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仪式如期举行。

小姑医院里有台手术没有来。小姨将这几天交涉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姑,“也只能这样了。”小姑姑在心里默许了小姨的做法,对我这次订婚倒不怎么上心了。

小姑父倒是赶了个大早,体体面面地来了。照他的话说:订婚这么重大的事,怎么能没有又帅气又多金的一流牙医洋亲戚称场面呢。

小姨比谁都激动,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为了方便穿梭沟通交流,特地穿了双中跟儿红色小皮鞋。一身喜庆。牵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满场翻飞。

钱钟书老先生曾说,婚姻是一座围城。那我现在岂不站在城墙上?是个骑墙派?马上就要走入城墙的内围,可我心里怎么反倒有些许的高兴呢?

走入婚姻的新人无外乎有两种:彼此有所求,彼此无所欲。有所求是世俗的大多数婚姻,男求女方色,女求男方权。最终合二为一,彼此相偎,相互取暖。直到灰烬。无所欲者以婚姻之名掩悠悠众口,以婚姻之行做自由无碍之事。

而我们呢,介于无与有之间吧,处于灰色地带。可辛苦了这一屋子忙活的人。“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他家的人果然如材料所写,人丁兴旺。再加上七拐八扭的亲戚,个别图利抱大腿儿的手下。差不多有百来十人。一个个笑靥如花,满面春风。隔着老远也要互相打招呼,问候一下。

订婚罢了。何必来这么多看客?中国是不缺看客的,正如鲁迅所说。

这些喷着各色香水,穿着压箱底儿衣服,熟洛不熟洛,热情打招呼的各色人等。笔挺的衣领下安放着的一颗心,又有多少屈辱感、图报感、嫉妒感?

吉时已到,交换订婚戒指。我对这一步步的流程,原本就不怎么用心,戒指也是小姨准备的,样式普通,分量却很沉。

而他的呢?先不说圈子有多大。单看圈子中间的那颗钻石就能闪瞎你的眼。

“哟,好大一颗呀。”

“不愧为穆氏,订婚都是大手笔。”

“那颗钻石怕不有好几克吧。”

“穆老太太就这一个嫡亲的孙子,啥不都是最好的?”

“这个孙媳妇听说来头也不小呢!”

…………

我就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他们不无羡慕,酸溜溜的话。直到穆天和把戒指杵在我面前,我才猛一回过神来。

他今天的穿着特别正式。还打了领带儿 喷了香水儿。今天眼眸尤其亮,睫毛忽闪忽闪的。真像一个十分期盼婚姻的毛头小子,真诚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希望与期盼。

而他此时据我一掌之远的脸上,却让我捕捉到了看好戏的戏谑。眼睛微弯,嘴唇微扬,世上的千情万爱有谁能媲美这无法抗拒的眼神杀?

调整好微表情,眼睛不断睁大睁大,瞳孔放大放光。嘴唇渐渐向上扬,若想显示娇羞,还可以用左手捂着朱唇,右手微抬,那一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寒风的娇羞。

而我这朵水莲花此时正无师自通地演绎着这个腻死人又无比甜蜜的动作。

全程高能,全程被瞩目。就在他给我戴上戒指的那一刻,还不忘面对看客们,深情地低头一吻。

“上帝给你一张脸,你却为自己再造了另一张。”真实的自己与外在的伪装相互斗争,胜负难分。

而这一吻,四目相对。我竟陡然生出一种在玫瑰色的晨雾中尽情吐纳,天人合一的畅快感。

结吻,绝对是世间消除任何距离感的良药。更何况药引子还是一位深情的俊秀挺拔的男士的唇。

生活的确需要仪式感。可是在这众目睽睽下的仪式,却让人如芒在背。冗长而夸张。我十分不喜欢。更何况偌大的大厅上空还弥漫着浓稠的酸腐味道。

没人是圣人,没人不会动心。朋友请记住,千万不要去试探你身边的朋友,尤其是处在判若云泥的无力感中的朋友。你会死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