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十六年,七月二十九。

南宫琅在宫中设宴,庆贺女儿的十五岁生辰,热闹非凡。

作为万众瞩目的少君殿下,面对众人,南宫珍玥应对得体,谈笑有度,可一旦回到寝宫,她便格外沉默。

慕容青莞早有察觉,她有心事,女儿家才有的心事。

晚宴散去,慕容青莞来到女儿的寝宫,问她为何闷闷不乐。

南宫珍玥实话实说。

她心里有个小小的疙瘩,怎么解都解不开,

慕容青莞不觉意外:“不如让他回来吧。那孩子在宫外历练多年,绝对有资格重回你的身边。”

女儿对冷锋的这份偏执,不是忿怒,是情窦初开却毫不知情地焦躁。

她想了他五年,一直一直,偷偷地生气,悄悄地在意。

太反常了。

“我不要。”

慕容青莞凝眸看她:“真的不要?如果他又临时调派远走,又是五年,十年呢?”

南宫珍玥莫名难过起来,闷声道:“我不需要一个不重视我的人,留在我的身边。”

慕容青莞沉吟片刻,又道:“那好,算了。”

母后的话,让南宫珍玥更加难过,她低了低头,鬓角的碎发缓缓落下,遮住她眼中的黯然。

慕容青莞摸了摸她的头:“早点睡吧。”

“嗯。”

今日是她的生辰,她该高高兴兴地入睡。

次日,慕容青莞派人带冷锋入宫。

数年不见,他已是一副大人模样。

“本宫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昨儿是少君的生辰,你还记得吗?”

“回娘娘,微臣记得。”

慕容青莞静静地看着他:“她一直在等你回来,可你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失望。单凭这一点,本宫真想立刻砍了你的脑袋。”

她还记得冷锋初入宫的模样,青涩,僵硬,带着点疏离的傲气。

冷锋咬唇不语。

“本宫很纳闷,你当初为什么要走?本宫待你不薄,少君更是对你信任在意,皇上也未曾亏待过你的家人。”

答案,呼之欲出,如鲠在喉,他说不出口。

慕容青莞淡淡道:“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可以回到少君的身边。”

冷锋低着头,嘴唇微微张合,犹豫良久,终于出声:“微臣不敢留在殿下身边……”

“为什么不敢?”

“因为微臣深爱着殿下。”

慕容青莞眉心紧蹙:“深爱?”

“是。微臣害怕自己会走火入魔……害怕失去殿下的信任,所以,微臣只能远离殿下。”

原来如此,难怪他要自讨苦吃。

慕容青莞沉思片刻,理清思绪:“现在呢?”

冷锋将生死置之度外,坦然道:“微臣对殿下的心意,从未改变过,微臣也从未对殿下做过任何越界之事。”

慕容青莞稍稍缓和神色:“本宫凭什么相信你?”

“如果,微臣当初图谋不轨,微臣是不会离开殿下的。”

他可以暗中算计,一点一点地,将她变成“他的”。

“本宫以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没想到,你是个孬种!”

娘娘突来的斥责,让冷锋微微不解。

“你没有好好保护她,还把最接近她的位置,让给了别人。这不是爱,这是胆怯自私。”

冷锋闻言胸口一震,像是被锋利的刀尖,瞬间穿透。

慕容青莞幽幽看他一眼:“如果今儿是皇上听到你这番话,你早就被五马分尸了。”

“微臣有罪。”

“你的命是少君的。只有她能决定你的死活。”慕容青莞沉默片刻:“所以,你还是回到少君的身边吧。这是你欠她的。”

“娘娘……”

冷锋诧异万分,不知所措。

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慕容青莞淡淡道:“本宫会时时刻刻盯着你,如果你让少君受到一丝一毫地伤害,你全家粉尘不留。”

冷锋匆忙领命,俯身三次跪拜:“微臣遵命,微臣感激娘娘不杀之恩!”

杀了他很容易,可女儿的心结,这辈子都解不开了。

年少的懵懂之情,罪不至死。

夜幕低垂, 殿内灯火通明。

南宫珍玥独坐窗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的景致,有一个人影逆光而来,模糊不清。

她微微蹙眉,正要细看来人是谁,只听那人先开了口:“给殿下请安。”

南宫珍玥恍惚之际,那人已来到她的面前,她也看清了他的脸。

“是你……”

冷锋突然出现,身着锦衣,腰间佩剑。等等……这身装扮,分明是宫中侍卫的装束。

南宫珍玥反应过来,冷下语气:“谁让你回来的?”

冷锋直视她的双眼,不躲不避,坦言道:“微臣是奉娘娘之命,陪伴在殿下身边……”

“我不需要一只不听话的狗。”

南宫珍玥气急之下,撂下狠话。

冷锋毫无在意,低声道:“如果殿下希望微臣是一只听话的狗,那从今日起,微臣就是殿下的一只狗。”说完,他立马双膝跪地,双手也缓缓垂下,手脚并用,往前爬动。

南宫珍玥微微一惊,怒声道:“起来!”

冷锋闻言缓缓起身,南宫珍玥双眸颤动,瞪着他,又急又气道:“现在回来,算什么?凭什么?你不是不想留在这里吗?你不是想回家做孝顺儿子吗?走啊。”

冷锋望着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的委屈与恼怒。

“微臣不会再离开殿下。”

“砰”的一声,南宫珍玥重重关上窗户,只把他的脸和他的话,全部挡在窗外。

冷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个位置,他很熟悉。

她看不到他的脸,可他的影子还在。

南宫珍玥鼻尖泛酸,强忍住眼泪,躺在**,胡乱地用被子蒙住了头,什么都不想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拿下被子,朝着窗口看去。

那个影子还在,侧脸分明。

为什么?自己这么难过呢?

窗外,秋风瑟瑟。

冷锋思绪万千,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离开过,只是做了个梦,梦醒之后,睁开眼睛,他还在这里,还在殿下的身边。

他转过身去,朝着窗棂看去,喃喃自语:“殿下,我回来了,请殿下不要生我的气,不要讨厌我。”

南宫珍玥隐约听到这些话,咬咬唇,眼睛如被针刺一般,好想好想流泪。

她极力忍着,重新用被子蒙住头,心里又酸又涩。

笨蛋,木头,混账,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