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草丛里蹿出那一队人时,钟黎槿条件反射地抽出剑。

两方举着武器对峙。

钟黎槿这边有三个修士,其中两个剑修,一个弓箭手。其余几人均是普通人,但显然与猎物打交道惯了,应对强盗的经验反而不足。

对面看不清阵容,人数和他们差不多,但似乎没有一个是修士,个个只拿着长刀或者匕首。

苏安并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一个修士都没有,就算人够多又怎样。

几道剑气挥出,自信地等着对面的人倒下。

但那一瞬。

对面几人开了挂般地纷纷躲过,一个冲刺来到他们的猎队,长刀对准的不是他们几个修士,而是——

队里的普通人。

猎队里的人没想到对方如此凶悍,离苏安最近的那个猎人一声惨叫,肩膀已经中了一刀。

苏安发现这群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一个怒吼,转过身挥起长剑。

队伍中间的青沐没有出手,但步伐精准地往后退去,对面一个蒙面人眼看着扑了个空,另一个蒙面人不放弃,又朝他扑过去。

在青沐身边的钟黎槿一脚踢开一个扑向青沐的蒙面人,脸上凝重。

这队人虽然不是修士,但看其身法,让她想起了古早游戏里的一种职业——刺客。

刺客血量不高,攻击也一般,但胜在敏捷和闪避。

这群刺客精准地避开修士的攻击,然后把刀对准防御力较低的普通人,刀刀致命,一眨眼功夫队里已是多人挂彩。

可是猎队里有修士,即使他们杀得了普通人,最后也不一定打得过剩下的几个修士啊。

钟黎槿看队里的另两个修士手忙脚乱的模样。特别是那个领队的男剑修,已经完全转过身来,把后背暴露在外面。

刺客怎么可能放过这种好时机?

钟黎槿脑子里的想法一闪而过,随即前方一道道破空声扑面而来。

起码三道箭从不同方向射来,一道朝着那个领队修士,还有两道朝着她和青沐的方向——

从远处看,青沐这身装扮很像个医修。

有医修在,队里的人相当于多了条命,只要没死,都会被救回来,甚至很快恢复战斗力。

打群架先打治疗。

以前在古早游戏里,众人都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两方开战时,第一时间要做的是找出对方的治疗职业,迅速杀掉,不给敌人续航的机会。

因此战场上经常充斥着这样的声音。

“对面的奶妈在哪里?刺客摸过去偷袭,弓箭手对准目标!”

“保护我方奶妈!快快来几个皮厚的给奶妈围住!哎怎么有刺客混进来了,快把这个红名弄死!”

看来这里的人也深知这个道理。钟黎槿毫不意外地看着那几道箭飞过来。

一道箭对准领头男剑修的后背,他看起来是队里最强的,只要偷袭成功,猎队战斗力起码损失一半。

另一道箭对准青沐,他看起来像个医修,并且毫无抵抗能力。

最后一道箭对准她,她好歹也是个金系剑修。

至于那个弓箭手修士,被无视了个彻底。敌人在暗他在明,而且被刺客近身,显然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可是对面显然没有想到,猎队里有一个战场老手混在中间。

当那几道箭飞过来时,钟黎槿迅速凝起灵力,在自己和青沐身前扣了个防护罩。同时举剑叉起一只小猎物,砸向那个领队男剑修的腹部,把他一下子砸倒在地。

至于为什么不用剑柄直接扔过去——钟黎槿怕自己的力道太大,万一把对方敲晕了,工钱找谁要?

苏安正怒吼着举剑劈向一个刺客,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是利箭飞驰的声音。

他的心一凉,身体僵硬着作不出反应,肚子上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利箭声从他头顶呼啸而过,几缕头发被利箭裹挟的劲风擦断,飘飘扬扬地落在他手上。

不止一道,还有两道从他耳边飞过,向着那个女修士和男医师的方向。

苏安刚想大喊出声,只见那两人面前各凝起一道金光,利箭凶猛地撞上去,然后反弹出去。

想象中会立即殒命的男医师完好无损地站在防护罩后,甚至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有几个刺客再度扑向男医师,都被那个女修士举剑砍翻。

这是什么招数?能够防御的剑法?

肚子上后知后觉地传来一阵钝痛,心中莫名涌起一番说不清的滋味。苏安咬牙站起身,转过头朝前方的草丛奔去。

草丛里只是普通的弓箭手,被发现藏身地后显然乱了阵脚。很快,一众偷袭者倒下。

苏安提着剑往回走,朝下的剑尖不停地往下滴血。他挺直身子,自以为很帅气地抬头,想迎接那边赞叹的目光——

只见那女修士身边已经躺了一地刺客,男医师翩翩然站在原地,见已经解决,走上前在那女修士脸上亲了一下。那女修士这次倒没有躲开,还拉住他的衣袖仔细打量,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肚子上的钝痛再次传来,心中那股说不清的滋味再次涌上来。苏安神色复杂地走过去,几番想要开口,但最后只问出一句话:

为什么,不也给他来一个防护罩?

下一秒,他收到了熟悉的回答。

“哦,防护罩只有一个,只给医师。”

骗人!你在你自己身上也扣了一个!明明可以凝出多个防护罩,却选择用猎物把他砸倒。

苏安心里那股说不明的滋味更加浓烈,想起自己早上对男医师的针对。

“报酬只有一份,只给修士。”

他那句话的确是带着强烈的个人心思。

其实在说出这句话之前,那股说不清的感觉就已经存在,且随着那两人的再次出现而愈发浓烈。

从昨天的河鲜馆开始,当他看见一个普通男人跟在那女修士的身边,以往被其他女修拒绝的经历就涌上心头。

紧接着在今天早上,他故意只给女修士一份报酬,以表示对那个男人的不屑。

再到中午,忍不住偷窥两人的互动,心里暗搓搓地期盼这个普通男人被抛弃。

但现在想来,一切相反的证据明明就在眼前,都被他有意地忽视。

比如那个女修士一边接受了他的砍价,一边握紧了男医师的手,显然是在安慰他。

比如一路上打猎,她总是先找好安全的位置让男医师坐下,有只野兽朝男医师冲过去,她也是比谁反应都快地挥剑拦下。

再比如中午,她的离开其实是去找水给男医师喝。

再到现在,刺客来袭,寸步不离地保护在他身边。

可是,为什么呀,为什么一个普通的连灵力都感觉不出来的医师,可以被一个金系女剑修如此珍视?

苏安仔细地感受着心里那股说不明的滋味。

现在,他明白了,就是一个字。

酸。

…………

回去路上,猎队里虽然人人挂彩,但却一扫之前沉闷的气氛。

除了领队的男剑修苏安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其他人都乐呵呵地开始聊天。

“今天真是命大,还以为要长眠在这山里,没想到捡回一条命。”

那个女修士本来也没怎么动,但看到有人要动男医师的时候就开始下狠手了。啧啧,他们可以说是沾了那男医师的光,身上少挨了不少刀。

“没错,不仅捡回一条命,还比以前的收获都要好。”

女修士虽然自己没有打特别多的猎物,但有她在一旁围堵,平日里合力都很难抓到的大猎物,今天一次性收获了好几只。

众人七嘴八舌,但言谈间都暗搓搓地透露出对队里这位新人的赞扬。

有人看到男医师从小木箱里拿出一个瓶子,给那个女修士的手上涂了几下,马上凑了过去。

应该是治伤药膏。

对了,这个男人是医师来着,虽然只是普通的医师,但治伤应该是会的吧。

不过女修士有受伤吗?

但众人显然只想到自己,一个个嚷着要医师给治伤。

突然有人多嘴地问出一句,还是那个弓箭手修士。

只见他挠挠头,真诚地问道:

“我们是不是没给这位医师报酬?”

众人本来齐刷刷地盯向弓箭手。今天猎队里的所有老成员,就他一个在最后面的修士没有受伤,当然不在意医师愿不愿意出手了。

今天早上的争吵历历在目,众人都清晰地记得领队苏安对男医师的态度。本来多给一份报酬多好,人家可是医师诶,虽然只是普通的医师。但他们也是普通人啊,就要普通的医师怎么了——

想起这个罪魁祸首,众人的目光开始齐刷刷地盯向苏安。

在前面低着头走路的苏安突然感觉如芒在背:……

钟黎槿这边正在路上走着,身边的人突然抓过她的手,仔细查看起来。

钟黎槿瞥过去,手背上有一道细小的伤痕,只有极淡的血丝,几乎没有痛意。说实在话,她以前被纸划破的伤可能都比这个严重。

见对方硬要拿出药膏来给她擦上,钟黎槿无奈,只能由着他。

擦吧擦吧,再不擦等回到客栈就要愈合了。

但很快地,钟黎槿发现周围多了一双双感兴趣的眼睛。

面对众人的询问,只见青沐头也不抬,说了句:

“我是她的专属医师。”

钟黎槿:……

没有办法,那些挂彩的人一个比一个热情,似乎笃定她这个金系剑修的专属医师也是什么妙手回春的大师,一个个吵着要领队报销工伤。

最后,那瓶普普通通用来伪装身份的小药膏再次卖了个高价,就像中午她那瓶烧烤料一样。

钟黎槿又开始思索两人倒卖药膏发家致富的可能性。

…………

很快,一行人安全地进入銮城。

令钟黎槿意外的是,那个一直针对她和青沐的领队男剑修,似乎转了性子,离别时不仅告诉她猎物在哪里售卖,还默不作声地给了她两份报酬。

什么救命之恩的话不要多说,实际一点最好了。

钟黎槿点头表示告别,然后牵着青沐的手,向一家小餐馆走去。

在她走后不久,一列负责巡逻的卫队收到猎队遇袭的消息,找上苏安。

“听说你们遇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安(不屑):报酬只有一份,只给修士。

钟黎槿(正经):防护罩只有一个,只给医师。

青沐(认真):我是她的专属医师。

苏安(酸溜溜):原来我的名字念“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