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谢见星只是微微抬眸之外, 浮生是直接后退一步,乔治的头磕到了背后的墙,杨娅萱捂住了嘴, 香烟咳嗽了一声,但刀锋与周争二人的反应更夸张,他们二人都与这具焦尸近距离接触过,此时见它突然诈尸, 都经不住地后怕,周正的腿肚子原地打颤, 刀锋的脸色阴沉的不像话。
为了避免违反规则, 除却这些本能反应外, 他们都没有显露出更多的多余举动, 只是距离中间的那四张床又远了点。
讶异的不止是玩家, 就连五号停尸柜里的神秘尸体也陷入了沉默,良久后,它仿佛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天哪, 尸体说话了!”
谢见星:“。”
你不也在说话?
神秘尸体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你怎么会说话,你是跟我一样吗?你是谁炼出来的尸?咱们可能来自同一家!”
炼尸?
谢见星捕捉了某个关键词。
所以这具备关在五号停尸柜里的尸体, 是某个“人”炼制出来的尸体,因而与其他死亡的尸体不同,无法被焚烧?
谢见星给出了一种猜测。
霸哥除了忍不住时说的那句话,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它直挺挺地躺在停尸**,仿佛那句怒骂只是别人的幻觉。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我听到你了, 你是尸体, 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炼尸兴致勃勃地念叨, “你叫什么?你是被那个小伙子背进来的,你是他炼的吗?看样子不像啊。这座城里除了我,又怎么会有第二具炼尸?”
“嘿,你是哪里人?你结婚了吗?住在城里?”
“你是第一个会回答我的同类。”
“……”
太平间里只有它查户口般的声音回**着,霸哥未曾答复。
谢见星渐渐将炼尸说的话当做了背景乐,重新思考起让女尸闭眼的方法。
秒针,分针,时针不停地转动着。
时间久了,见没人搭理自己,炼尸也没有再试图蛊惑人心,太平间里重新回归平静。
周争忽地站了起来,他脸色尴尬地说:“我,我想上厕所。”
“那就去呗。”刀锋不以为然地说。
在太平间的深处有一条单独的窄小通道,走进去是一个小小的厕所,这是这座殡仪馆特有的构造。
过了一会,见周争还在原地磨蹭,刀锋不耐地说:“难道你还想要我陪你去?”
他以一种夸张嘲讽地语气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青年:“你,小学生?没长大?就那种守则,你遵守不就完了,这么简单都不会?”
“没、没。”周争瘪着脸说,他也没脸去找第七区的玩家,只能循着刀锋的话,一个人转身走进通道里。
这通道不长,但是很黑,头顶没有灯光,他是小跑进去的,跑步时只觉憋满了尿的**在颤抖。
当周争跑进黑暗的小道时,他将冷白的光线甩在身后,恍惚间有种自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的错觉。
直到越过那条小道,看到亮着同样色调光线的厕所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间很小的洗漱间,只有一个隔间,马桶旁边就是洗手台,上面泛着锈迹,马桶圈倒是很干净。
周争只觉自己快要爆炸了,他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厕所。
伴随着哗哗水声传来,他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一个正常的,但因为出现的时机,就变得不那么正常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吗?”
周争的动作僵硬了。
这里的厕所只有一个隔间,这个声音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知道你在,我也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我要告诉你,记住,千万不要遵守规则。”这个正常男人的声音显得很急切,“规则是这里的陷阱,你想想,你怎么会带进来一具会说话的尸体呢?因为这是陷阱!最终目的,是希望你们遵守规则,被这座城吞噬!”
不,不,不要相信他,不要理他……
但是,他说的好有道理。
不不不,想想守则上是怎么说的——
【守夜途中,如有生理问题需要解决,在太平间右边的小房间里,有厕所隔间。厕所隔间有且只有一个,如果你的隔壁出现了说话声,不要理睬,请立即站起来冲洗马桶,并用卫生纸卷成小团堵住耳朵。】
对,冲洗马桶,找卫生纸。
他着急忙慌地连按好几下马桶的冲洗按钮。
马桶卷起大股水流,猛烈地冲旋进管道里。
“我就是被这样吞噬的,我理解你不肯相信我的原因,但如果你不想变成我这样,就得打破规则,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救你,让你出去以后给我的妻子带一句话,我爱她!”
“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是,打破规则是关键!”
卫生纸、卫生纸在哪里?!
这个声音搅的周争心乱如麻,他控制不住地去想,他有妻子,难道真的是曾经这里的居民吗?遵守规则,难道真的有陷阱?
他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令尸体闭上眼睛的办法,焚尸炉一听就是很危险的地方,这是不是规则里的陷阱?
周争本来就并非决断式思维,这会儿更是陷入了一个漩涡悖论里,他甩甩头,去寻找卫生纸。
卫生纸挂在门板上的盒子里,他连忙去扯了两段,将它们放在手心里搓圆,只是在要塞进耳孔里的时候,周争犹豫了。
要不,再听听?
万一是真的呢?
“你们这个点了还在殡仪馆里,也不可能是这里的员工,你们是来守夜的?尸体的眼睛,合不上对吗?”
他竟然提到了这一点难题!
这是目前所有玩家都在思考的问题。
周争想放纸团的动作,就这么停滞了。
听一听,应该没关系吧?就听一下。
隔壁的“男人”仿佛能够看见他的动作:“如果零点之前,无法合上他们的眼睛,你们就要去往焚尸炉,那是整座避难城最危险的地方,你们绝对不能去。”
“我无法告诉你闭合尸体眼睛的办法,但是你们要做的,就是直接在这里守夜,不要离开,也不要去焚尸炉,把太平间的大门锁上。”
周争的思维已经被带入了他的话语中,听到这里,小青年情不自禁地顺着他的话疑惑道:“锁门?”
话音刚落,他的脸色就苍白起来。
不要理睬他——他违反了规则。
别,别,别。
他立即将早就抓在手里的纸团塞进耳朵,用手指将纸团往耳洞深处推,听不到,他什么都听不到。
“咚——”
但一下敲击声,透过纸团,清晰地传入了周争的耳朵里。
洗手池泛黄的镜子上遍布了许多肮脏的斑点,可这并不影响它照出前方小青年惊慌失措的脸。
***
太平间里。
谢见星靠近了那具女尸,他恰好站定在一个一米之外的距离,打量着对方。
女尸平躺着,手臂上已经浮现出轻微的尸斑,她的眼睛依旧是朝外凸出,但已经浑浊的无法看清瞳孔。
他静静地和她几近对视着,忽地,四周环境骤然一变,他被动触发了“虚实幻境”。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谢见星所站着的地方,便不再是殡仪馆的太平间内,而是一间温馨的小房间。
昏黄的灯光透过郁金香花样的灯罩洒落了整个房间,女孩裹在桃粉色的被子里,对着手里的ipad笑得灿烂。
这位名叫艾琳娜的女孩看不到谢见星,哪怕他就站在房间里,也依然熟视无睹。
这是片头CG里的画面。
床头的闹钟显示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九分。
马上就到了女孩睡觉的时间。
当指针跳转到五十的时候,如片头CG里显示的那样,女孩依依不舍地放下Ipad,熄了灯,闭上眼睛。
她入睡的速度倒是很快,没过几分钟,她的呼吸就变得匀称起来。
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谢见星伸出手拿起桌上的平板,按开它。
平板没有设定密码,刚进去,是微信的主页面。
排在第一列的是一个四人小群,谢见星点进去,里面除了艾琳娜本身以外,还有另外三名女孩儿,微信名都被艾琳娜改为了备注:林欢、韦子烟,陶幽幽。
聊天记录被清理过,只有最后一句话:【那说好了哦。】
是艾琳娜本人发的。
黑暗的室内,平板的光线照在青年精致的侧脸上,同时也照亮了闹钟。
距离零点还有五分钟。
谢见星站在女孩寂静的回忆里,思考了几分钟他这种形态还需不需要遵守规则,但不过几秒钟,他便靠在了墙壁上,屈着双腿半坐下来,闭上了眼睛,开始假寐。
不知从何时起,谢见星猜测是零点,从城外的方向此起彼伏地刮起猛烈的大风,窗外的树叶与花朵飒飒作响,时有东西被风刮到玻璃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而在这狂风中,隐隐又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从城墙外面传进城内。
谢见星闭着眼睛,但他感觉自己正处于无人的密林中,四周只有高耸入云的树木,没有阳光,没有其他人,风很大,叶子疯狂地旋转着,而远方传来了叫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城外,到底有什么东西?是需要进入到避难城里来躲避的?
谢见星丝毫没有睡意,他闭着眼睛,聆听着这股来源于城外的狂风和惨叫,直到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时间流速增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场景转变,已经到了白天。
一名身上穿着围裙的中年女子敲响了房门:“艾琳娜,起来吃饭了,今天你们有随堂测试,得早点去学校复习。”
“知道了,妈妈。”艾琳娜费力地睁开眼睛,含糊地说。
谢见星趁这位母亲开门的时候,走出了艾琳娜的房间,来到客厅里。
他们的房子和原先分配给第七区玩家的住所很像,家里只有母女二人,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三明治、牛奶和粥。
很快,艾琳娜便穿好了校服,来到桌子前,将牛奶一饮而尽,伸手拿起一块三明治:“妈,我赶时间,先走了。”
她母亲应了一声,在女孩即将走出大门的时候,却又叫住了她:“艾琳娜,那些守则,你都记住了吗?昨天晚上零点之前,有没有乖乖睡觉?”
“有的,我都记住了。”艾琳娜很乖地点头,她的脸颊带点婴儿肥,穿着蓝绿相间的校服,看起来就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嗯,一定不能违反规则。刚住进城里的时候,四周会很容易出现引诱你违反规则的东西,原住民附近相对来说会少很多,你一定要多多注意。”
艾琳娜大力点头:“我不会违反规则的,我知道住进避难城的代价,是爸爸……爸爸牺牲了自己,我们才能住进避难城。”
她一提到父亲,面前女人的眼角便不自觉地湿润了,她用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乖。”
艾琳娜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处于虚实幻境里的人看不见谢见星,因为这本就是通过鬼怪回忆构造出的一个幻境,谢见星远远地跟在艾琳娜身后。
在半路上,他试图尝试在无人的角落里,伸手去碰一朵在路边盛开的百合,青年的指尖传来花瓣的柔软触感。
——但是作为这项伴生技能的拥有者,当谢见星有主观意识去碰触的情况下,他也能够对虚实幻境里的东西进行碰触。
谢见星收回指尖,加快了脚步,跟上了艾琳娜。
她就读的学校就是城中心那所避难城高级中学。
早晨的学校充满朝气,哪怕天气总是灰蒙蒙的一片,气候因为缺乏光照维持在一个偏冷的温度,但花朵反常地盛开着,花香充斥着城里的每一个角落。
城里的学生很少,恰好到这个年纪的就更少了,整个年级分为三个班级,艾琳娜所在的班级是三班,里面约有十几名学生。
她走到右后方靠窗的位置,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本数学书,拿出纸和笔,开始温习功课。
艾琳娜学的专心,但谢见星站在班级最后方,看到在她进来后,有三个女孩儿互相跟对方挤眉弄眼了一番,又闷着偷笑。
数量是三,是艾琳娜微信群里的另外三个人?
谢见星猜测。
艾琳娜就这样埋头学了一会儿,直到走廊上的窗户玻璃突然被从外界敲响:“咚、咚、咚。”
她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老师,抬起头一看,是一名少年,他长的并不出挑,同样也穿着校服,但艾琳娜一见他就笑了起来,笑容里带了几分少女特有的害羞,她伸手将窗户打开:“你怎么来了?”
少年满不在乎地耸肩:“反正我怎么复习都是倒数,无所谓了,就过来看看你适应没有。”
艾琳娜的脸更红了:“我还好,成绩也跟得上,在复习呢。”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成绩。”少年的笑容里带着痞痞的邪气,他如有所指地暗示,“你才搬过来一周,对我们的守则还习惯吗?”
提到这个,艾琳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她有些低落地说:“我背的很熟,但是还没有完全习惯。”
“把它融入你的生活里就行了,况且,就算违反了——”少年轻笑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考完试我来找你,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事?”
“等会告诉你。”
“……好。”艾琳娜迟疑着应声。
少年走后,一名年长的老师走了进来,开始分发试卷。
在艾琳娜与少年交谈的时间里,坐在另一边的三名女生全程都在偷瞄,直到少年离开,其中一名头发稍短的女生从桌肚里摸出手机,发起了信息。
谢见星没有走过去看她发了什么,他靠在角落的墙壁边上,只是在观察。
……
很快,一场考试结束了。
奋笔疾书的艾琳娜放下手里的笔,伸了个懒腰,听着下课铃响。
之前那名头发稍短的女生走了过来,笑意盈盈地冲她打招呼:“嗨,艾琳娜。”
“幽幽,你考的怎么样?”艾琳娜强撑起精神问。
“就这样吧,考过就算了,别提了。倒是我刚才看到你和王超在聊天,怎么,有进展?”陶幽幽道。
艾琳娜还未回答,窗户边上便又探出一颗熟悉的头,王超笑嘻嘻地说:“我好像听到有人提到了我的名字。”
陶幽幽把手边的餐巾纸往他脸上丟:“自恋狂。”
王超闷笑:“你这么关心我和艾琳娜干嘛?”
“关心同学喽。”
陶幽幽的眼神在王超和艾琳娜之间游移:“你们有约?”
“我想带她逛逛。”王超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行啊,去吧,艾琳娜,别忘了我们下午的约。”陶幽幽的手搭在少女肩膀上,冲她眨了眨眼,便回到了座位上。
王超:“下午的约?”
“嗯,我们约好下午放学了去旁边的大厦里玩。”
“哈。”
王超好像听到什么好玩的事一样,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在艾琳娜询问之前,他摇摇头,握住了少女的手,将她带了出去。
王超带她去的地方是学校后面的小花园,这块种满了康乃馨,橘色、紫色、粉色的花朵交织映衬着,有风吹过,漾起阵阵花海,唯独缺少了最醒目的红色。
少年倚靠在亭子的栏杆上:“还挺漂亮的,对不?”
“嗯。”艾琳娜点头,她看着这些争奇斗艳的花卉,忍不住伸手去摸,“你知道吗,城外是没有这些的。”
“哦?”王超来了兴致,“我想问你的也是这个,你也知道,我是原住民,从没有去过城外,城外到底是什么地方?”
艾琳娜像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忆,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起来,她立即垂下抚摸着花瓣的手:“我,我不想说。”
“为什么?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吗?”王超耐心地引诱她,“别害怕,你已经到城里来了,只要不违反规则,你已经安全了。”
“不,只是……你不理解城外。”艾琳娜犹如惊弓之鸟,她颤抖着失去血色的嘴唇,“城外有鬼,城外有怪物,城外有恶灵,城外有你无法理解的东西……”
王超的眼睛亮了,他看起来对这类事物很感兴趣,步步紧逼地追问:“那些东西是什么样的?是它们在夜晚里发出叫声的?”
“我,我不知道,我没有直面过它们,直面过它们的都死了!”艾琳娜提高了音量,嗓子说话时破了音。
“那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我们加入了城外寥寥数几的流民据点,这些据点依靠某种特殊道具躲避它们,但、但也经常在外出寻找食物水源的过程里有人牺牲死亡,死亡率非常高。”艾莉娜仿佛回到了之前的那段岁月,她闭上眼,大口喘息着,用力嗅着空气里的花香,她告诉自己,已经都过去了,现在她和母亲待在安全的避难城里。
王超却没有在意她的状态,只是一个劲地问:“你是怎么加入避难城的?”
“我……我……”少女逃避地转过了头,“我想起我还有作业没记,先回去了。”
艾琳娜转身就想走,但王超却拉住了她的手臂,被对方甩开,少女转身,愤怒地瞪着他。
王超举起双手:“抱歉,但我只是关心你。”
他说的深情款款,努力使自己的目光变得诚挚。
“我想了解你以前的事,因为你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告诉我,好吗?让我多了解你一点。”
“你已经离开城外了,不用担心。”
在王超温柔的眼神里,少女原本激烈反抗的态度软了下来,她本就对王超有些好感,这会儿用接近耳语的声音说:“因为我父亲的牺牲。”
“避难城对城外的流民有一条悬赏,如果能直面城外的鬼怪们而存活,或者,能够将‘它们’引入避难城指定的地方,就可以获得入住的资格。如果本人死亡,资格会顺延到指定者身上。”
“我父亲是为了我和母亲决定试一试,和他一样的有很多人,但是他们都失败了,只有他成功了,但他却……最后我和母亲获得了资格。”
艾琳娜用手捂住脸,眼角湿润,小声地哭泣着。
她平时从不敢在母亲面前哭,怕惹得母亲想起这些伤心事,现在提到牺牲的父亲,却是忍不住情绪。
王超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给了她一个拥抱,岔开话题,讲了几个冷笑话逗她开心。
艾琳娜笑不出来,但却也没有再继续哭了。
两人这样抱了一会儿,教学楼的方向传来上课铃的音乐声,艾琳娜推开他,眼睛尚带着红肿:“该回去上课了。”
“要我送你回去吗?我们这节是体育课,我得去操场。”王超关切地问。
艾琳娜:“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路上小心。”王超说。
在看着少女的背影走远后,他的唇角弧度却越扬越高,王超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手机,编辑信息:“我赢了,她全告诉我了!哈哈,今晚的啤酒你们请客!”
一个名字为“幽幽”的人回复:“(中指)。”
“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赶紧说说,本来新居民就不多,能进来中学读书的就更少了,我问我爸妈,他们都不肯告诉我。”另一名叫“欢笑”的人追问。
王超边往操场的方向走,边把艾琳娜方才说的话输入了进去。
***
也许是因为回忆起了父亲的事,一整个下午,艾琳娜都有些精神不振。
窗外灰蒙蒙的天气就如同她的心情,在放学后,陶幽幽来找她,她本想跟对方说改日再去,但看到四周三人的目光,她犹豫了。
在城外那种颠沛流离的环境下,艾琳娜几乎没有同龄朋友,直到进入避难城,入读这所中学,当陶幽幽三人围上来的时候,她在第一次感受到拥有朋友的快乐。
也正因如此,她很害怕失去这些温暖。
所以哪怕心情不好,艾琳娜也没有将拒绝说出口,她给母亲发了晚回家的消息,随后跟着陶幽幽离开了学校,去往学校旁边的那幢楼。
“你们知道吗,二班的小胖告诉我,他有个朋友因为怕违反规则,已经坚持半年不出门了,缺物资的时候就让小胖他们给他送。”
“牛逼。”
“至于吗,这么怕死?”
“要我说,咱这儿的守则看起来这么吓人,但我不也好端端地长这么大了,不就是要注意四周么。老头子每天都要跟我提点一句,烦死人了,搞得人心惶惶的。”
“其实……我倒是挺好奇,如果违反了这些守则,会怎么样?”
“这城里这么多人,总不会没人违反吧?我问过我爸,老头子死活不肯说,跟保密局似的。”
“啊,我听说过,是我们上上一届的,好像就是回家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池塘,但他没有立即远离,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去池塘边缘看了,结果……”
“结果啥?”
“不知道,哈哈,就跟都市传说一样。”
艾琳娜跟在她们后面,闷着头走路,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甚至没怎么听好友们的对话,手里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她低头查看,发现那是母亲的短信。
“早去早回,在天黑前回家,注意规则,我们刚搬来这里,很容易违反规则。”
“好的。”
艾琳娜刚回复了一条信息,一只手臂就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抬头看见了陶幽幽俏丽的脸庞。
“到啦,别玩手机了。”陶幽幽煞有其事地凑近艾琳娜的耳边,“告诉你,这里可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呢。”
艾琳娜好奇地抬头。
从外表看来,这幢楼和其他建筑物没什么不同,只是相较于其他楼稍高点。
“愣着干什么,进去啊。”身后的林欢推了她一把,将她推的一个踉跄,她绕过艾琳娜,率先走进了这幢建筑物。
艾琳娜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忐忑,但是都走到门口了,她也不可能临阵脱逃,因此在短暂地犹豫后,少女咬紧嘴唇,走了进去。
在进门的一瞬间,艾琳娜感觉到仿佛有一只手拦了她一下,似乎不想让她走进这幢建筑物。
她吓了一跳,左右看了一圈,没看见人影,她缩着脖子,仍旧小跑了进去。
在她的身后,谢见星收回手,很轻地叹了口气。
***
建筑物内部别有洞天。
一楼里有引导牌,二楼是按摩店,三楼是电玩室,四楼是洗浴房,五楼是酒吧。
陶幽幽娴熟地领着其余人来到电梯里,按了五楼。
“酒吧?”艾琳娜看着她按下的楼层,回忆起刚才看到的引导牌。
“嗯哼。”陶幽幽甩了甩头发,“这里的限制这么多,总得想办法给自己找点乐子。”
“放心,开在学校附近,能有什么坏东西?”林欢看着艾琳娜这幅忧心忡忡的样子,语带嘲讽地说,“再说了,我们是朋友,难道朋友还能害你不成?”
艾琳娜重复道:“对,你说的没错,我们是朋友……”
她想起在城外的时候,自己跟着父母东躲西藏,睡不到一个安稳觉,每天都在担心被鬼怪袭击,偶尔有时候遇到同龄的小孩儿,对方也麻木不堪,没有交谈的兴致。
这是她第一次拥有朋友。
真好啊,朋友。
艾琳娜笑了一下,她跟着陶幽幽三人走出电梯门,进了这开在五楼的酒吧里。
说是酒吧,其实也就是个开着电视,同时供应几种酒类的小店。
店里挂着四色的彩带,除却红色外各种颜色的亮片随处可见,电视里播放着特供版连续剧,讲的是一名少女是如何在避难城里通过遵守规则过完一生。
里面有零散的几个人,数量不多,吧台里站着一名大叔。
“来四杯。”陶幽幽打了个响指,娴熟地说。
大叔看了她一眼,显然是认识她的,也没说什么,从一个大桶里倒了四杯扎啤:“快点喝,天黑前回去吧。”
陶幽幽冲他做了个鬼脸:“你管我?”
和这批过于“天真叛逆”的作死青少年不同,大叔无奈地摇头:“反正我到时候是要关门的,这里的夜晚太危险了。”
“无趣。”林欢点评。
她分了四杯酒,将一杯塞进一旁的艾琳娜手里:“来,试试,没喝过吧?”
艾琳娜迟疑地看着手里澄黄的**,她没听过酒这种东西,只跟着其余人的动作抿了一口,但却觉得苦,没喝下去。
另外三人一饮而尽。
陶幽幽放下杯子,看向艾琳娜:“怎么不喝?”
“我,我不太喜欢这种味道,还是算了吧?”艾琳娜怯生生的。
“这怎么行,我们都喝了,你不喝吗?这可是我请你哦。”陶幽幽不太高兴地说,她示意大叔给自己的杯子满上。
她都这么说了,艾琳娜心下也觉得不太好,她一狠心,喝了半口,剩下的却怎么也不想喝了。
她长的偏小,亚麻灰棕色的头发衬得她很乖巧,大叔忍不住插手道:“人家不想喝,就不要逼人家喝了。”
陶幽幽翻了个儿白眼:“好吧。”
她将自己杯子里的**再次一口饮尽:“说点好玩的,艾琳娜,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呗,城里的事我们都聊腻了,说说城外的。”
艾琳娜拘谨地放下手里的杯子:“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呢?我还没听过流民的生活呢。”三人中一直未曾开口的韦子烟突然开了口,“你们吃的是什么啊?跟我们不一样吗?”
艾琳娜不说话了。
她就算再不懂社交也能读懂对方的攻击性,她朝着房门的方向迈了一步。
“好了,子烟。”陶幽幽阻止道,她换上了一副亲切的面孔,“艾琳娜,不能跟我说说稍微说说嘛?我们还挺好奇的。”
艾琳娜搅着手指:“没什么好说的,就……能找到什么就吃什么。”
“哦?找到什么都吃吗?”
“也不是,就是,野果啊,野菜啊之类的。”艾琳娜小声道。
“其他方面呢?你们也需要零点入睡吗?”
“我们不需要,但是从零点开始,那些东西就会开始尖叫,寻觅猎物,我们很少能睡着。”艾琳娜不愿意多说,她有种想现在回家的想法。
“那你们跟我们这里还挺不一样的。”陶幽幽同情道,她埋头又喝了一杯,“我们这里,就是规则最大,大家都要遵守。”
或许是喝多了,她说话已经带了几分醉意,言行也变得无纪起来:“就算不遵守,也不会死吧?就像王超说的……”
“你听他说?他这人满口跑火车,你信他就惨了。”林欢回怼道。
“不,就是,的确不会死,但是……”韦子烟犹豫着插话,“我答应了不说的,就是……哎,我只能告诉你们,违反规则的答案藏在守则里。”
陶幽幽来了兴致:“什么意思,会变成尸体?”
“我说错了,不会立即死亡,但是……也许结局也是死,生不如死吧,反正我是不会想去违反规则的,我可不想过那样麻木的生活。”韦子烟仰头把含在嘴里的啤酒咽了下去。“你们还是当违反规则就会死好了。”
“什么啊,谜语人去死。”
酒吧大叔听到这里,摇了摇头:“遵守规则,是避难城居民们活下去的基础,是阳面,你们不会想见到阴面所发生的事的。”
“什么阴阳,就不能说明白?”
“回去问你们父母吧。”
“有些东西只存在于阳面,有些东西只存在于阴面,作为居民,我们只需要接触阳面就好。”
“……”
眼见他们的话题从城外拐到了另一个方面,艾琳娜松了一口气,便也没有提出要离开,而是好奇地听着。
这几个人很能聊,直到酒吧大叔称要打烊,提前赶她们走。
陶幽幽正在兴致上,她大手一挥:“走,咱们上天台继续。”
“去什么天台,赶紧回去!”大叔冲她嚷嚷。
“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
说是这么说,但陶幽幽还是带着其余人站在了通往天台的小门上。
艾琳娜此时望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我真的得回去了,我答应我妈早点回去的。”
“妈宝女,别担心,很快的,我们就上去聊一会儿呗。”陶幽幽推开了通往天台的门,站在台阶上,她背对着光线,艾琳娜看不清晰她的表情,“提前走的话,就不是朋友了哦。”
她说完也没有留念,跟韦子烟等人上了天台,留下艾琳娜站在那扇门前。
昏暗的光线照在少女的脸上,她犹豫不决,但因为陶幽幽的最后一句话,渴求朋友的她还是选择上了天台。
跟站在门口时一样的感觉,艾琳娜总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拦了她一下,动作很轻,但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吓人,她绕过那扇门上的锁,加入了陶幽幽等人。
天台的视野很宽阔,但依旧没有城墙高度的一半。
她们能俯瞰的仅仅是避难城里的情景,繁花似锦,如果是个大晴天,景色必定很美,但此时正处于天黑的交接时分,只有阴沉沉的灰,什么也看不见。
压抑而恐惧。
陶幽幽看起来也有点后悔,嘟囔道:“怎么那么冷。”
“那我们快点回去吧。”艾琳娜迫不及待地提议,“下次再来。”
“不。”陶幽幽摇头,她转头和另外两人视线对碰,仿佛得到了某个暗号似的,她以一种甜腻的口吻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你闭上眼睛,艾琳娜,等我说睁开再睁开。”
“为、为什么?”艾琳娜不解地问。
“给你送个礼物。”陶幽幽笑着说。
风卷起她的头发,飒飒作响,久无人造访的天台上灰土飞扬,艾琳娜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陶幽幽:“来吧,你得到礼物了,我们就回家。”
天色实在过于昏暗,以至于艾琳娜忽略了她嘴角的不怀好意,她很害怕,迫切地想回家,因此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前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好了,张开吧。”
是陶幽幽的声音。
艾琳娜缓缓地张开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就像有一只手挡住了她的视线,不想让她看到眼前的事物——
她应该尖叫出声的,因为这已经超越了常人的认知,可她没有,她出奇的镇定,就像眼前的这一切都发生过一样。
“看到了吗?“耳边传来陶幽幽急切的声音。
艾琳娜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预感,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要挪开这只手,要去看一眼。
于是她伸出手,虚空抓了一下,果真抓到了一只细瘦的手腕,她用力将手腕往下拉,看清了眼前的东西。
那是一个摄像头。
被握在陶幽幽手里,属于手机的摄像头,被开了摄像模式,就放在艾琳娜眼前,让她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
而陶幽幽三人,为了不看到摄像头里的画面,都闭上了眼睛。
艾琳娜透过摄像头,看到了天台外面的景象,这里没有栏杆,是一个完全平整的地方,地面上布满了灰尘,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即将消失。
【避难城守则6:城内禁止任何人通过照相机的摄像头或监控观察事物。】
艾琳娜张大了嘴唇,颤抖着问:“为什么?”
陶幽幽收起手机,满不在乎地说:“不是说违反了规则也不会死吗?我就是很好奇,你帮个忙好不好,我们不是朋友吗?你接下来去的是哪里,跟我说一下?”
艾琳娜摇摇头,她几乎要崩溃了,一种来源于心脏的钝痛几乎要击垮她,她想起千叮万嘱的母亲,想起牺牲在外的父亲,往后退,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你、你们——”
她泣不成声,那种悔恨和恐惧占据了她的内心。
她一步又一步地后退,再往后就是天台。
她怎么回去呢?怎么面对失望的母亲,和更加惨痛的后果?
陶幽幽在说些什么,艾琳娜已经听不到了,当她再次后退的时候,一脚踏空,整个人都要从天台跌落,她伸着手出于本能胡乱地抓挠,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手臂——
但是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
艾琳娜整个人悬挂在天台边,有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紧紧抓住了她,她手臂上的血溅到了这双手的手背之上。
四周的一切都如万花筒般碎裂开来,鲜血从她的后脑迸发出来,那双属于少女的眼睛最终朝外凸起,碎裂,血丝遍布,她仰着头,看到了手臂的主人。
她认识这双手,之前就是它捂住了她的眼睛。
而手臂之上,抓住她的那人,有着一张她见过的最漂亮的脸。
青年银白的发尾垂落在脸颊旁,下颚线清晰而锋利,乌色的眼眸看起来柔软而无害,可抓住她的手臂又是那么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