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

下了朝,奉天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倚栏院。他下马,看着倚栏院烫金的匾额,想想离京多久就有多久没有来了。

门口的小厮眼尖,见二皇子来了,连忙上来牵马,笑着道:“二殿下驾临,小的这就去请老板出来相迎。”奉天拍了拍马鬃,点头进去。

才进门,便听一妇人甜腻嗓音道:“今日这是什么风,把二殿下这贵客请到这倚栏院,真娘实在惶恐之至!”

奉天抖了抖袖子,作色道:“我这才回京,就过来看看。”

真娘正是这倚栏院的老板,倚栏院的琴师京城一绝,又因京城贵地,王侯将相,达官显贵,多爱流连于此,几年间名声大噪。但毕竟是勾栏之地,脂粉气太浓。奉天大步进了门,一堂的人跪地行礼。

“起来起来,看了就烦。”奉天皱着眉,说着直朝东园而去。

真娘连忙跟上去亲自伺候,身后一众人起身,准备茶果糕点。

靠近东园,琴声渐渐明晰,琴音轻回,**人心弦。奉天笑了笑,直朝园中佳人而去。“一年未见,琴艺看来又有精进!”奉天向着那人笑道。

一白衣女子回过头来,面上露出喜色,起身行礼。身影曼妙,说不出的柔情似水,明眸巧睐。“二殿下,白芷有礼了。”

奉天点了点头,真娘跟在身后过来,笑道:“白芷,二殿下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要好生伺候。”说话间,一个小厮端了茶来,真娘接过茶放到奉天面前,“还是上好的西湖龙井,二殿下慢用。”

“嗯。你们都下去吧。”奉天摆摆手道。

众人退下,唯留白芷一人伺候。“二殿下,不如听白芷为殿下弹一曲,解解闷。”奉天点了点头,那女子淡然一笑,提着裙摆又坐到古琴边,素指轻回拨动,琴音柔美。

奉天有些心不在焉,喝着茶。园里还是老样子,只是多出了几盆茶花。那棵去年植下的细柳粗壮了不少。

“二殿下今日似有心事,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白芷停下手,抚平琴尾的余音,起身坐到奉天身边。

奉天回过神来,笑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我肚里的蛔虫?我心里想什么,你看得出来?”

白芷摇摇头,笑道:“殿下心里所想,没有人能猜得透。只是今日,殿下和一年前不同。”

奉天觉得这女子聪慧过人,对她的话倒是有些兴趣,遂道:“一年前怎样?现在又怎样?”

白芷目光微转,盯着不远处那棵细柳许久,才道:“一年前,殿下不□□盛,更是胸中朗朗,无人可比。殿下这般任何人也不爱,才毫无弱点可言。一切皆在掌控之中,也是必然。一别经年,此刻与殿下重聚,直觉殿下心下多了一丝牵挂,多了一分势在必得,整个人沉稳霸气了。”

奉天大笑起来。白芷一愣,倒是不知此番话是否入得奉天心意。奉天笑罢,一把将白芷颈项扣住,挑着她瘦削的下巴,冷声道:“你很了解我嘛。”

白芷打了个寒颤,低声道:“白芷不敢。”

奉天一只手抓住白芷素肩,惹得白芷身子一颤。奉天抬起头,道:“知己难求,说得好。”

白芷笑了笑,这反复无常的个性,还是一点没变。

“这件事,我不想有什么差错,你可明白?”

白芷淡淡一笑,“二殿下放心。”

奉天在倚栏院呆了一夜,陌飞云和陌飞雨二人未见奉天退朝回府,也没听奉天交代,心里都有些着急,谁知半夜,倚栏院里的小厮前来回报,奉天今夜宿在倚栏院,喝了几杯酒,有些醉了。

“二殿下独自出去,身边的侍卫都遣走,这不是叫我们凭空担忧吗?”陌飞雨遣走了倚栏院的小厮,打赏了些银两,回头对陌飞云道。

陌飞云点点头,心道现在京城没有那么乱,二殿下身手了得,应该不会有事。想到这里,便叫江伯关了大门。又派了两个近卫到倚栏院听候差遣。

第二日,奉天又在倚栏院呆了半日。门外的近卫着实碍眼,但转念一想,昨日没有支会一声就出来,也着实不妥,这才跨上马回府。陌飞云陌飞雨二人候在门外,见他回来,跪地道:“属下恭迎殿下回府。”

奉天一愣,下马笑道:“今天怎么这么见外?”

陌飞雨垂首道:“殿下独自出府,便是叫我等固守本分,休要多管殿下,属下自然不再敢僭越。只是担心殿下安危,彻夜难眠罢了。”

陌飞云皱着眉头,跪在一边,只字未言。奉天见状,皱了眉道:“噢?你们这是在教训我?”

“属下不敢。”二人连忙道。

奉天神色一变,眼中尽是冷冽,转身便向厅中走去。二人不敢多言,起身跟上。

奉天沐浴一番,已到了午膳的时候,江伯在门外道:“殿下。”

“进来。”

江晴已经年近七旬,老态龙钟,此时进来,手里抱着几本账册。

奉天伸手接过去慢慢翻看了几页,随意放到桌上。视线恰好落在柜子上的木匣子上。正是陌飞雨当日从白术那里抱回来的匣子。

“对了,老奴正想问一问殿下,是要留着还是扔了。”江伯这么说着,脸色却是有些变了,说不出的严肃。

伸手将匣子拿下来放到桌上,打开来看,里面瓶瓶罐罐,五花八门,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伤药?

奉天拿起一只白瓷小瓶子来看,里面是药油一类的东西,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奉天皱眉,这倒是要说清楚了再拿回来啊。

江伯叹了口气,“二殿下,这些东西都是行房用的,有些官宦人家和富商家里养了男宠,这些东西……殿下不需要。扔了吧。”

奉天抬头看着江伯,面上露出一抹无奈,却道:“谁说用不着?用不到我身上,飞云却用得到。”

江伯一顿,皱眉道:“殿下,不可胡闹。”

“这药有什么用处?”奉天皱眉,从前他没在外胡来,也没有兴趣去研究这些,身边也从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起这些。

江伯欲言又止。

奉天叹了口气,坦然道:“江伯,这事你自不必多管,我自有分寸。说起来,他在榻上侍寝,也有不少时日了。”

陌飞云到了午饭时候才出现,奉天知他许多事要忙,也不多问,只吩咐陌飞雨内内外外的跑。

下午,果然来了不速之客。奉天正抱着书坐在庭院中,江伯过来道:“二殿下,五殿下正在厅中。”奉天点了点头,想着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倒是热闹。起身丢下书,抖了抖袍子,晃到大厅。

五皇子洪舍英吉素来游手好闲,不问朝中事。皇位之事,也是素来不关心。皇帝疼爱于他,也是因为他那同他一样“与世无争”的母妃。这五殿下年纪不大,却最是流连花丛,这已是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旧闻了。

“五弟,没去陪伴美人身侧,过来看我这个大男人?”奉天面上和悦,恰恰就像是兄弟之间,亲密无间。

对方立刻笑了起来,“二皇兄,一年没见,你又长高了?”

“天天练兵打仗,自然身强体健,长得挺拔些。”

英吉叹了口气道:“二皇兄连长个子都要比我强,你叫我这个做弟弟的如何自处啊?”

奉天笑着陪他坐下。

往日也曾和奉天骑马打猎,众多兄长中,也是最崇敬奉天这年长自己三岁的皇兄。今日重逢自然心里高兴不已,想着便道:“皇兄,我上次说了,有几个美人,正好带来给皇兄解闷,那样的舞姿,可真是少见!”说完一拍手,门外侍卫带进来两个女子,皆是西域人的相貌,高鼻深目,蓝眼睛。

“你小子的喜好可对不上皇兄胃口,下次别送过来了,我还不好打发。”

英吉皱着鼻子,“小秋姐还说你肯定高兴,都是骗人的。”

奉天笑道:“皇兄没说不高兴。”说着起身扯着英吉的衣领,将他向书房里拉,“咱们去书房聊。”

英吉嘻嘻笑着连忙跟上去,边走边问:“那皇兄喜欢什么样儿的?哪样的也没见你府上出现过!”

洪舍英吉玩弄着手上的茶盏,问道:“二皇兄,太子马上就要大婚,什么时候二皇兄怕是也要接着了。”

奉天笑笑,“父皇没有给我封号和封地,我哪里敢开口要父皇赐婚。”

“我看啊,太子根本就不想当这个皇帝,跟我一样。”英吉抬头看了看奉天的脸色,又低头看着茶盏,“偏偏父皇偏心偏得厉害,我看,二皇兄才是上上人选。”

奉天心下好笑,这个英吉,平时发傻也就算了,这当口,什么话也敢说。“英吉,这话不要再说第二遍。”

英吉瘪瘪嘴,“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风声紧。可是,二皇兄你知道么,太子的东宫冷清得吓人,我偶尔进宫陪陪母妃,太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就要大婚的人啊,每日就是忙得团团转。”

“皇兄向来清淡性子你我也都清楚,至于东宫的事,我们哪里管得着。”

“算了,不说这些恼人的事。”英吉喝了口茶,换了个话题,“我刚看见你的两个侍卫,跟了你这些年了,应该是很听话吧?借我玩两天怎么样?”说着,两只眼睛精光闪闪。

奉天轻叹一声,“那是我的左右手,人没有左右手,还能自在?”

英吉讪讪的看了门外一眼,“罢了罢了,知道你就小气这么两个人。”

“府里别的人随你弄去陪你玩都行。”

“我啊,还是回去算了。二皇兄这里,我可呆不惯,满书房的墨香。”说着便起身。

“我这里可是还留着两坛陈年花雕。”奉天随意道。

英吉连忙停下,“怎么不早说?”

好不容易送走了英吉,奉天松了一口气。英吉酒量颇佳,一杯接着一杯,奉天自然敷衍搪塞。但还是喝得有些多了。

贴身丫鬟玲珑傍晚的时候便回来了,玲珑家中遭变,江伯便准了假。玲珑也是宫里的宫女,随他出宫伺候已经好几年,丫头出落得水灵,人又机灵,一直陪在身边,又是与奉天同龄。奉天向来宠着这丫头也是全府里的丫头下人都清楚的。

今日人一回来,见到奉天也是喜极而泣。

奉天见到玲珑回来,确实很高兴。看着玲珑前前后后忙碌,边铺床还边唠叨,不由笑看着她。

“二殿下,你这不是不胜酒力吗?三天两头的喝醉酒,伤身。”玲珑收拾好床铺,又转身关了窗户。

奉天摇摇头,被他推着躺到**掖好被子。这丫头笑起来,叫人好生喜欢。玲珑瘪着嘴,说着就要哭:“主子一年未归,玲珑和江伯天天盼着边疆的消息,生怕主子有个闪失……还好主子完好无缺的回来了……”

奉天欣赏着这女子的眼泪,伸手给她擦了擦,笑道:“改明儿个把你嫁了,看你还惦记着这里做什么。”

“主子不娶,奴婢不离开主子半步。何况,就算要玲珑一辈子留在主子身边不嫁人,玲珑也心甘情愿。”玲珑抽抽搭搭地说。

奉天点了点头,倒是什么也没说。玲珑不敢吵着他休息,便收拾了眼泪给他熄了灯盏。

奉天闭着眼,听见门外玲珑对陌飞云道:“夜里还是很冷的,你与飞雨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的守着,辛苦得很。待会儿我给你们熬些甜汤送来。”

陌飞云低声道谢。

奉天头有些犯晕,却一点睡意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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