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负深邃发红的眸子下垂,目光盯着我与沈青临相握的手,张口嗓子尽是嘶哑:“三皇子身为皇家人,我是皇上的臣子,我只忠诚于皇上,三皇子说出这样令人误会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我亦是不怕,三皇子被人盯上就不好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让沈青临带我滚远一点,别在这里碍他的眼。
他也是能耐,被打了整整三十六鞭,还能站立在此,丝毫不在乎后背上的伤,不在乎流的血。
沈青临没有他那么多拐弯抹角,面对他这样说,他张口就道:“凤大人,你我皆是父皇的臣子,今日相见,是缘分。”
“你如此重伤,我若不管你,父皇知道也会怪罪于我。”
“来,我扶着你一些,带你去上药……”
凤九负满身弥漫的血腥味,拒人于千里之外,“三皇子,月色很美,何必离开?”
沈青临眉头一皱,顺着他的话望向月色,月如盘,月光洒在地上,犹如莹莹白光,的确很美。
“你的伤……”
“三郎。”我轻声细语打断沈青临,紧了紧他的手:“凤大人人中龙凤,与我等不同,他要赏月色,咱们就不要打扰了!”
沈青临侧目垂眸望着我,我正好昂头望着他,我们四目相对,我浅浅一笑,恭顺柔情,眼中只有他一人。
沈青临伸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宠溺的说道:“姜回说的对,那我们就不打扰凤大人了,我们告辞!”
凤九负没有应声,也没有吱声,就在那里静静的望着我,视线仿佛要穿过我的皮肉,看我肮脏的灵魂一般。
我在他的注视之下,带着沈青临离开,尚未走远,就听见玄之慈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弟,师傅说,你而立之年之前有大劫,莫要来观中。”
“你不信天,不信命,你只信你自己,大劫来临,不可避,看开一些,莫要与自己过不去!”
凤九负没有说话,缓缓后退,不再站灯笼之下,隐入黑暗之中。
我回眸望,沈青临小声问我:“姜回,凤大人到底是怎么个回事,怎会无缘无故自己寻打?”
我收回视线,边走边面不改色的回他道:“不清楚,若不是观中道长玄之带我去看热闹,我也不知道凤大人来了。”
“说也奇怪,我来了马上就两天两夜了,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他!”
沈青临没有丝毫怀疑还安慰我:“你在道观中,每日不是祈福就是烧香,没有见到他是正常。”
“我之前听说,他是这道观的俗家弟子,本来还不相信,刚刚听观中道长喊他师弟才相信。”
我对沈青临撒谎,他自己给我圆谎,告知我凤九负是这道观的俗家弟子,与我这样的香客所见自是不同。
他说出这样的话,往后若是怀疑什么,我可以把这话递还给他。
我笑语盈盈,转了话锋:“三郎,你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沈青临紧了紧握着我的手:“自从你走后,我的心头总是不安。”
“本来想着昨日卸了班,就过来看你的,路上碰见老师,跟老师回了姜府,老师安慰我,说灵源观中的道长都是有武艺之人,还有你的丫鬟禾苗,你在观中不会出事,我这才没来!”
“今日白天,我心中又不舒服,还是担心你,卸了班,就过来了,看到你之后,我的心就舒坦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真是庆幸,他路上碰见我爹,被我爹叫走。
不过昨天晚上他若来,正好可以捉奸在床,那我有八张嘴也是说不清的。
我主动以退为进道:“沈青临,下回我出来,你若不放心我,你派几个心腹跟着我,这样,我的一举一动,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你就能尽情掌控,一清二楚。”
沈青临脚步骤然一停,执起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姜回,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担心,担心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你若被贼人惦记,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知道以后,我该怎么活!”
哦,他压根没想到我没与他洞房花烛夜,光明正大的出来给我孩子找爹。
他是担心他的父皇以及他的皇兄们对我不利,弄死我!
我安慰道:“不会的,你知道禾苗,她力大无穷,一般人不是她的对手。”
沈青临越过我,视线看向我身后的禾苗:“是,小禾苗力大无穷,忠心耿耿的人,回府之后,好吃的好喝的一定要紧上,没让她瘦了,没让她力气小了。”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巧笑的替禾苗道了谢,不露声色的催促沈青临:“沈青临,还有一夜,明日晚饭之前,我会回去,现在我送你下山?”
沈青临不想下山,想与我一道,“姜回,我想留在这里,明日再走?”
我微笑相对:“不行,沈青临,是我来向祖师爷还愿,你在这里,显得我心不诚!”
“左右不过一个白天一个夜里,还有禾苗在此,你不必担心。”
“更何况,你现在是京城禁军副统领,要随时随地在家,以免皇上宣召你不在,惹怒皇上,不利于你。”
沈青临纵然舍不得我,听我这样一说,还是带着我向观外走去。
他没有让我送他下山,到了门口就松开了我的手,对我道:“夜深露凉,你快点回去,我自己下山,很快的。”
我抽出帕子,系在他的手腕上,情深义重,温柔绵绵的叮嘱:“你现在是我的依靠,路上小心,遇上事情,多想想我!”
沈青临抬起手腕,闻了我系在他手腕上的帕子,向我保证道:“我要与你相守,共守白头,自然会小心。”
“你快进去,我看着你进去之后再走!”
我故作不舍:“我看着你走……”
沈青临深情眷恋的打断:“乖,我看着你进去,别让我担心。”
我没有就此进去,而是上前,借着黑夜周围没人,轻轻的拥了他一下,踮起脚吻在了他的脸颊。
沈青临瞳孔一紧,扭头望我,眼中眷恋柔情,犹如大网,要把我裹在其中。
我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犹如害羞的女儿家,转身往观里跑去。
禾苗跟在我身后,与我进了观中,啪一声把门给关上了,遮住了沈青临不舍望我的视线。
我脸上的害羞随着一声门响,刹那间消失的一干二净,擦了擦嘴。
禾苗上前扶我,低声道:“小姐,咱们回房!”
我冲着她点了点头,带着她回房。
房中已经没有任何欢爱过后的味道和痕迹,只有浓郁的檀香味。
我拿出装着那个沾染我血被褥单和帕子的盒子给禾苗:“拿去送给凤九负,提醒他一下,他是我第一个男人!”
禾苗接过盒子的同时,给我一个虎头香囊:“小姐,这是奴婢收拾房间看到的,好像是凤大人腰间垂落的护身符。”
我伸手接过,虎头香囊,坠着玉莲花,下面还有长长的红穗子。
香囊有些年头,像经常握在手上抚摸,刺绣上面的线,已经没有光泽了。
我翻来覆去看了一下,收了起来:“你去吧。”
禾苗重重的嗯了一声,捧着箱子就离开,我没有跟她一道,坐在镜前,扯开衣裳,身上被凤九负留下的痕迹已经不是那么明显,开始淡化。
今夜一过,明天我的身上,就不会存在任何凤九负留下的痕迹。
我很满意,把手落在了小腹前,抚摸平坦的小腹,期待兴奋我与凤九负的孩子到来。
两盏茶的功夫,禾苗回来了,带给我的消息是,凤九负就跟自虐似的依旧站在原地悍然不动。
我拍了拍床:“别管他,你赶紧洗洗,咱们上床睡觉,明天早起,和观中道长一起做早课!”
禾苗立马笑容灿烂:“好的,小姐!”
夜深人静,山上寒凉。
有禾苗与我睡在一起,守着我,我睡得格外香甜,连噩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寅时三刻起来了。
天蒙蒙亮,还没有大亮,山间的风吹了,冷得让人打了个哆嗦。
好在山井水是温暖的,洗漱过后,整个人都清醒了。
我没有描眉画唇精心打扮,就是一身素裙,竹簪挽着发,就离开房间,去观中与其他道长一起做早课了。
以往做早课的道长们至少有七个,今日一个都没有,就连玄之早课结束才姗姗来迟。
我向他微微点头,并没有询问他为何来迟,也没有问为何今日早课的道长只有两个。
不料,他在我起身就要离开的时候,却淡淡的开口:“福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现在你有一个救人的机会,不知可否要?”
我脚步一停,来到玄之面前:“玄之道长,我记得你除了道士,你还是一个道医,你都救不下来的人,让我救,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玄之神色不变,满目慈悲,笑容如清风朗月拂面:“福主所言极是,有果必有因,有因才有果,我的医术可以医人,但不可以医心。”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的小师弟凤九负昨夜除了求鞭打打之外,还接了一份礼物,受了重创!”
“贫道师傅连夜带着其他师兄弟云游名川,解救苦难之人去了,现在这灵源观就剩贫道一人,马上其他香客就来了,我的小师弟躺在那里,伤口溃烂,高烧不退,我顾不过来,还请福主帮我送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