩,乖乖照办。

“嗯,我跟叶恩弥在一起。”

反手关门之前,他鼓膜里最后收了两句她的声音,是压了嗓子在说:

“……好。”

盛凌薇从房间出来,眼睛还没适应客厅明亮的筒灯,耳朵已经听到他问:

“恩知有什么事儿?”

她说:“问我有没有见到你,让我早点回北京。”

没告诉他,其实是因为爷爷的事。沈恩知说爷爷状况时好时坏,最好把探视时间改到白天。

她下定决心,要在今晚对他言明。

叶恩弥尚不知道内情,语气有恋恋不舍的意思:“那……”

盛凌薇安抚性地捉住他虎口:“着什么急?我说今天晚上不回去。”

她这话讲得朦胧,似乎勾着点暧昧的情愫。叶恩弥像是得到准许,终于把一个吻放到她嘴唇上。

一个普通的吻只应停留在唇舌厮磨,倘若用上了牙齿,就不仅限于情人之间的亲密温存,更多地包含着无法得偿的心愿,还有欲望无从克制,爱意陈旧、狼狈又如此鲜明。

他今夜情绪不对劲,像是想要借这个吻来磨损她,撕咬她,进一步创伤她,以齿锋把她咀嚼出疮疤,让她知道他曾经有多难过。

可是他的手指又那样温柔,滚烫滚烫,发着高烧一样,触透了大衣厚密挡风的毛料,鼓噪地在她肌肤上探寻。

他含着她的唇舌问:“薇薇,你现在对他……”

“没有。”

盛凌薇头脑发晕,有些看不清房子里无数奇珍异宝,也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他,一切都成了像素模糊的旧照片。手掌原本抵在他胸膛,不自觉软滑下去,落到腹上。

沈恩知比他会做。

而他比沈恩知会亲。

叶恩弥问:“那喜欢我么?”

“不喜欢……”

盛凌薇说得囫囵,可他到底听清了。叶恩弥眼眸发暗,又纠着吻上来,她后背贴着落地窗,双手也被他指节缠紧了,重重扣在玻璃上。

“看见我的时候,只喜欢我吧。”他嘴唇薄红,热意流过腮肤,密密地贴她耳畔,“看不见我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在意……行不行。”

盛凌薇皱眉:“叶恩弥,我不是那种人。”

反驳之后,又有点心虚。

他的声息将耳根烫得微痒:“你不是,我是。成么?”

最后她用牙齿咬破他的嘴角,一场紧密至极、气味都融合在一起的亲吻,终于以撕咬的方式结束。

她没有对叶恩弥的问题给出答案,只是站在落地窗前,抿唇整理大衣。他力气怎么那么大,连贴身衣料的腰处都被揉皱。

长袜也抽了丝,撕破条窄口子,从膝盖往上抻开一线。

叶恩弥眼神别有情致,在她肌肤流连。手也轻轻掂着她下颌,目光往上蔓延,似要将她看到透明。

他体热太高,盛凌薇感觉被他捏着的下巴有点酥麻,不由推了下他手腕:

“以后不用比赛了,想做什么?”

“不是跟宗笑有个公司么,后面用心点做游戏。”叶恩弥被她拨开,也没再进犯,一本正经说,“还有赛后采访完,总局还有人要问。”

“那你怎么没去。”

“我说我得陪家属。”他向后撤了身,整个人逆着光,穿的是垂顺的国家队运动装,质料称不上挺括,单靠身躯和姿态撑得有型有状。

领口一截白皙脖颈,因为血管丰富的缘故,掺了一丝青蓝的郁色。

他扭头对她轻笑:“走吧,家属。订了你喜欢的酒店。这儿早就录入你的信息了,有空去前台扫个脸。”

盛凌薇抬步上前去,而他侧过身,让她走在前面。自己习惯性地落在斜后方,也没意识到,是一种亦步亦趋的追随的姿态。

他手伤恢复了不少,于是坐到驾驶席。驶出车库,盛凌薇忽然问:“明天有安排么?”

“没,听你的。”

“跟我回家一趟吧。”

他揶揄地从镜中朝她一瞥:“回你家?”

“回沈家。”

她这话一出,叶恩弥纯然的黑眼眸霎时凝住了,甚至不自觉浅点了一下刹车。他没问为什么,屏息等着她继续。

盛凌薇说:“我跟爷爷约定了时间,就在明天中午。”

叶恩弥将车窗降开一线缝隙,暮风裹挟着窗外噪声撩动额发,将他侧脸的线条拂得缭乱而复杂。

他声音没表情,仔细辨听,藏着点无可奈何的颤音:“他知道我不可能拒绝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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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盛凌薇提前抵达杭州,住到宗笑家里。第二天晚上就是亚运会总决赛,两个人都不免有些紧张。宗笑打游戏到午夜,去客厅不见盛凌薇的踪影,问了用人才知道她在露台游泳。

带了特调的饮料找上去,见盛凌薇裹着件浴巾,斜坐在池边藤木椅上,正皱着眉头看手机。

“怎么了?”宗笑递杯酒过去。

“好多人骂他。”盛凌薇一手接过沁着水珠的酒杯,一手将屏幕翻过来给宗笑看。

说到底还是之前因她而起那件事。当初叶恩弥主动引咎,为她转移视线,如今盛凌薇在大众视野里成功扭转形象,而叶恩弥是参赛运动员,话题讨论度居高不下,尚且陷在无尽的漩涡里。

甚至此前半决赛几次惊险翻盘,国家队落入绝境的时刻,都被归责于叶恩弥状态不佳。关于他靠资历、外表和粉丝数量挤占国家队名额的猜测,一时之间又在互联网甚嚣尘上。

他们说他再没有以前敏捷到近乎非人的反应,精湛到引人惊叹的操作,在如今的国际赛场上赫然只是个平庸的三流选手。

宗笑看过评论,将手机一扔,嗤之以鼻:“那是他现在注重实际效果,不像以前那样喜欢搞些花里胡哨的操作了,除了看着帅一点,根本没用。那些人不明白……这游戏除了操作,还讲究大局观,他不光有技术,更有策略的才能,到现在也就是手伤一个短板。不然之前怎么可能拿下全满贯?”

宗笑转而又说,叶恩弥的资历确实无可比拟。简而言之,他是一个有威望,又镇得住场面的人。国家队经过激烈选拔,入围的都是荣誉加身的顶级选手,最辉煌的业内明星。

在现役里想找到一个他们都服气的,除叶恩弥之外再无第二个。

“这些选手谁也不服谁。他要是不在场指挥,不知道会有多少矛盾和分歧。”宗笑说。

杭州一个寻常夜晚,她们吹着湿润的潮风,各自喝着酒,说着话,对未知的赛果渐渐有了信心。

而那个噩耗就在这时传来。

宗笑先是感觉背后盛凌薇的手机在震,拿到掌中一看,屏幕上显示沈恩知的名字。

盛凌薇接完电话就匆忙下楼换衣服,连夜借用了私人航程回到北京,再由沈家的司机送到医院特护病房。

她不喜欢医院冰冷的气味,补液和仪器枯燥的运转声也令她身体内侧发起不适。叶澜陪在沈爷爷身边,而她并没有和病床另一侧沈州同有任何交流,连眼神接触都欠缺。

见盛凌薇进来,沈州同让出空缺。沈爷爷听到动静也吃力地拎了拎眼睑,瞳膜灰浊得像一场浑雨,望着她的时候,隐约浮现光亮。

干皱手指颤动两下,被她扑过来握紧。

病房内一片沉寂,没人出言打破。直到沈恩知推门而入,他才结束与医生的沟通,整个人显得冷静,清醒,意态专注。他一眼看到盛凌薇,在这样的场合里,没有更多亲密表示,只是轻轻颔首。

盛凌薇瞥见挂钟,时间早过凌晨。

十五个小时候,就是总决赛。

沈爷爷似乎洞察了她的心思游移。他嘴唇剧烈翕动,似乎要说些什么

“薇薇,好孩子……”沈爷爷语声里大半都是气息,似从肺叶之间振动出来,“带他,带他回来。”

他没有说出那个名字,可盛凌薇知道他指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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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劲下了飞机,一看通讯软件,蒋睦西没有任何多余表示。

他登时烦躁不已,将她拉黑。

在飞机上他已经决定,得从盛凌薇身边下手。眼下无法离间她和蒋睦西,但她和沈家人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最好能从中挑拨,让沈家兄弟和她反目,失去沈家的庇佑,才好继续下一步计划。

唐劲整理了自己手里已有的猛料,最多的是之前在长岛参加订婚宴时,躲在暗角偷偷拍摄到的照片。他看到她在走廊中私会了叶恩弥,又和沈恩知甜蜜拥吻。

唐劲做足调查,也知道由叶恩弥率领的国家队是夺冠热门。他准备等比赛结束,给叶恩弥发些在他看来无比激烈的照片。

他觉得没有男人会忍受这种事。

在唐劲看来,盛凌薇与这对双生子多年纠缠,是她两边隐瞒欺骗、勾引哄诱的结果。

他要让沈家兄弟知道她的真面目。

【作者有话说】

小弥:谢邀,早就看过更刺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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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抱歉最近手感很差,自己也知道写得有点不行,想好好完结缓一缓再回过来修文,很感谢大家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