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安其实早就接到了连漪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女儿竭力冷静却透着惊恐、害怕情绪的声音,她一听就能听得出来。
然而当时她的面前,是几个公司的高层, 由两位事务所的客户引荐。
李惠安理性分析过风险后, 淡定地继续与这几位潜在客户谈笑风生。
毕竟,这里是在连家, 而女儿就和连家的千金待在一起,再大的事情,只要不是闹到人尽皆知,她都不需要着急。
直到与几人交换名片, 达成一些基础的合作意向后,李惠安不疾不徐地往秋水阁走来。
走近秋水阁时, 李惠安听到了那位出了名的连家千金舌战群儒的风采。
不得不说, 她为连家能教育出这种毫无城府可言的女儿感到有些诧异,但随后又有些欣赏连漪的话术。
直到连漪说出傅呈越做的事。
李惠安走到门边时, 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被连德成和连许汉快要遮挡完的傅呈越。
这个刚才还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此刻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冒着冷汗的惨白脸上还浮现着怪异笑容。
李惠安瞳孔微缩,她当然知道这种表现意味着什么。
可是最重要的, 是这件事情牵扯进来连家,她在这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思量,但第一反应, 走进门后,她神色淡定之中略带责怪地看向黎溪莱。
“……发生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和妈妈说?你现在是在连爷爷家做客, 今天还是你连爷爷的生日, 闹出这种事情,打扰到老人家怎么办?”
李惠安的目光在连漪似笑非笑的脸上扫过, 顿了顿,旋即看向连德成。
“连董,实在抱歉,您看,我也是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她腰杆挺得很直,说着歉疚的话,姿态却丝毫不低。
“但不论如何,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总不能视而不见。好在现在只有我们几人知晓,不至于让影响恶化,要不然就把他交给我处理吧。”
“傅家如今再怎么说,与我也有着姻亲的关系,由我出面也更为合适。”
李惠安淡笑道:“相信傅家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她的事务所也该是继续扩张了,过去的一些弊端和顾虑,相信今天过后,扩张之路就会变得畅通无阻。
连德成面色微沉,还未说话。
黎溪莱看到母亲,强撑着的心情总算有些放松,“妈,我要和他退婚。”
虽然两人实际上并没有明确订婚,但毕竟在长辈之间过了明路,黎溪莱此刻无比希望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
傅呈越带给她太多恶心和恐惧的感受。
“你这孩子——”
李惠安皱了皱眉,不赞同地看着黎溪莱,就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年轻人一时行差踏错,只要能改正就好。现在事态还不清晰明朗,你就说这种话,让傅家人怎么看待我们?”
当然,最重要的是,就算要退婚,也要先拿捏着傅家让他们吐出足够好处再说。
李惠安并不在意傅呈越是不是毒虫,傅家这一代就他一个男丁,绝不会轻易就放弃,嗑药而已,又不是戒不了。
难道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放弃后续唾手可得的利益?
李惠安看着黎溪莱,见到她委屈得通红的眼眶,还有不自觉颤抖的指尖,片刻之后,叹了口气。
走到女儿身边,放软了声音,轻声道:“妈妈知道你的心情,但你也要体谅一下妈妈,现在我们在连爷爷家,不要让人家难做,好不好?”
连漪看着她们母女,没有说话。
她的确在意自己的朋友,也做好掀桌子的准备。
过去无所谓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清醒地等待自己的结局到来,从不去计较为什么,更不会去试图抓住些什么。
但剧情如今的变化,让连漪感到愤怒。
她可以视作这二十年的人生是与剧情的一场交易,却绝对无法接受它肆意摆弄她朋友的人生,只为了那一个狗屁主角能在未来闪闪发光。
但到最后,连漪还是要看黎溪莱的态度。
如果黎溪莱心软了,屈服了。
连漪也不会再多管闲事,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做出决定,因为她一直有着清醒的认知,守着内心不为外界好与坏所影响。
但黎溪莱不同。
那是她一直信赖的母亲,对她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到了此刻,连漪给黎溪莱最后一次做决定的机会。
“妈,你还要事情怎样清晰,怎样明朗。”
弋㦊黎溪莱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受伤。
她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这样才能把母亲看得更清楚。
“你要看看我脖子的淤痕吗?要看看手腕上他捏出来的痕迹吗?”黎溪莱压抑许久的情绪,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点燃、崩溃。
她眼里噙着泪,“为什么啊?”
黎溪莱仿佛突然丧失所有说话的能力,做不到把话说得很好听,言辞无法犀利,只能哭闹一般看着李惠安。
“到底为什么啊?”
李惠安精致面容微冷,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黎溪莱,而是先歉疚地朝连德成点了点头,“抱歉,连董,我女儿年纪还小,遇到这种事情,难免会失态,让您看笑话了。”
“麻烦您这边安排点人手,帮我把傅呈越送回去吧,关于这件事,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随后又看向黎溪莱,“你先跟我走,我们回去再说。”
此刻黎溪莱在她心里,俨然成了与连漪一样,不识大体、毫无城府,只会被情绪操纵的不懂事的小孩子。
李惠安蹙着眉伸手要去牵她,黎溪莱猛然又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想走。”
黎溪莱垂下脸,深吸了一口气。
“说到底,不管是我,还是傅呈越,都只是你们用来达成利益交换的工具而已,对吗?”
她抬起头,眼里的难过无比明显,却没有丝毫犹豫与挣扎。
“所以为了利益,即使我遭受这些伤害,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我就应该做你心目中乖巧懂事的木偶,乖乖的听话,等着傅家拿出让你们都满意的筹码,即使到最后,如果筹码能让你满意,你还是要我和傅呈越在一起,是吗?”
李惠安对于黎溪莱说出的这番话,内心几乎毫无波澜。
她只是在看着一个不成熟的孩子,这些话,或许多年前的自己也曾说过。
一样的不理解。
一样的难过。
但那又如何,黎溪莱以后总会明白。
“你不要再任性了,妈妈难道会害你吗?”李惠安皱眉。
“好了。”
连漪弯起嘴角,可惜今天穿的是裙子,没有插兜的机会。
她比李惠安还要矮了一个头,对上这位年长于自己的长辈,却丝毫没有目光躲闪的怯弱。
“事情发生在我连家,李阿姨,你想做什么决定之前,好歹问问主人的意思吧。”连漪嘴角轻扯,嗤笑着望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与大伯。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我和黎溪莱这两个当事人的意见。”
“连漪,这件事情毕竟还是阿姨家里的家事,阿姨知道你和小莱是朋友,比较在乎她。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任性行事,只是一时意气用事,之后的后果,是你现在考虑不到的。”
连德成道:“连漪,这件事情让你李阿姨处理就好。”
他感到有些不耐烦,这种事情如果连漪没有牵扯进去,何至于要闹得如此麻烦,还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些无意义的掰扯上。
作为堂堂一个大集团的董事长,还要来处理这些小辈之间的纠葛,传出去未免成了笑话。
更重要的是,连漪刚才那一番话,着实让他有些产生了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女儿的想法。
连德成不是不在意连漪,这些年给她该花的钱不该花的钱,一分不少。
但说到底,终究只是个女儿。
她又始终是个纨绔性子,还要如何在乎培养?可现在看着连漪的表现,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至少不是他一直以为的纨绔愚钝。
这就让连德成心底感到一阵不舒服,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连漪还能有这等能耐。
那为何这些年却丝毫不显?有这样遮掩的心机和城府,她又究竟要做什么。
连漪轻嗤一声,下颌微抬,对他们和地上躺着的傅呈越,眼神都是如出一辙的蔑视,话还没说就已经公平地看不起在场的人。
“我把话给你们说清楚,也是最后一次和你们说。”
“这个东西,别和我谈利益,谈人情。他在连家闹事,伤害了我的朋友,还对我欲图不轨,我要他付出代价,要让他身败名裂。”
“请问几位,你们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
“连漪啊,这个对你欲图不轨……”连许汉道:“这个,他怕是没这个本事吧?”
谁听不出这个罪名,纯粹是连漪带着几分火气强加上去的。
连漪冷笑道:“怎么?大伯,您是觉得我在撒谎?”
“这不正是几位教给我的道理吗?为了达到目的,追求利益,就应该不择手段。现在我说他对我欲图不轨,那么他就是这么做了。”
“是真是假,你们只需要相信,不用去深究。”
“够了!”
连德成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不要让你李阿姨难做。”
“难做?”连漪笑了。
“被安排和毒虫订婚的不是你们,被扼住脖子连呼救都喊不出声的人也不是你们,受了委屈还要被训斥的更不是你们。”
连漪看着这些人,一字一句道:“你们当然不难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