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走下来的时候,外面已没有了人员喧闹,仅几个接待在窃窃咬耳朵,看我下来,赶忙分开,保持着一射之地的距离欲盖弥彰。

兰娉婷赶紧将我拉到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咬了咬嘴唇,又蓦地叹了声气,我倒释然了,“有话快说,可别憋死。”

“穆董被带走了,两拨人。”兰娉婷看着我的眼睛,字斟句酌。

“细节!”我故作轻松。

“第一波人,人少,就两个,第二波人多些,还开了个车,应该是公检法的,两拨人一碰头,都有一些尴尬,最后,第一波人把穆董让给了第二波人,自己走开了。咱们公司——可能……有经济问题……还有……别的吗?”说完,偷瞄了我一眼,自知失言,又赶紧垂下眉去。

“有别的,也不是你该操心的呀!”身边一声尖利的炸雷。“侄媳妇儿,别来无恙啊!”哼!原来是小叔叔,身后跟着穆坤和和洪助理,不远处还徘徊着庄园。

庄园?对,庄园!

兰娉婷赶紧躲了过去,我整暇以待,在穆道远靠近身边的前一秒收拾了一下表情,瞬间由冷脸转为悲戚,“小叔叔,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说着,弃妇一样地靠了过去。

穆道远是大大的开心,抑制不住

的激动与得意。“侄媳妇儿,我以前早就提醒过你,撞南墙的滋味不好过吧?”

“确实没你挖墙脚舒服,至少我呼吸地顺畅,而你……”我用右手食指一一指过去,“你们,除了挖个坑,再在里面扔几块石头,还能干什么?一窝蚍蜉!”

穆坤和一直低着头,庄园在远处处着,看不清表情,“有能耐端到台面儿上,蝇营狗苟为了哪般?”我扯着嗓子喊,是说给远处的庄园听的。

兰娉婷一看势头不对,赶忙上前,“都是一家子,遇到问题了,咱们解决嘛!何必如此,这可是在公司呢!咱们到会议室坐下来好好说说,好不好?”

“不好!”我直接拒绝,“蓄谋已久能一下子推翻吗?”

“那……没得谈喽!”穆道远摊了摊手,“既知如此,为何还要千里迢迢到五龙去调查?查出什么没有,我的侄媳妇儿?你是不是有好多问题要问一下庄媛媛啊!”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我的身边,是谁?是谁把我的行踪泄露了出去?我不是从公司出发的,穆天和应该都不知道,那……只能是家里了?越想越恐怖,我的心中一凛,或许我调查的正是穆道远想让我知道的。那我的调查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看向穆道远身侧的穆坤和,一副躲闪的表情,我的猜测十之八九了。

“侄媳妇儿,需不需要跟他们……兄妹俩出去喝杯茶?”穆道远直接挑明了,他就这么有自信吗?

“需要。”没有回环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喽!

“那……我就不做陪了!你们随意。”说完得意地扬了扬眉,小人得志。

“小曦……”穆坤和的声音甚是虚弱,跟他的个子形成了反差萌,“天和他这次可能要坐牢,你……”

“穆坤和,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些!”庄园严厉的打断了他的话。

“还是你比你哥明白。”我说。

“他一直对自己抱有期望,也可以这么说,他一直认为自己有穆氏的血统,就可以对穆氏示之以仁,可惜……人家根本不稀罕他那苟得的一点鲜血,对他可是示之以刃啊!”庄园说话没有一丝情绪变化,像一个剑牙利爪的僵尸。

“你……应该没有妇人之仁吧?”我问。

“明知故问。”庄园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得色,“他跟我有杀母之仇,我为什么要对他仁慈?”

“…………”我嘴角奚落地看向她。

“你无动于衷?你很聪明!”庄园接着说,“老太太选的接班人不好,选的贤内助倒是眼光独到。”

我能在这里说用贤内助不恰当吗?我抿抿嘴,轻轻摇了摇头。“为什么总把矛头指向老太太,你哥可以,你不行。”

“我为什么不行,如果没有老太太,就没有那个苏溱洧,没有苏溱洧,这个穆氏就是我哥跟我的。哪还有你们的什么事儿了?”

“啪!”我一巴掌甩过去,“你跟穆氏有什么关系?你还有脸在这里说三道四,我看你可怜,高看你一眼,你倒是真会顺杆儿爬,蹬鼻子上脸毫无极限。”

庄园终于火了,发火的庄园说起话来就那么没有遮拦了。

“你以为你们是谁,就可以小瞧我们吗?总说我们龌龊,你们又干净的到哪里去?故意虚与委蛇,主动向穆坤和示好,等我们放下戒心了,趁我们不在屋内,偷偷把煤气打开,当时为什么不把我们一起毒死,还把穆坤和喊出去干嘛?一了百了,他不正好可以落个干净吗?”

“天和当时不知道屋里藏的有你吧?”虽是早就有那么点潜意识,但终究由别人口里说出来才不显得那么残忍,或许这个行为就是人类自带的残忍。我现在不能乱了方寸,庄园一直囿于个人的小小恩怨,岂不知已有人早早给他撒下了个大网。

庄园没想到我竟有此一问,兄妹俩都愣了愣,“不知道又怎样?要不是穆坤和,我早已是一具焦尸了。”

“他救了你,为什么不能喊一句哥哥?”我从二人脸上扫过,兄妹俩都很仓皇,哥哥脸上倒更多了些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怯懦。

“一个称呼而已。”庄园辩解道。

“以当时的情形,你的母亲已是众矢之的,就算穆家能原谅,苏家愿意吗?当时穆氏正是企业上升期,老太太会允许娶这样一个人做下一代的家主母吗?以天和的智商,不会看不出来,他有必要费心讨好穆坤和而来家里用一种最不可掌控的方式杀人吗?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天和想要害你的母亲,那穆坤和是怎么知道的?他能把你就出来,为什么不能救你们的母亲?”我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穆坤和的眼神越来越飘忽。

我趁热打铁:“你本是个理性思维极强的人,你是想相信你认为的,还是相信真正的事实?”

“我什么都不相信,我……我只相信我愿意相信的……我……”庄园暴跳如雷,面前的咖啡差点惨遭屠戮。

“媛媛……”穆坤和赶忙握住了她已高高举起了右手,“别跟他啰嗦,他是学心理的,最擅长控制人的心智,他在误导你。”

“误导不误导,你心里不最清楚吗?”我打眼儿直勾勾地盯着穆坤和,“我这只是猜想,但是个中曲直,怕你是最清楚的吧!”我用眼睛狠狠地刮着穆坤和的长脸。以他的智商,在这件事中最多是个执行者。设计这一盘大局的不是他。他的一时之仁在多年后竟成了扎向他的匕首。

“我去常州找了覃老,他给我讲了一个很悲伤的故事,故事里有一个咱们穆氏的老员工,为了科研成果,被毒瞎毒哑,东躲西藏无立锥之地。我又去了五龙县,那里常年被龙盘绕,闭塞而多雨,出了一个伤风败俗的奇女子,成为他们那里多年的谈资……我还去了希望孤儿院,在那里见到了……”

“别说了。”穆坤和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讲话,“我知道你厉害,但你能不能给我们兄妹俩留点活路。”

“可以。”我冷着脸看向他,“那……也请你们不要落井下石。”说完,我起身,连看都懒得看他们兄妹俩一眼,快速走到前台,付了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穆氏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变革,势必有哪个有心的小人会告诉老太太,我要赶快到医院去看一下。

我以为我会看到一个焦灼不安的小老太太,可实际上却是一个酣睡的祥和的老人。他身旁还是那几个人。我也不便多问。只好把护工找到走廊,询问了一些关于老太太近期饮食、精神状况的问题。

还好……还好,他们给老太太留下了最后一丝尊严。

我要赶紧联系上李晞予,询问他近期发生的事。我也要赶紧找个人,就那个草稿再核算一下。

李晞予接了电话便匆匆挂断了,我也不便再打过去。有些事急不来,急来的早急去的也快。等等再看吧。

路上碰见了欧阳,多日不见依然温润尔雅,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到现在,他好像从未老过,遇事不急,对人有礼,做事稳妥,多金而长情,我当时怎么没发现呢?

此时遇见,联想以前种种,我竟有了一些窘迫。脸色因着急本就已红色上头,这时便多了些潮热,潮热从脸颊中上上下下地蔓延,我觉得我的脸有点像猴子的屁股了,这么一大片红,想遮也遮不住。

“小曦!”欧阳的声音本就磁性中带着软糯,这个境地听了,尤其的让人心里一酸。我的鼻子抽了抽,嘴唇微微抖动,抑制不住的委屈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