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目的后劲儿太大,宋拂之偶尔还是会觉得不真实,仿佛过去的那几天都是一场奇幻的梦。

不止是对宋拂之,很显然其他人也都还在后劲儿里没出来。

比如一直叽叽喳喳着的coser聊天群,比如微博上热闹非凡的“丈夫”CP超话,还有章鱼老师转发的他们舞台剧的官摄。

本来宋拂之不打算看官摄的,不好意思,臊得慌,但他看到章鱼老师的转发,便还是点开看了一遍。

视频比宋拂之想象中的效果更好,两个凡人在红色花雨中接吻,朦胧而壮丽,真像一场婚礼。

评论区叫声热烈,观众们称这场舞台剧“封神”了,但宋拂之觉得她们的评价太夸张。本身的准备时间不够多,很多表演细节都很粗糙,但观众们似乎并不在意。

-看真情侣cos情侣实在是太太太爽了!要抱就真抱,要亲他们真亲啊!

-真的,我反复观看两位老师那几个对视的眼神,简直真情流露呜呜呜,coser能演成这样已经非常厉害了!

-一人血书章芙多出点小情侣角色!!我要看我CP在三次元打啵啊啊啊。

-章鱼老师在FuFu身边真的像是换了一个人,因为他真的很爱……你们一定要幸福嗷!!

宋拂之翻看微博的时候,时章就坐在他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他的肩窝,似乎有话想说。

“嗯?”宋拂之看了他一眼。

时章语气有些认真地问:“你觉得玩cos有影响到你的生活吗?”

他又补充道:“就是,因为上节目,突然多了很多关注者,他们会评价你,会对你有期待……”

章鱼老师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而且他把网上和现实的生活平衡得很好,但宋拂之刚接触没多久,他怕宋拂之不习惯。

“确实挺多人的,有点吓人。”宋拂之看了看自己视频平台那个账号,粉丝数量增加了一个近乎可怕的数字,笑道:“但也很热闹,认识了那么多新朋友。”

“而且说实话,化上妆,扮成某个角色,我反而感觉更轻松了。”宋拂之顿了顿,“观众的评价我无所谓,至于期待,他们会有什么期待?”

时章指了指那刷不到底的评论区:“比如大家想看我们多cos情侣角色,多出镜,多互动,各种。”

宋拂之反问道:“章鱼老师以前对粉丝需求都是有求必应的吗?”

时章撑着额头笑了声,开玩笑道:“我玩了这么多年,他们不嫌弃我都是奇迹了,还会有什么新需求。”

“但是你不一样。”时章看着他,“FuFu老师很帅,很受欢迎。”

宋拂之挑了挑眉,这语气,怎么听着稍微有点儿酸呢。

“所以不要太考虑别人了,会很累。”

啊,原来是想说这个。

宋拂之点点头:“我知道的,反正我选择做的事,都是我自己想做的。”

“那就好,我只是希望cosplay这些不会成为你的压力。”时章抱了他一下,“如果你累了,咱们就休息。”

宋拂之眯了眯眼:“怎么只问我?章鱼老师,这么多年,你都没累过的么。”

能把一项爱好坚持十几二十年,并且一直保有很认真的态度,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还真没累过。”时章顿了顿,“我反而不能停下。”

宋拂之愣了下:“为什么?”

“停下cos我就会觉得空,容易乱想,胡想,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时章没看宋拂之,搜寻了一下措辞,“Cosplay可以说是我以前的精神支柱,但我现在不太需要了。”

宋拂之顺嘴就问了句:“怎么不需要了?”

答句在时章心中清晰地燃烧——“因为我的妄想实现了,我有了你”,可他喉结动了动,大脑陡然紧绷,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那种熟悉的紧张感又上来了,心脏往四肢末端泵着滚烫的血液,让指尖涌现出一阵阵的麻痹感。

即使宋拂之早已是时章的合法丈夫,是唯一特殊的那个人,但他在时章这里永远代表着一个更特殊的存在。

有的感情在土壤里埋了太久,日子越久越是难以启齿,经年累月后再看着故人眉眼,还是会心脏发涨地心动,带着痛觉。

会瞬间回想到许多年前少年白净的脸,想到那时手段卑劣的自己,那种难以描述的旧时心境会瞬间回潮,这是时章骨子里难以分割的一个整体。

时章没有回答,于是他们俩就这么轻轻对视着。

这已经不是时章第一次欲言又止了,宋老师再笨也能发现端倪了。

能让时教授支支吾吾的必定不是小事,宋拂之想问问,又怕自己问得太轻巧,太鲁莽。

宋拂之想了想,还是试探性地问了句:“时教授,是不是在我们相亲之前,你就见过我?”

时章的瞳仁缩了一下,半晌才道:“……不止见过。”

宋拂之目光动了动,并没有把惊讶摆到脸上,只是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

“其实在那之前你也见过我,但是你不记得了。”时章说。

话头突然倒转到自己身上,宋拂之一愣:“啊,什么时候见过?”

时章心中挣扎了一会儿,慢慢吐出两个字:“高中。”

……宋老师彻底愣了。

“我现在任教的高中吗?”宋拂之问。

时章差点笑了,心里突然轻松了一些:“不是,是我们共同的高中母校。”

“我们念高中的时候?”宋拂之真惊讶了,“那么多年前,我们在学校见过啊?”

“贵人多忘事。”时章笑他,挑着能说的说了,“你那时高一当值日生,我高三,你在学校后面的土坡那儿抓了我抽烟,但没扣我的分,记得吗。”

这描述够细节的,宋拂之在脑子里搜刮了半天,那些记忆都太久远了,像是上一辈子的,完全没印象。

他充满歉意地笑了下:“啊这个,可能我当时逮过的人太多了……”

时章温和地打断他:“没关系,我知道你不记得,这很正常。”

时章从小到大都是淡颜系,老实说没什么记忆点,也就是身材瘦瘦高高的,薄肌有点抓眼。

再加上他那会儿浑身痞气,跟他同类型的小混混在他们那个街区里一抓一大把,本来和宋拂之那样的好学生就是两条平行线。

“所以你估计也不记得,你跟着我回了我的教室,我借了盒清凉油给你涂蚊子包。然后你临走前还跟我说,如果不喜欢抽烟,就别再抽了。”

宋拂之张了张嘴:“我还说过这种话啊。”

时章:“嗯。”

宋拂之有点难以置信:“所以你,不会从那时候就……”

就喜欢我了吧?

他没问完,可两人都懂。

如果真是这样,宋拂之真的会被震撼。

从高中到现在……这是什么概念?跟假的似的,说出去都没人信。

时章并不平静的目光给了他答案。

宋拂之还是愣的。节目上时章很有自信地说他的喜欢更早,宋拂之以为再早也就是大半年前,没想到能早到未成年的时候啊。

有一大堆想问的,他想问,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忘记我?高中时为什么完全没露面?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这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我那时有什么好的,能让你看上我?

——而且,在节目上你竟然一眼认出我写的立体字,和这有关吗?

可能是宋拂之因为思考而沉默了太久,时章心跳变得愈发滞重。

“你……介意?”时章找不到适合的词,只能这么问。

宋拂之回神,立刻摇头:“没啊,为什么要介意。我只是没想到会追溯到这么久之前。”

时章半藏着真相,半露着心思,带着笑意说了句:“我像个痴汉,以为宋老师会介意。”

宋拂之显然被时章这个“痴汉”的自我认知给逗笑了,还以为时章指的是他喜欢了很多年这件事,便道:“章鱼老师是不是忘了,我可是收集了你所有写真集的人,你说你自己痴汉……”

这话一说出口,时章的表情立刻微妙地变了,眸中隐约的小火苗似乎在一瞬间膨胀窜高,燃成一片。

时章一直沉浸在少年时幽深的心境中,要不是宋拂之这句话,他差点忘了,宋拂之何尝不也是偷偷觊觎过自己。

这一刻,时章的神经末梢都猛烈地灼烧起来。

宋拂之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怎么这么不过脑子,把火往自己身上引。

“嗯。”宋拂之生硬地把话题转回去,“所以你当年为什么不跟我说……”

时章突然抬起手捂住了宋拂之的嘴,低缓地哄了句:“别问了,先睡觉吧。”

宋拂之被他塞进被窝里,有点不知所以:“怎么不能问。”

“再问下去……”时教授含蓄道,“咱们今晚又不能睡觉了。”

-

一些陈年旧事被提起来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很暧昧。

按照那么多动漫小说童话的进度,结婚就是两位主人公最美好的结局,从此之后,公主和王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他们也就会一直维持在夫妻的状态中。

所以宋拂之没想到,他结婚之后,不仅没过上平淡如水的日子,这么一聊,还让他俩有种回到青葱少年时的感觉。

都老夫老夫了,怎么还能体验到被暗恋的扭捏推拉感,宋拂之也是没料到。

但成年人的生活毕竟和高中生的不一样,他们那夜没再继续聊下去,而第二天早上,时教授就起了个大早,赶去了实验室。

参加活动毕竟耗费了不少时间,时章落下了一些进度,现在得补回去。

宋老师的假期也所剩无几,他这个假期过得相当充实,背地里玩得比学生还放肆,宋老师也得收收心了。

就在剩余的这么几天空余时间里,宋拂之和洛琉璃约了一次。

洛琉璃因为有工作安排,所以不赶巧,没去现场看章鱼老师和FuFu秀恩爱。

这会儿见面了,拉着宋拂之哐叽哐叽一顿疯狂输出,十分无情地逼着宋拂之看网上关于他们的各种高甜剪辑和细节抠糖,一边感叹你们真行啊,够浪漫的,够年轻的。

宋拂之把他从节目上带回来的高达还有一大堆礼物进献给洛琉璃,道:“那也得感谢洛殿,没有您曾经出色的双面间谍工作,我和时章也不会走到今天。”

洛琉璃哈哈笑了一会儿:“所以你和时教授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每天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干柴烈火?”

这都是些什么词儿,宋拂之扶了会儿额头,意识到他和时章最近确实有新情况,但他觉得这不太适合跟洛琉璃分享,即使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因为这关系到时章很隐秘的情绪,连宋拂之自己都没有问透。

再往前推,节目上的那些内容洛琉璃都看了,从节目开始再往前……

宋拂之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隔空点了点洛琉璃:“你可把我害惨了。”

洛琉璃挑眉:“我又怎么你了?你说说。”

宋拂之很无奈,但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挺搞笑:“我们搬家的时候,时章发现了我衣柜里放着的那一大堆小玩意儿……您老送的那头龙,就摆在最上面。”

不出所料,洛琉璃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笑。

“啊哈哈哈,这明明就赖你自己,谁叫你不藏好?”

宋拂之有口难辩:“我藏好了,但我没注意到他帮我把整个衣柜都给收拾了。”

洛琉璃又是一阵狂笑,眼泪都出来了,幸灾乐祸地问:“所以,所以你现在,还好吧?”

“还好。”

宋拂之想起节目之后,时章说要他“补礼物”,那句话被他打断了,但宋拂之知道,时章肯定就是想要他展示一遍。

宋拂之觉得头疼:“希望姓时的永远也不要再想起来了。”

这俩人结婚之后可太精彩了,洛琉璃笑得不行,叮嘱宋拂之回去复习一下用法,万一哪一天就要随堂测试了呢。

-

一天的空闲时间贡献给了洛琉璃,离开学更近了些。而宋拂之的旧房子还没收拾停当,那位大学生都快要来看房子了。

周末,两人直接奔去了宋拂之的旧房子。

其实经过几次搬家,里面就只剩下一些细碎的小东西了。

比如一盒曲别针,三脚架,还有一把cosplay用的刀,零零碎碎的。

时章和宋拂之分工,给空房子做了遍大扫除,很快就弄完了。

“这些东西放哪去,我们家还是你家?”宋拂之抹了把汗问。

“都行。”时章道,“要不放去我家,cosplay摄影相关的东西都在那儿。”

宋拂之说“行”:“顺便把你那儿也收拾收拾。”

去时章家的路上,他们路过了一家花店。时教授下去买了两盆花上来,说要摆在阳台上。

那窝红隼飞走之后,阳台就显得格外空旷,他想拿点儿东西填一下。

宋拂之说:“我们不常回你家啊,没法每天浇水。”

“我买的品种不用经常浇水。”时章笑着说,“而且根据本人的经验,有时候不管它,植物反而能长得更好。”

行,在这方面时教授是权威。

两人运着东西回到时章家里,宋拂之拎着自己的东西,时章抱着那两盆花。

“这些放哪儿比较好?”宋拂之看着已经成为摄影棚的客厅,问时章。

时章笑着指了一下他放满cos服的那个房间:“军火库呗。”

宋拂之一拍脑袋:“早知道应该把我们上节目穿的衣服也带过来,可以放里面。”

“对哦。”时章也意识到了,“下次吧。”

说着,时章抱着花去了阳台:“我去弄弄花,弄好马上就来。”

宋拂之拿着cos刀和三脚架,已经推开房间门了,应了声好。

宋拂之还记得他初次推开这扇门时的震惊,谁能想到他现在已经对这间房无比熟悉。

放cosplay道具的区域在房间最后面,那些花瓣标本还挂在墙上,每次宋拂之经过,都不敢看它们,却又忍不住驻足。

宋拂之把刀和三脚架放好,剩下的都是更零碎的物件,别针透明胶之类的,cos的时候或许可以用来修衣服,不知道该摆到哪儿。

然后,宋拂之看到了靠在墙边的柜子,上面有几层抽屉。

宋拂之喊了声:“时章,文具能不能放柜子里啊!”

没人回应他,只有外面传来的洒水声。

估计植物学教授正在醉心于侍弄花草,暂时没分开神。

于是宋拂之没再扯着嗓子喊,拉开一格抽屉,看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亚克力小盒子里,装了很多配饰。

又开了一个抽屉,里面装满了假发。

真是挺满当的。

宋拂之心想着,干脆直接拉开了最下面的那个抽屉。

这都是什么——书?本子?怎么都装在透明密封袋里?

宋拂之下意识就打算把抽屉合拢了,不经意多看了一眼,就在最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是手写的。

啥???

宋拂之退后了半步,眨了眨眼,才又回去看。

纸页都泛黄了,封面上写着工整的“宋拂之”三个字,字体清逸,但也能看出稚嫩感——

这是他自己的字。

而且是很久之前的,自己的字。

宋拂之懵了。

他有点机械地把这本从塑料密封袋里拿了出来,手指都出汗了。

纸页变得很脆,又脆又旧,宋拂之小心地翻开,看到里面逐渐潦草起来的字迹,层层叠叠,写满各种横七竖八的运算,再往后翻,他还看到自己上课无聊开小差时,画下的英文立体字。

这抽屉里装着大小不齐的一大堆薄本子,居然全是自己高中的草稿本。

宋老师起初是懵逼的,缓了好一会儿之后,理智回归,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时章到底是在支吾什么,他为什么貌似不经意地说自己是“痴汉”。

一股轻微而强烈的战栗爬上脊椎,又倏然消退,然后被惊涛骇浪般的、更浓烈、更滚烫的情绪打翻,激得宋拂之整颗心脏都在发颤。

时章啊时章,你真能啊!

“拂之,你刚刚叫我怎么了?”

时章温亮的嗓音从房门外传来,宋拂之后脑一紧,不假思索地把手里拿着的这本草稿本掩进了自己大衣里。

宋拂之关好抽屉,站起来,时章恰好走进房间。

“啊,没什么。”

宋老师使出了比台上更加卖力的一百二十分演技,自然道,“就是想说,我收拾好了,这些文具什么的都带回家吧。”

时章一点儿异样都没察觉出来,接过那些文具:“要不要去阳台看看那些花?超级美,真的。”

宋拂之笑了笑,跟在时章身后,带上了房间的门。

-

当晚回到家里,时章发现宋老师与平时有些许不同。

比如吃完饭,宋拂之很快就去了浴室,而且居然没邀请时章,而是独自把浴室门锁了起来。

时章问他怎么了,宋老师在里面悠悠地说“没什么”,但那细碎的的声音又让时章觉得,这可完全不是“没什么”。

宋老师裹着浴巾走出浴室的时候,整个人带着一股冷香,脸上没什么表情,有种禁欲的冷感。

真是能把人给迷死。

时章压着疑惑和火,紧跟着也洗了个澡。

洗完澡之后,他努力维持住自己最后一丝温和有礼,克制地问宋拂之:“宋老师,今天是什么日子……因为快开学了?”

所以要进行最后的狂欢是吗?

宋拂之也不瞧他,云淡风轻地“啊”了一声。

时章深呼吸,声音又哑了一层:“还是说,芙芙老师要补礼物了?”

既然他主动提了,宋拂之便笑了一下:“那你去拿。”

时章沉默地盯了他几秒,转身去翻衣柜,他把宋拂之那些宝贝们放在了新房子同样的地方。

时教授转过身去的时候,心跳声大得要耳鸣了,今晚的宋老师简直不顾他的死活。

然而把那袋沉甸甸的东西拿出来,时章心火一冒,又突然改了想法。

“要不,还是不了。”时章撩了一下宋拂之的刘海,“不用这些了。”

虽然会增添不少趣味,但时章的独占欲还是占了上风。

哪怕知道这是完全正常的,他还是只想看宋老师因自己而动情。

宋拂之却笑了下,轻声吐出俩字儿:“不行。”

时章还没想通宋老师怎么突然转变得如此大,就被宋拂之三两下固定在了床头。

手不能动了。

从这一刻开始,时教授的生命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

时章眼睁睁看着宋拂之就在他眼前,随手从袋里挑了一个,然后跪坐到床中央。

宋老师浑身仍带着那种冷感,时章却觉得自己要沸了。

宋拂之按下按钮的那一刻,时章彻底疯了,双臂在背后绷得死紧,肌群贲张,万蚁噬心。

“教授,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没说的。”宋拂之扫了他一眼。

“想不起来的话,就这么绑着吧。”

此时宋拂之颈边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末了,他又盯着时章,恨恨地加了句:“学长,你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