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

两人往里走, 进入屋中。

虞子钰仰面躺在**,如清潭的双眸少了往日一意孤行的莽撞,更多的是清明了然。李奉半跪在地上, 垂头躬亲褪下她绣着月蓝色云纹的缎鞋, 松解足上的素雪罗袜。

闻察李奉在玩她的脚, 还亲她脚背, 呼出的热气拂得她发痒,绷直小腿踢出去,“李奉, 你别老干这种不三不四的, 且放尊重些。”

李奉闻言发了个怔, 双眼睖睁松开她的脚,爬上来近近看她, “何来不尊重, 玩一下怎么了。”

“你老是亲了我的脚, 又来亲我的脸,不尊重我。”

“我去洗一下嘴。”李奉利索跳下床,离门朝后院去。

不多时,顶着张湿漉漉的脸回来, 压上虞子钰的身子,英拔奕奕的俊脸贴到她眼前, “嘴洗了, 脸也洗了,手也洗了,尊重你得很呢。”

虞子钰懒懒抬起眼皮, 莹白掌心覆上男人的脸颊, “李奉, 我不修仙了,你还喜欢我不?”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最喜欢我家小钰宝了。”李奉在她颈间蹭,耳鬓厮磨,抱她翻了个身叫她压在自己身上,“媳妇儿骑在夫君身上好厉害,真棒。”

虞子钰笑逐颜开,趴下来捧着李奉的脸亲,“跟你在一起可真好玩。”

“我好玩,还是李既演好玩?”

“都好玩,有你们两个就好玩。”

虞子钰似梦初醒,知道自己为何对李既演盛情难却了。因为李既演身体里有两个人,这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的术法,而是真真切切有两个意识,这是旁人都及不上李既演的点。

放弃了修仙,虞子钰一时之间日子没了渴盼,茫然不知所措。

如今宁远已登基,虞青黛在她身边担任内书舍人兼内相,负责掌传宣诏命,起草诏令,忙得不可开交。

虞元楚继续在翰林院执事学士,也没多大志向,仗势倚情混日子,和祝淑秋缱绻羡爱,嚷嚷着要成亲。虞凝英让其先缓一缓,想着先找大夫给祝淑秋治疗腿疾了再议亲事。

萧瑾前来虞家为之前的事表歉意,表示自己甘愿受罚。虞家人都看向虞子钰,问询她的意思。

事已至此,虞子钰懒得再计较,摆摆手叫他离开。

虞子钰晃**在家无所事事,百无聊赖打发日子。

她决定从今以后恣意纵乐,活个醉生梦死。可如何纵乐,如何逍遥,她是一点儿也不懂,修仙修了这么多年,早忘了寻常人的贪欲是什么。

琢磨了一番。

她跑到京城最靡丽的馆楼,点了上好金浆玉醴,喝得个稀里糊涂。

没骨头似的靠在铺着拜毯绸褥的矮榻上,一只手斜斜托起下巴。雪腮嫣红,眼角迷离看着戏台上涂粉抹脂的武生挥剑弄枪。

锣声绕梁,几曲戏罢了,外头已经是月明星灿。时候不早了不少听客退席离场,曲终人散,只有虞子钰还醉眼朦胧等着下一场。

梨园班主从后台来到虞子钰席前,两眼带笑:“三小姐,您还要听吗?”

“听啊,再来一场。”

班主呈上戏单本子:“三小姐,这儿可就只剩您一人了,您自个儿点戏吧,想听什么,给您安排。”

虞子钰悠哉意懒,闲闲翻看戏单目录,点了一场《书生遇仙记》。

箫声悠扬,桴鼓相应,书生羽衣蹁跹登台,步伐飞扬,眼波流转,一开口清越嗓音响遏行云。虞子钰听得如痴如醉,指尖随着书生唱声的韵律不疾不徐在桌面轻点。

李既演这几日公务缠身,碌碌处理好军营中各种琐杂事项后,从军中出来已经是亥时。

外头月色溶溶,星光寥寥。

他疾步赶至城南小街一家馄饨店,店主等了他许久,见他过来了才匆匆捏面皮裹馅料,添柴起水煮馄饨,对李既演道:“将军,今日可是忙多了,这么晚才来。”

“确实忙。”李既演坐到狭促的木桌前,扯起袖子擦拭额前细汗。

“又是包了带走?”店主又问。

李既演颔首:“嗯,带回去给我媳妇儿吃,她晚上就爱吃这个。”

店主煮好一碗馄饨,倒进汤盅里,盅口盖上一层油布,再拧上罐盖,装进食盒递给李既演:“将军,好了。”

“多谢。”李既演付了钱,往虞家方向走去。

屋中空无一人,**被褥整整齐齐,未曾翻动过,李既演放下食盒喊了几声,也不见有回应。连虞子钰的贴身丫鬟青荷也不知去向。

李既演霎时被吓到。

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如今每回回家见不着虞子钰了,总要提心吊胆,惊悸不安地杂念四起,惶惶猜想虞子钰是不是又去找神仙了,又离家出走了。

都不敢细思,想多了便是心颤魂飞,提心在口怕得不行。

他跑出房门,惶遽奔至虞凝英和赵天钧的屋外,站于檐下扣响门扉:“娘,子钰去哪里了?”

虞凝英出来开门,“既演,你回来了啊。子钰听戏去了还没回来呢,尚源尚洺都跟着她呢,刚差人去问过了,说她还在听曲儿不愿回来。”

“去哪里听戏了?”李既演紧绷的心弦总算是松弛了些。

“凌福楼,她这几日迷上那儿的戏班子了,我说请戏班子来府中搭台唱给她听,她也不愿,偏偏得出去听。早出晚归的不着家,迷得不得了。”虞凝英絮絮叨叨怨道。

“娘,我知道了,您早些歇息吧,我去接她回来。”李既演转身欲走。

虞凝英招手在后头叮嘱:“既演,她性子倔,你就受些委屈了,好好劝她,可别强行拉她回来,不然她又要恼。”

“娘,您放心吧,我不惹她生气。”李既演腿长步快,很快消失夜幕中。

虞子钰贪杯喝了不少,听戏听着听着,酒酣耳热趴在矮桌上,欲睡不睡。扮演书生的戏子步履雅致离台,来到她身边,见她一直趴在案上,担忧道:“三小姐,您可是醉了?”

“没......没醉。”虞子钰照旧趴着不动,打了个酒嗝。

戏子倒了杯凉茶给她,“喝这么多酒,难受了吧,喝点茶缓一缓就回家去,明儿再来,明儿我给您排一出《八仙过海》,您肯定喜欢。”

“现在就排吧,我想听。”虞子钰脸埋在臂弯中,闷声懒懒嗫喏道。

“您都睡着了,还怎么听呀。”戏子嗓音极为悦耳,专门练过的,少年的清澈和成年的黯沉参半,甚是勾人。

“我没睡,我闭着眼睛听呢,你继续唱。”虞子钰手指软绵绵在怀里掏,掏出干瘪的钱袋来,低低笑起,“哎,钱用光了,还想给你打赏呢。”

戏子轻柔帮她拢了拢铺在背上的凌乱乌发,“不用赏,姑娘日日来听我的戏,我已是心满意足。光是瞧着姑娘坐在这儿,我心里都高兴。”

“那你继续唱吧,我听着,明早再带赏钱来给你。”

虞子钰抻了一下腰身,脑袋从臂弯抬起,换了个姿势。继续歪斜趴在胳膊上,露出半边被压出红印的脸。

戏子脱下身上的外袍,披盖住她的背,“三小姐,当心着凉。”而后往后堂去了。

他洗卸掉满面厚妆,露出清俊的脸容,轻装从简着了身白衣出来,坐到虞子钰身边,“三小姐,您不回家了吗?”

“不着急,我还要听戏呢。”虞子钰眼睛略略睁了条缝,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是?”

“三小姐不记得我了,开春时,虞夫人叫我和几个小倌儿进府,让我们给您开开眼界呢。”他清冽明眸淡淡,本来难堪一件事儿,他如此轻松脱口而出,倒不显得羞臊了。

虞子钰记起了。

开春时李既演刚来她家提亲不久,她让李既演脱了裤子给她看,结果被那东西骇住了。回头朝母亲哭诉,万分嫌弃李既演那里丑,不愿嫁给他。

母亲找了几个小倌儿过来,脱裤子给她一一检验,告诉她男人那东西都一个样,只有大小之分,没什么丑不丑的。

“是你呀,我当时不懂事,你别放心上。”虞子钰因醉酒而绯红的面颊,红得更厉害了,转而道,“你不当小倌儿了,跑来唱戏了?”

“我本就卖艺不卖身,那时东家也是听说我还是个童男,才使我去虞府给您看的。当小倌儿也不是我本意,后来攒够钱赎身了,便来投身戏班了。”他手法娴熟重新沏茶,推杯到虞子钰跟前。

虞子钰点点头:“嗯,不错,回头是岸了。我呀,如今也是回头是岸,不修仙了。”

她扭头看外头的天,问道:“什么时辰了?”

“亥时,不早了。”

虞子钰嘟囔道:“不早也不晚,还能再坐会儿。”

“三小姐,您是和李将军有嫌隙了吗,怎么日日泡在这戏楼里,也不回家去。”

“没有,我在家无事可做就来听戏了......”虞子钰头晕脑胀,趴在案桌上哼哼,“对了,你叫什么名儿?”

“商年。”

李既演一进戏楼,私下无人,台上也早已收锣罢鼓。只见虞子钰红着脸醉醺醺瘫坐在台下矮榻中,旁边一俏生美男扶着她的肩,轻声细语不知在说什么。

李既演记忆奇佳,一眼认出那男子就是当初脱裤子给虞子钰看的小倌儿,虞子钰当初的话犹在耳畔“全都和李既演一样丑,也就穿白衣那个好看一点点。”

他冲过去,风驰电掣揪住商年的后衣领,将他一把甩开,低声骂了句:“贱人。”

虞子钰抬起脸来,眯着眼睛瞧过去,“李既演,你怎么来了?”

李既演扯去她身上披着的戏袍,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她,把她抱在怀里,哑声问道:“他勾引你了?”

虞子钰呆滞稍许,“噗嗤”一声笑出来,拍拍他的脸:“粗俗,怎么这么说人家,我好好来听戏呢,你别揣测我。”

“没揣测你,揣测那贱人呢,先回家。”他弯身把虞子钰背起,面色不善剜了商年一眼,“别异想天开,管好自己。”

虞子钰趴在李既演背上,手从他胸前滑过,摸到腰间取下钱袋,钱袋都丢给商年,“赏你的,我说话算话,绝无戏言。”

出了戏楼,虞子钰才问道:“你方才是不是骂商年了,别骂人家,人家唱戏好听着呢,我爱听。”

“没骂他,我问他愿不愿进门做小伺候你,他说不愿,我也没法子。”李既演抱着她的腿颠了颠,“你天天来听戏,从早听到晚,也不腻?”

“不腻,就要天天听。我修仙的时候天天修,如今决心玩乐,也要天天玩,每天都要玩,每天都要来听戏喝酒。”

“听戏不好玩。”

虞子钰偏头亲他:“那你说什么好玩,说出来,我要玩。”

“晚上一起睡觉才好玩。”李既演扭头,跟她正好对了嘴儿。

“那我们去**玩。”

见着李既演背着虞子钰回府了,家里人也安心了些。一进屋里,虞子钰反手锁门,搂住李既演的脖子亲上去,唇舌相磨,迫不及待褪下衣物。

李既演将她压在门上,叫她站着,自己伏跪钻进她裙摆底下。虞子钰手指抠住门扉上的雕纹,又哭又哼,眼泪直流,“李既演,你漱口了没,没漱口不能吃,不尊重我。”

李既演动作一顿,钻出裙摆,胸腔里闷笑了声。去端起茶几上的凉壶,灌了一嘴的水,漱了口又回来跪下,“漱了,尊重你呢。”

虞子钰手摸下去,取下他的发冠,指尖伸进如墨发间,“你吃吧。”

月满花香,屋外劲风吹得庭院的老槐树飒飒作响,许久后李既演起了身,握住她的指尖一路亲上来,真率赤忱道:“好吃。”

“呆子,再去漱口,不然不许亲我。”

李既演又去漱口,再次回来抱她到**,夜里叫了好几次水。

虞子钰固执韧劲的性子并不因放弃修仙而改变,她追求玩乐的方式延续了当年修仙的惊人毅力。

听戏就猛听,不分昼夜地听,往死里听。

追求床笫之事也如法炮制,胡搅蛮缠不愿下床。李既演年轻气盛,光是看一眼媳妇儿的俏脸都口干舌燥,自然是乐在其中。

虞子钰尚且保持几分清明,觉得她和李既演白日也翻云,夜里也覆雨,生怕府里的人说闲话。连母亲都暗中提醒她,要克制些,凡事过度了对身体不好。

“李既演,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弄如何,在我家束手束脚的,不痛快。”她半**堆雪似的肩,趴在李既演身上意犹未尽提议。

李既演愿意跟着她醉生梦死,从不敢驳她的意见,他头脑纯真没读过什么书,觉得“尊重”便是言听计从。

“那去将军府吧,将军府没几个人。”

“也好,咱们去将军府住几日,没日没夜享乐,做神仙。”她吻住李既演淡红的薄唇,亲得难舍难分。

同母亲说过一声,虞子钰便和李既演去了将军府。

两人给府中大部分仆人放了假,整日在屋里胡闹。夜里酣战了几场,李既演抱着她,亲她软乎的脸蛋,“媳妇儿,咱们是不是玩得太过了?要不要缓几日?”

“不要,就要玩,一直玩。”虞子钰精疲力竭,靠在李既演胸口睡去。

七日后,虞子钰尝到放纵的苦果,慢慢挪着步子,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浑身酸痛,走路都得扶墙。李既演端了一碗粥过来,见她扶着墙走路,放下粥跑过来扶她。

“哪里不舒服?”

虞子钰苦着脸:“腿好软,像面条一样。”

“我就说嘛,不能过度,你还非要,不给你还闹腾。”李既演横抱起她,回屋放**。

虞子钰摸摸他的腿:“你的腿软不软?”

李既演低头亲她:“不软,哪里都不软。”

“这个不好玩,玩腻了,我要玩别的东西。”她扯过被子蒙住脸,哼哼唧唧不让李既演碰她。

她凡事都要做到极端,纵欲过后开始禁欲,禁得彻彻底底。

不知怎么的,又迷上钓鱼。带上长长短短的钓竿,大大小小的浮钩,扎个小竹椅能在河边猫上一整天,入夜了还要抛竿甩钩,家也不想回。

尚洺和尚源跟在她后面,过来劝她:“小姐,天都黑了,咱们先回家去,明早再来行不?”

“不要,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钓。”虞子钰执拗道,端着钓竿不动如钟,视线如箭紧盯粼粼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