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夜晚再销魂,宋拂之回到学校后还是那个严肃的班主任。
还没上晚自习,宋拂之惯例随机巡堂,悄无声息地站到班门口。
即使还在课间,学生们也都很乖,大多数人都在安静自习,讲话只是细声讲。
扫视两圈,宋拂之目光一顿,只见第三大组中间,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并肩坐着。
宋拂之注意到他们,是因为男生自己的座位在第一排,他现在却跟女生的同桌临时换了座位,坐在女孩子旁边。
两人都低着头在写作业,胳膊肘轻轻碰在一起。
前排同学抬头看到了宋拂之,立刻扭头跟他俩说小话,不知道是不是在通风报信还是怎么的。
宋拂之一下子就想起来,这学期以来,似乎时不时就会看到这俩孩子一块儿。
下晚自习之后会互相等对方,做早操的时候也若有若无地并肩走。
宋老师最近被爱情滋养着,被恋人惦记着,在这方面的感知竟然也变得敏锐了许多。
不说这俩学生是不是真的走到一起了,反正暧昧的氛围很明显。
至少宋拂之看出来了,有点儿苗头。
以前宋拂之带过好几届学生,都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班上男孩女孩儿们万一出现什么情况,却都是别的任课老师先来告诉宋拂之的。
宋老师在提高学生成绩上有一手,感情方面的事他不怎么敏锐。
宋拂之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回了办公室。
男孩叫方帆,女孩儿叫吴书倩,都是文静类型的学生。
方帆成绩很好,吴书倩稍微差一点儿,在年级中游。
宋拂之回办公室之后,先把他们俩这个学期的各科成绩都翻出来了。
方帆一直保持着班上前几名的成绩,很稳定,吴书倩则是在波动上升。
吴书倩的英语一直是短板,这学期进步倒是很大,所以带着她整体的排名也升高了。
好巧不巧,方帆同学就是英语课代表之一。
宋拂之松了口气,看来他们俩是互相帮助对方学习的那种,暂时看来没什么不良的影响。
但暂时不代表永远,尤其是青春期时的情愫,能走到最后的实在太少了,也有不少学生被耽误了学业,宋拂之在以前自己的班里就见过活生生的例子,让他惋惜。
所以宋拂之没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在班会课上,宋老师罕见地准备了一份PPT。
一如既往的简洁风格,白底黑字,封面上直白地摆着——“什么是恋爱”五个大字。
学生们瞬间燥起来,掩面偷笑交头接耳,这样的话题总是会让学生们兴奋,也有点害羞。他们更不知道宋老师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讲到这个话题,会把这个话题摆到台面上来讲的老师可是稀有得很。
方帆和吴书倩隔着大半个教室飞快地对视了一眼,自以为藏得很好,但其实宋老师在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各种明里暗里的视线飞来抛去,宋拂之不动声色地发现,班里有苗头的似乎还不止这么一对儿。
看来确实有敲敲钟的必要。
宋拂之微笑地等着大家笑完,指了指屏幕:“都看到了,这节班会,我们来讲一下恋爱。”
没什么令人尴尬的小组讨论或者点人发言环节,宋老师一贯讲究逻辑,先摆出了词典里恋爱的定义,然后讲了一个真实的恋爱故事。
是宋拂之以前带过的两个学生,每天一起学习,然后一起考上了心仪的大学,高考后确认了恋爱关系,在同学聚会上合唱了一首情歌。
听到这里,台下发出小小的“哇”。
宋拂之笑了笑,继续往下说。
后来过了几年,学生回来看老师的时候,宋拂之问他们怎么不一起回来,女生释然地跟宋拂之说,他们早就分手了,上了大学才发现彼此其实不合适。
学生们又发出遗憾的“噢”。
这个故事很普通,但听宋老师娓娓道来,也足够跌宕起伏。
学生们也都聪明,都听得懂宋拂之的意思。
高中学习第一,恋爱靠边儿,不然考不上心仪的学校。
再者,高中喜欢的人不一定能长久,未来的变数太多了。
宋拂之看似只是简单讲点故事,没点名也没说透,但是该听进去的学生应该都听进去了。
有暧昧对象的学生们看起来都有些羞涩,倒是那些丝毫没有这方面想法的学生无所畏惧,听宋拂之讲完了之前学生的故事,大着胆子问:“那宋老师你呢?”
每个班都有些这样的“现眼包”,敢于说问出人民群众不敢问的。
只见宋拂之稍微愣了一下:“我?”
学生笑着指了一下他的戒指:“老宋你不是结婚了吗。怎么恋爱的呀!”
在几十双兴奋又单纯的目光注视下,宋拂之脑中瞬间出现的画面,却全是前几天,那万花筒般不可描述的夜色。
宋拂之猛然刹住车,心想真是完蛋,全怪后劲儿太大,印象太深刻了。
只见宋老师轻轻咳嗽了一声,收回视线,半晌才缓声道:“他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
从没见过这么温柔的宋老师,目光很有温度,学生们都惊了。
“所以你们要先让自己变优秀。”
只一瞬,宋老师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才能遇到更优秀的人。”
-
时章拎着一个帆布包走进实验室外面的办公区,俩学生齐刷刷地抬头。
刘洋关切地问:“老板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啊?”
“好得很。”时章淡淡地说,“如果你想这样多关心关心组培状态得怎么样,没准里面就不会长出那么茁壮的菌群了。”
刘洋立刻闭嘴了。
时章也没多跟他们唠叨,和别的研究员确认了一些日常进度后,就又拿着袋子离开了。
顺便带走了一套做标本的装备。
时章回到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小心翼翼地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
里面装着的是他从床头收集来的百合花瓣。
植物标本时章从小到大做过无数个,但是要做这么细碎的标本,这还是头一次。
甚至不能称之为植物标本了,这更像是在做艺术创想拼贴画。
其实把这些被宋拂之揉碎的花瓣收集起来,只是时章的一念之间。
他本能地不想要这些被宋拂之处碰过的植物被丢弃,他想将它们收藏起来,看到它,就能回想起那时的场景。
这是一份私密回忆的具象化,时章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做标本,门外甚至挂上了“请勿打扰”的标牌。
他不想要任何人看到这些花瓣。
装裱标本后,角落的标牌上都会注明物种、采集时间、地点、地形等各种详细信息。
这次也不例外。
时章取过标签纸,在上面写了一个日期,接着写下“卧室”,然后标注了一个小小的“初次”。
下午没课,时章拿着做好的标本,驱车回到了自己一个人的家里。
自从结婚之后,时章就很少回之前的家。
刚打开大门,里面便扑来一阵许久未曾有人居住过的特有的潮气。
窗外鸟鸣啁啾,这周边的环境是一如既往的好。
屋内一切摆设皆是熟悉如常,却让人觉得有种陌生感。
接着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虽说也没什么可打扫的,屋里很干净。
时章把百合花标本从袋子里拿出来,又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才走到一扇紧闭的门前,推开了房间门。
“啪”地一声,灯光从近至远依次亮起,里面满满当当地摆了四五排衣柜,全部挂满了衣服。
这里本来是一个面积宽敞的卧室,被时章改成了一间私人收藏室。
衣柜中挂着衣服,全是cosplay的服装。
从时章人生第一次出的角色,到退圈前的收官之作,一件不落,全都在这里。
时章穿过高大的衣柜,来到房间尽头。
房间尽头的墙上,挂着整整一面墙的植物标本,大小不一,像一座博物馆。
许多植物已经有些泛黄,标签上的字迹也不甚清晰。
如果从顶上第一个开始看,那标签上写着的日期大概是二十多年前。
柜子里放着更多标本,没地方挂出来。
时章站在标本墙前,沉迷地端详了许久,指尖划过几个标本框,最后才做出决定。
他把挂在最中间那排的第一幅标本取了下来,按时间顺序放回柜子里,然后把手里的百合花挂了上去。
在一众结构完整、姿态完美的标本中,由碎片构成的百合显出独特的美感。
时章眯了眯眼,这一排将是最独特的。
挂完标本,时章又在房间里待了很久。
和植物标本一样,cosplay的衣服也是按照时间顺序悬挂着的。
在离门最近的地方,是时章高中尝试的第一个角色。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衣服不好买,买回来发现尺寸不对,他和钟子颜笨手笨脚地改了很久衣服,总算是补出了个漏洞百出的衣服,连道具都是自己手工做的,可寒碜了。
但那时他们却觉得很快乐,好像自己正一点点地将角色带入这个立体的世界。
虽然第一次cos出来的效果惨不忍睹,但时章永远记得那种满足感。
时章慢慢地把整个衣柜区逛了一遍,对有些衣服他印象深刻,有些却快忘了。
遇到不太记得的,时章就会翻开衣架上吊着的标牌看看,上面有日期、角色名和当时出cos的场合,时章靠着线索想想,大概就能回忆起来。
钟子颜和欧阳希参观过时章这个收藏室,第一反应是震撼,第二反应就是说时章真是变态。
只有变态才会用严谨的科学方法编号储存cos服,只有变态才会连一件自己穿过的cos服都不愿意出二手,一定要一件不落地存在自己家里。
衣柜里还有空间,这间房间还没有被完全填满,但是几个月前,时章知道,这间房里的衣服数量不会再增加了。
时章逛完一遍,心中也很感慨。
这样看来,他真的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
这是一段他会永远记住的回忆。
时章轻轻把门带上,里面盛满他这辈子最爱的东西。
准备出门前,时章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侧耳听了一阵子,觉得有点奇怪。
从他进屋到现在,家里一直响着鸟鸣,而且是那种嫩嫩的小鸟叫,茬茬儿的,很响亮。
时章心里浮现出“不会吧”三个字,循着声音往窗台走,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盆月季,自从结婚后他就没再回来浇过水。
疾步走到窗台边,鸟鸣声声渐强。
时章定了定神,轻轻拉开窗帘,蓦地和几双圆溜溜的小黑豆眼睛对上了视线——
月季早已英勇就义,枝枯叶败,但宽敞的花盆里挤着好几团毛茸茸的小家伙,长着尖尖的小嘴,啾啾等着被喂饭。
爸妈显然还没回来,它们看到时章,不管三七二十一,啾得更大声了。
时章心潮翻涌,呆滞地站在原地。
就这时,植物学家还能分神推测,现在已经不是繁殖季,但由于天气仍然温暖,或许也有少数留鸟爹妈热恋得难舍难分,难以控制彼此的热情,所以**下崽儿。
而好巧不巧的,就下到了自己家门口。
小鸟崽儿们羽毛灰扑扑的,每一只都很小,圆圆滚滚,挤在一起又呆又可爱。
时章都不知道自己笑了,反正他下意识地就掏出手机录了一段像,然后点开了和宋拂之的对话框。
时章:宋老师,你教过幼儿园小朋友没有?
宋拂之那边估计在课间休息,很快发回来一个:?
时章:我回了自己原来的家,窗台放久了自己长小崽子了。
宋拂之:??
时章:[视频]
时章:幼儿园小朋友们在讨饭。
宋拂之:天呐,我靠。
宋拂之:好可爱!啊!
时章:我回头问问隔壁系的教授,看看怎么处理。
宋拂之:喂它们吃点东西吧,别饿着孩子。
时章:如果是普通小鸟,我就让它们自力更生吧。它们父母应该会飞回来的。
宋拂之:这是什么鸟?
时章看了看:我对小孩子脸盲,认不出来。我问问。
时章正打算问问隔壁专业的鸟类学家,面前突然响起一阵翅膀扑闪的声音。
只见成年鸟有一双锐利的眼,羽翼丰满,翅上砖红,气势十足地滑翔而入,如天兵下凡。
不知它看没看到时章,反正立刻就把小崽子们一把护进了羽毛底下。
时章呆滞许久,僵硬着手指打字:不用问了,它们家长回来了,我也认出来了。
时章:红隼,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宋拂之:……
时章:幼鸟成活率不高,能多一只是一只。
时章:看来我们得开个食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