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嘴唇一起沾上靡靡潮色◎

盛凌薇恢复工作后, 最初没把舆论的起落放在心上。那天樾悦进了严愫的办公室,关起门展示了那条测评博主的视频,盛凌薇一眼认出, 就是飞机上搭讪未果的男旅客。

公众人物收入颇丰,像她这样位于金字塔顶尖的尤甚, 这已是人尽皆知的共识。

那个男博主是在迪拜到北京的飞机上与她相遇, 也就顺理成章默认盛凌薇是结束了慈善活动过后, 马上来迪拜度假休息。他将这一推论以笃定的语气公布到自己的视频里, 果然引起不小争议。

盛凌薇起先没有很当作一回事, 毕竟她是实打实亲身去过埃及的活动现场,也一贯把个人的物质享受当作私生活的一部分,然而这件事的后续发酵在意料之外,像是有无形的推手从背后操纵走向。

她个人认证主页此前发布的一条微博被挖了出来, 无数以流量为食的账号如飞蝇扑落, 将她当时的动态内容与博主的视频截图作出对比, 一时之间谴责声纷至沓来。

无非是说她嘴上号召公众关注, 自己却置身于迪拜奢靡的物质享受里。

盛凌薇接到消息,随手翻开遭受猛烈抨击的那条微博。

一段长文字,十五张实拍配图,详细记录了洪水之后利比亚当地的灾情惨况。盛凌薇初到利比亚使馆,联网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樾悦发到社交平台上。

照片的拍摄者和文字的撰写者都是她自己,樾悦只负责图片排布及校对润色。她被直白的现场记录所震撼, 愣了半晌, 谨慎地发来文字:需不需要严姐审核?

盛凌薇没有过多犹豫, 只是简单回复:就这么做。

她混迹海外多年, 长期活动在发达国家, 偶尔借着公益的机会走到光鲜亮丽的反面, 渐渐摸索到一些世界运转的阴暗规则。

联合国五常眨动一下眼睫,其势如同蝴蝶振翅,在千里之外的世界尽头翻掀起风暴海啸。

而远在北非的贫困小国,长期处于国际新闻的背阴处,一场地中海气旋席卷全境,数日暴雨引发洪水,整座城市几乎湮灭,数十万人或死去、或失踪、或流离失所,从未引发多少讨论和热议。

那时盛凌薇在使馆里忙碌,协助规划物资接收和调动,深夜才得空看下手机,樾悦说这条博文第一次让那场洪水登上热搜,一时之间赚得无数话题讨论度。

而樾悦并没有特殊标注文字和图片的由来,登录地址更是显示在北京,是以引来众多批驳和质疑声:你又为这场灾祸做过什么?

她不太习惯于解释自己,当时经过一天忙碌也实在疲累,传播灾情讯息的目的已经达到,因而没有再要樾悦给出更多回应。

时至今日,她的不回应却被当作是默认和哑口无言。

木樨的法务和公关负责人齐聚会议室,叫上严愫一同商讨解决方案。盛凌薇推门时刚好听见其中一个在对身边人耳语:“我早说了,女模特都……”

她唇角讥诮一翘,声音泠然:“在我这里,您最好讲点儿礼貌。”

拉开主位的椅子就座,目光凛重,往对方身上一削,立时止住一切不合时宜的非议。

眼见两人面色不豫地噤了声,盛凌薇回头问跟在身后进门的樾悦:“现在我们手里有什么?”

樾悦马上答:“有你在埃及那些照片,还有工作室捐给利比亚的款项和物资记录。”

她皱眉:“能挽回一点名声,但是不够。”

严愫此前在盯一场方心语的发布,十分钟后姗姗来迟,听了樾悦的报告,马上判断有经验丰富的团队在背后推波助澜。

盛凌薇说:“我在使馆没来得及留下什么影像,小鹿和摄影师都去帮忙了。”

严愫手指轻敲桌面,眼神抬上来:“物证很重要。光是扭转风评还不够,趁这个机会,让你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盛凌薇小幅度地点点头:“我让恩知哥问一下。”

一场会面很快结束,和木樨方面约定了方案和时限,盛凌薇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忽然被候在门外的樾悦叫住。

“那个,薇薇姐。”她神态小心翼翼,“虽然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适……但是我能不能也试试?”

“试什么。”

“之前在巴黎跟您聊天,说过的,我也想做模特……”

方心语成功走红后,挑剔的声音随之而来,负面评论多是从她身材的角度出发,竭力维护时尚的血统。

盛凌薇在业内多年,时尚行当表面前卫先进,却也有着传统老旧的内核。

对于樾悦的请求,她没有反对:“你跟严姐说一下,走流程看看吧。合适的话办下工作交接。”

语罢,她没有停留,转身离开。

樾悦落在后面,不自觉睁目追看。盛凌薇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总让人不由自主将视线附着上去,她在事业上的成功或许与此有关。

她的身形细而薄,脖颈是易折的样态,却笔直坚韧,从未显得脆弱。

好像永远压不塌,摧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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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没见沈恩知的踪影。他近些日子体力恢复寻常,气色好了许多,不用整日歇在家里,但也没有急着回去工作。他并不像叶恩弥,不会硬找机会和她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只是不动声色地确保与盛凌薇永远共享同一个空间,拿捏着分寸和距离,自然而然占据她视野的一隅角落,又不会过分打扰。

沈恩知是一个懂得如何让她舒适的人。他从不正面强硬侵入,只是柔和地慢慢渗透进来。

正如他在过去多年间所做的那样。

转眼就有些,微妙的难以割舍。

沈恩知回到家里已近黄昏,他在炽热如火的夕阳里脱下外套,摘去手表,换上一身家居服,才过来抱她。

盛凌薇和他亲了两下,模糊地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妥,无论如何不该又像回到以往的情侣关系,于是以食指摁住了他沾着室外寒气的薄唇。

“以后我不同意的话,不许亲。”盛凌薇边说边朝后退了一步。

他舒和纵容地笑:“好。”

沈恩知从来不会下厨,盛凌薇也只是在事业起步初期学着做过简餐,不请住家阿姨,临时起意的结果就只能从外食或外卖当中选择。如今又起风波,她想尽量减少出门频次,又很馋附近一家只供堂食的私厨。沈恩知于是起身就要披衣服,她舔舔唇说:“穿件外套就行了吧。”

他还是脱去家居服,换上了外出的衣裤。

盛凌薇胃不好,还喜欢重盐重油重辣,换作叶恩弥,只会陪她一起胡闹。论起作践自己的健康,他比她强不到哪里去。

沈恩知则不同,他攻势坚定却柔软,懂得抓住许多机会,尝试着引导她慢慢改善口味。

饱餐之后,盛凌薇把来龙去脉和他详述过一遍,也说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他细致地听进耳里,也默记在心,想了想,对她说:

“刚好有事要找刘公使。”

顿了顿,补充道:“薇薇,我决定递交辞呈。”

盛凌薇眼露意外:“怎么突然想辞职了?”

“刚才妈妈约我出去坐坐。她新家在国贸附近,签约了几个剧场,想去排戏。”

“叶阿姨做话剧导演了?她和沈叔叔……”

“还没有离婚。因为爷爷年事已高,不想给他更多刺激。”沈恩知声平气和地说,“我也想和她一样,走出家里安排的路,找一找自己。”

语至此处,一时停下来,兀自陷入沉默。

他意识到盛凌薇是对的,他对叶恩弥长久以来的推拒,或许是内心深处对自己厌恶的投射。他嫉妒叶恩弥的勇气和果决,更鄙夷自己的软弱与游移。

盛凌薇总是问他想要什么,而他的回答一如既往,只想要她。可是沈恩知十分清楚,以她的性情脾气,不会真正爱上一个空洞脆弱的木偶。

他须得先找到自己,哪怕是为了更好地爱她。

盛凌薇坐在他斜对过,啜饮着一袋冰镇果汁,视线横切过来,掠过他逆光的面容。他很凝定,很深沉,她发现沈恩知不说话也不看她的时候,神情总是清凉甚至于淡漠的。

沈恩知好像从小就深知自己的地位,放松的状态下,不自觉有点高高在上的贵气。

新眼镜是细银框,镜片窄窄地掐在鼻梁上,更衬托出这种矜然。鼻托下方骨骼形状优越,鼻尖撑起精致的轮廓。

盛凌薇盯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倾身过去,伸手触摸。

她记得他之前舔食到最深的时候,鼻尖都埋进里面,跟嘴唇一起沾上靡靡潮色。

沈恩知其实技巧很多。

但他在那种特别的时刻相当寡言,所有的力气都放在动作上,总是一场沉默、艰忍而隆重的过程,将自己的全部都施与倾泻给她。

沈恩知比她想象的,还要懂得她的身体,了解她的欲求。

相较之下,叶恩弥是横冲直撞的类型。

他虽然强硬,沉重,几乎将她凿穿的进角和蛮力,但到底经验太少,其实非常青涩,不会压抑一切本能反应。他尤其喜欢说话,总贴着她耳朵用言语描述,赞美她夸奖她,还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快乐。

他和他,这些区别无关好坏,在愉悦的体验上并无差异。

倒不如说,可以满足不同的需求。

“怎么了,薇薇?”

注意到她有点走神,沈恩知问。

盛凌薇如梦方醒,匆忙撤回手指,把思绪切断。

她怎么忽然认真地比较起这一对兄弟了……

“没什么。”

她说。

有霎时间的恍神,被沈恩知精确捕捉。

他记得多年前许多真相还没挑明,她还在试图从他脸上寻找叶恩弥的痕迹,情浓时刻,就是这种茫离的神情。

沈恩知默然地想起叶恩弥在电话里对他说的话。

他说薇薇是个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如果她打定主意想要作出抉择,不用任何推动和助力。明争暗夺、拈酸吃醋没有意义,对她不够尊重,也会造成困扰。

她性子并不婉转和缓,一旦觉得太过烦累,或许真就谁也不要了。

沈恩知疑心这会不会是叶恩弥想趁机独占她的诡计,又强迫自己熨平内心不安的褶皱。他应当学会接纳和信任。

哪怕是为了盛凌薇可以少一点烦恼。

沈恩知回忆起那段时间她和叶恩弥暗自来往,还要花费心思瞒着他,确实会影响到她的心情和精力。

如果他和叶恩弥放下那些幼稚的竞抢,她会不会过得更松弛、更开心。

打定主意,沈恩知先如约与刘骞良通话,提起规划中的离职事宜。又顾及着要为盛凌薇澄清,联络以往在使馆工作的同僚。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主动提起:“薇薇,要不要一起看我哥比赛?今天是半决赛。”

他看到盛凌薇眉尾稍稍一抖,歪头上下打量过来。

有点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说】

文中的亚运赛程改动很大,基本上是将一个电竞项目的赛事跨度拉长到了3-4个项目的时间。

最近几天刚好一直有电竞项目的比赛,有朋友作为选手出赛,自己也感觉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