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苏蓉看着神色淡然的小姑娘, 不由得对此感到十分魔幻。
但在此时此刻,她对孟洱所说的营销方案无比好奇,心里头就像是有只猫爪子在不断挠似的, 根本无法真正冷静下来思考。
黄苏蓉不是看不出来孟洱的话, 就如同抛出诱饵,只等她这个愿者上钩。
但青雀如今的处境, 就像一棵失去养分和生长空间的大树,树冠看似巍巍华盖,变成枯木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有野心,否则当年何必离婚, 又何必拒绝这样那样的男人,找寻机会就业, 积累足够的人脉资源再毅然辞职创业。
青雀是黄苏蓉的心血, 即使是默守陈规的走下去,也是她决然不允许看到的‘失败’。
在听到孟洱的那番话之前, 黄苏蓉潜意识里其实已经做好决定, 不论从哪里获得资金注入,她都要带着整个青雀转型。
与其守着现有的成就不断衰败,倒不如凭借口碑优势、尝试抢占新的市场份额。
但现在。
黄苏蓉眸光微闪, 神色复杂的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左手拿着钱,右手托着饼, 又愿意给钱,又让你闻饼有多香, 谁能忍得住不心动呢?
仅仅是国货之光这四个字, 就足以让黄苏蓉心动。
不仅仅是这个头衔带来的意义,还有孟洱能说出它的底气, 敏锐嗅到了这一点后,她已经根本拒绝不了对方。
“孟小姐……”
黄苏蓉正了正脸上的表情,红唇轻抿,“方便的话,我们现在就谈谈投资的具体事宜,可以吗?”
孟洱微微一笑,颔首道:“当然。”
…
…
“唔!呜呜……呜呜呜呜!”
闷沉的声音模糊不清,急促激烈地响着。
蔡志仓眼前一片黑暗,清楚感觉到嘴里塞着东西,脸被胶带缠得很紧,绑在眼前的布更是箍得头生疼,就连耳朵也塞了不知什么东西。
他完全失去对周围的感知一般,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但这些都比不上此刻不知身处什么地方,又是谁对他做了这些事来得让人害怕。
蔡志仓不停挣扎着,哪怕说不出话,也一直试图通过发出声音来引起注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一瞬间,又好像是漫长的几个小时,蔡志仓感受到手臂突兀的一下刺痛,旋即冰凉**被注入体内。
这让他的挣扎一瞬间变得剧烈。
直到针从体内抽离,眼前的遮挡物忽然坠落,蔡志仓被突然涌现的灯光激得眼泪汹涌,只来得及看到一抹寒光从眼前远离。
“唔唔唔!”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害怕、震惊的情绪不知该轮到谁出现在脸上。
女人穿着一身西装,扎了个干净利落的马尾,神情平静地将注射器丢到一旁托盘上,将□□翻转收起揣进口袋里。
蔡志仓只看见她的嘴张张合合,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女人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地微微弯腰,朝他耳朵伸手。
“不好意思,蔡先生,忘记为您取下耳塞了。”她很有礼貌的表达歉意。
“唔!唔!”蔡志仓眼珠子用力往下移动,疯狂明示。
“抱歉,因为暂时还不需要您开口说话,所以还不能为您取掉嘴里的堵塞物。”
女人解释过后,走到一旁桌前,收拾着托盘里的注射器以及一支支透明小巧、装着**的瓶子。
“请您放心,我不会对你进行违法的行为,只是请您来做客,顺便聊聊天。”她抽出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对着另一边的电视机摁下。
“您现在正在飞往马代的飞机上,五个小时后飞机落地,也就是您进行长达七天的一段美好旅行的开始。”
屏幕里,蔡志仓惊愕地睁大眼睛,他看到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一个与他身形相仿,带着帽子与口罩的男人,正在办理登机。
大概是因为蔡志仓呆滞过后的挣扎太过激烈,女人转身,微微一笑,语气专业又耐心。
“刚刚为您注射的只是葡萄糖,蔡先生,我说过的,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对您进行任何违法的行为。”
“或许接下来的聊天内容会不太友好,但我会秉持上述的保证,不采取任何伤害你的措施,等您冷静、愿意主动说出我想知道的事情后,让您结束这一段美好的旅行。”
“当然,不提供食物和饮用水,也包含其中。”
女人微笑着碰了碰托盘中的葡萄糖,“一天一支哦。”
蔡志仓几乎快疯了,他就是个普通人,只是姑妈家里还算有钱,可这也和他没关系啊!
除了前段时间……
他突然抓住关键信息,猛然挣扎着唔个不停。
“很好,蔡先生你真的很聪明,看来已经知道我们接下来的聊天内容了。”女人微笑,“那么,我也就不浪费时间。”
“据我所知,蔡先生近日购得一处房产,市值一百二十万,并按揭一辆宝马五系,同时支出首付。”
“并购买保险箱一个,放在新购入的房产中。”
“蔡先生您目前没有正当工作,虽然父母的年收入共二十万至三十万之间,但他们似乎并没有将资产交给您的意思。”
女人轻声问道:“所以,方不方便透露一下,您近期大批支出消费的资金来源呢?”
“……”
蔡志仓一阵发寒,尽管女人一直客客气气的说话,一口一个您,但与现在这个处境相比起来,简直是让人愈发感到害怕、恐惧。
他想过自己会有可能遭到连漪的报复,但明明已经被保释出来有几天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他算账?
“为了防止我们的交谈效率受到干扰,这里我再向您说清楚一点。”
女人没有着急听他说话的意思,微笑道:“根据我的了解,您和您的表弟蔡东明关系一向不好,也因为他的原因,去年蔡东明母亲本打算赠与您的一套房产,最终没能成功送出。”
“既然您做事的动机不是出自亲情,请记得不要浪费时间在撒谎上面,好吗?”
她说完,施施然走到蔡志仓面前,□□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金属光泽折射着灯光,沿着蔡志仓的下巴一路向上挑。
“我……我什么都说,只要我知道的……”蔡志仓内心只剩下崩溃,头发被冷汗打湿。
“好的,您请讲。”女人收起□□,朝他微微一笑。
…
…
连漪的别墅里,不同于往日在她还未睡醒之时的静谧,说不上来的细微动静,让整间别墅好像多了点别样的生气。
起床后洗了个澡的连漪还是有点忍不住想打瞌睡,这还要托小号那边的福。
黄苏蓉这个人吧,真不愧其自主创业的能力。
拉着小号从下午聊到晚上,越聊越容光焕发,拉着她去一家私房菜吃晚饭,吃完又恨不得当即带小号去工厂走一圈。
盯着小号看的目光尤为灼热,某种意义上倒也算是回到求投资的人和投资人之间该有的位置上。
尤其是在她简单讲了些营销思路后,黄苏蓉那双明艳动人的眼睛,几乎要放光。
说没几句就拉着她的手,喝了两杯红酒以后迷蒙潋滟的眼眸看着孟洱,要将她引为知己。
最终,孟洱与她签订诸多协议。
除了敲定投资金额与股份外,还有青雀接下来的营销方向,尽管孟洱不参与经营,但会以顾问的身份任职青雀。
并且青雀将会与她名下控股的一二公司进行战略合作,开发全新的产品系列。
聊了个彻夜,哪怕连漪这边已经‘关机’.
可做梦都是香气袭人的大姐姐和她贴得极近,一口一个乖乖、妹妹,恨不能早相逢地叫着。
连漪打着哈欠走下楼,忽然鼻头微微耸动,疑惑地停住脚步。
“今天厨房做蛋糕了?”
管家还在低声汇报着家里另外两位小姐的动向,闻言顿住脚步,微微低头,“抱歉,小姐,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您姜先生来了。”
“哦……”
连漪抓了抓头发,“这和他来了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吃甜食,谁让厨房准备蛋糕的。”
昨天的游玩结束,姜昱送她回来,最后没忘记提醒她有时间约一下谢泠。
能早点解决,连漪当然不会拖延,于是让他今天就过来,至于谢泠那头,她也没考虑对方有没有时间这一点,发消息通知了声便倒头就睡。
“是姜先生在厨房里。”管家顿了有一会儿,低声解释道。
他在没升任连漪的私人管家前,是在老宅那边任职,工作年限也不短,自然是知道姜昱在连漪面前地位不同于别人。
否则也不会允许姜昱进入厨房,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有姜昱来时的态度。
尽管温和有礼貌,却……让人下意识说不出拒绝推诿的话。
管家在汇报这件事的时候,内心略有些忐忑。
毕竟让客人进厨房这种事情,已经是他的失职。
“小姜来了啊?”
连漪吸了吸淡淡飘来水果、面粉、蛋奶糖混合烘焙的温暖香味,懒洋洋道:“怎么做东西吃,也不知道关门呢。”
“……大概是姜先生一时忘记了。”管家解释道。
连漪走下楼梯,还感到有些惊奇。
她还从没见过姜昱进厨房捣鼓过东西,但不得不说,光是闻味道,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走到厨房门口,空间明亮,身形颀长的青年背对着她,像是在专注地看着透出暖黄灯光的烤箱,台面上摆了不少东西,但放得整齐干净。
姜昱身旁还有个西装男人在低声说着话。
见连漪走来,低低的话语声一顿,旋即礼貌颔首,“连小姐您好。”
“一一。”姜昱转过身,眼底像是盛着笑意,对她打着招呼。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做蛋糕了?闻起来好香。”
连漪倚着门框,头往一侧稍偏,顶了顶门沿,好整以暇地打量姜昱。
他这两年的养病成果很显著,人嘛看着气色不错。
因为是在室内的缘故,脱下外套后身上只穿了件白色帝国领衬衫,略微的肌肉感并不会过于突兀地撑起它。
修长的腿包裹在廓尔格西裤中,偏商务的穿着,却因为他呈现出的松弛感而显得不那么严肃正式。
身前还围着一件棕色围裙,系带将衬衫禁锢般贴紧腰身,束出一道自上往下的收束线条。
连漪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姜昱吹个口哨,碍于旁边还有个似乎是他助理还是下属的人,才将这个念头克制住。
“这个苹果蛋糕很好上手,之前尝到时就想你会喜欢。”
姜昱轻轻一笑,朝西装男人点了点头,对方识趣颔首,向他与连漪告退后离开了厨房。
“不知道你口味还是不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吃整颗的苹果,但又钟意苹果的味道。”他神色自然地走去洗了洗手,将手擦干后,顺势想要反手将围裙解开。
“诶,先别解啊。”连漪叫停他的动作。
姜昱疑惑地回过头看她。
“待会儿不是还要吃蛋糕吗?就这么穿着吧,省得弄脏了你的衣服。”连漪一手握拳抵在唇边,眼眸弯弯地与他对视,眼神十分坦然。
该说不说,小姜确实长得挺祸国殃民,连漪今天看到他这个装扮,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肩宽腰细腿又长,还穿围裙,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啧……
连漪盯着看了一会儿,旋即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她毕竟是正经人,怎么能馋小弟的身子呢?
“穿得这么正式,刚从公司过来?黎家的产业不小,现在压力都在你一个人肩上扛着,感觉怎么样,金钱的力量噢。”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笑容泛着些许无奈,“早上去了两间黎家控股的公司,从那边过来比较近,所以没来得及换身衣服。”
姜昱见连漪的眼神很快便恢复如常,语气也如以往一般随意带笑。
他长长睫毛随着眼皮缓缓垂落,将漆黑瞳孔半遮半掩,轻笑了笑。
“过去黎家没有选择将产业集团化,而是分别由各个子弟分别执掌管理,逐步向上将主控权收拢。但近几年意外一桩又一桩,导致现在各处产业都需要重新整合。”
“那你怎么还有空过来烤蛋糕?”连漪眨了眨眼,不解道。
“只要是想做的事情,当然会有时间。”姜昱抬眸,看向她的目光略显诧异。
“黎家的产业分布各地,它们运作成熟,除了需要由我经手的程序以外,其他的方面如果我插手,反而更容易弄得一团糟。”
姜昱笑了笑,盯着连漪的眼眸温润专注,“更何况……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
“接手黎家是因为血缘关系所带来的责任,但比起关注身价上涨进度,操劳各种公务,我更喜欢像现在这样,待在这里。”
连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嘴角微弯,“小姜,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说你玩物丧志、不思进取。”
姜昱轻笑一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连漪与他对视着,片刻之后噗嗤笑了声。
她倒是不奇怪姜昱会有这样的闲散心态。
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他对什么事情特别上心过,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被家里佣人弄丢了东西,至多也就是一个辞退。
要不是姜昱还会呼吸,有时候连漪都忍不住要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快人一步在修道准备成仙了。
“对嘛,区区亿万家产。”连漪拍拍他的手臂,表情一本正经,“能守成就很厉害了,你的身体好不容易才养得健健康康,别给自己再累垮了。”
只要小姜不会像剧情大纲里那位黎家继承人一样愚蠢,对真千金动歪脑筋。
以现在黎家产业的规模,就算再养一百个小姜,也照样能把他养得白白胖胖。
“你约了谢泠今天过来吗?”
烤箱清脆的提醒声音响起,姜昱说着话,转身走去将烤箱打开。
热气汹涌而出,伴随着暖融熏人的蛋糕香气。
连漪一边轻轻吸着这股好闻的味道,一边点头道:“嗯,应该快到了吧,管家好像是一个小时前安排司机过去接他……诶,看起来味道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等它放凉一点再尝,现在还太烫。”姜昱戴上手套,从烤箱里取出装着蛋糕的托盘。
见她要凑近,下意识连忙将托盘往自己身体的方向收了收,却让托盘一角碰了下手臂内侧。
“嘶……”他微微蹙眉,手紧握着托盘没让它随着下意识的反应跌落。
连漪愣了愣,眼眸轻眨,随后反应过来,“我只是闻闻……又不是傻得不知道它现在的温度,你快点把它放下,烫到哪儿了?”
“管家,随便来个人,拿处理烫伤的东西过来——”她扭过头冲厨房外叫了几声。
“没事,只是碰了一下,不严重。”姜昱轻抿了抿嘴,将手臂微微向下翻,示意她让开路。
“这里面有点闷,我们去餐厅再说。”
“诶?”
连漪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看着姜昱从身边走过,带起一阵苹果与蛋糕烘烤过后的温暖香气。
“干嘛呢小姜,走那么快。”她愣了一瞬,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跟过去。
“要处理被烫到的地方,总要先把东西放好。”
姜昱语气平静温和,直到将蛋糕连带托盘放上餐桌,他才将手套取下,正打算去找烫伤药。
只是一转身,就被连漪摁着推倒坐在餐椅上。
连漪往后一伸手,闻风而来的管家立马打开药箱,取出新拆封的一支烫伤药,交到她手上。
她抓着烫伤药的手在身后摆了摆,管家识趣地拎着药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姜,知不知道什么叫天道好轮回,坐好!”连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狡黠地笑着,眼底神色得意洋洋。
要不是刚才姜昱走得快,她几乎都快忘记这一茬了。
小的时候,连漪仗着年纪小的优势,没少瞎折腾,逮鱼爬树领着一帮著名熊孩子逗猫遛狗,再怎么注意,玩得兴起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事情。
她也不在意,不趁着现在年纪小瞎玩,难道等大了才去薅人家家里开的花吗?
但受伤的时候,也是姜昱唯一会对她露出不假辞色的严肃表情时候。
哪怕连漪仗着他平时的好脾气,又是甩脸色又是生气不耐烦,他也只会紧抿着嘴逮着她上药。
明明只是再过一会儿都要痊愈的伤口,他都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好不容易碰上一回轮到姜昱‘粗心大意’,连漪当然要过把瘾。
她哼了一声,指尖把玩着烫伤药,眼眸微眯,“把袖子解开,受伤了要上药才能好得快,听话。”
“……一一,我没有说过不想擦药。”姜昱无奈地仰着脸看她,意识到她是在玩闹,只觉得一阵好笑。
“那就赶紧把袖子解开。”连漪挑挑眉,“还是说,你不止烫到手臂啊?也是,托盘在那个位置,说不定你胸口啊腹肌的也被烫到了。”
“嗯……”
她表情逐渐严肃,沉吟道:“要不都解开让我看看腹肌……受没受伤。”
姜昱眼神怔愣了一瞬,旋即脸颊微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顿了顿,温润声线轻轻,“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涂就可以了。”
他伸手要拿连漪手中的烫伤膏,却被她轻巧躲过。
“不行哦。”连漪眼眸弯弯,嘴角微微上扬,表情得意又恶劣。
烫伤膏随着她手上动作在姜昱眼前摇摆。
“你不自己动手,那就我来。”
连漪笑了一下,手却还是落在他的袖扣,指腹抵着袖扣,熟练解开后,在姜昱还未来得及反应的瞬间,将衬衫袖子往上拉。
“一……”姜昱想要阻止的话消散在空气中。
连漪面上的笑意微顿,旋即渐渐冷了下来。
她站在姜昱身前,居高临下的姿态,视线低垂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着露出肌肉线条的手臂上。
姜昱常年吹不得风、晒不得太阳,肤色一直是有些脆弱的苍白。
也因此,只是随意的一些擦碰,都能在他身体上留下轻轻重重的颜色。
托盘一角碰到的位置印子通红,但因为有一层衣物的遮挡,所幸没有燎得生成水泡。
只是在他手臂,向着挽到关节处的衣袖里,一道道交错的伤痕深深浅浅。
连漪眼神冰冷,盯着那些伤痕,低声道:“黎家人对你做的?”
“一一,没关系的,都过去了。”姜昱反应过来,他仰着脸目光专注地看向连漪,眼神安抚一般。
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握着她紧紧捏住烫伤膏的手。
“你不要生气,这些伤不是无缘无故的,我先涂药,然后慢慢和你解释,好吗?”
“你说。”
连漪紧抿着嘴,将手抽出来,垂眸靠着餐桌,拉起他被烫伤的那只手,单手旋开烫伤膏,将封口对着落到桌上的盖子一怼。
“……黎家的支柱先后遭遇意外,黎景琮成了植物人以后,老爷子大受打击,也因此更忧心黎家未来的传承。”
他知道连漪此刻内心的不虞,嗓音温柔得好像不是在讲述自己的事情。
“他观念守旧,而我从小在云海生活,很多身为黎家子弟该懂该会的事情,要尽快学成,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老爷子也只是希望我能尽快接过黎家这个重任,所以……”
连漪往他手臂上涂着药膏,冰凉的膏体随着指腹轻推化开,她闻言冷笑一声,“观念守旧?望子成龙?”
“你手上这些伤,是什么缘故,说来听听。”
“用餐礼仪做得不好,或是习字没得到老师的赞赏……”姜昱看着连漪的脸色,轻闭上嘴,没再接着往下说。
“那其他事呢?用到手的事情做不好,就要抽你的手,走路姿态达不到他的标准,就要抽你的腿?说错话了,难道就要打你的嘴?”
连漪心头腾地冒火,她没有想到黎家会这样对待姜昱。
“都过去了,一一,这些伤痕很快就会褪去,只是近段时间操办老爷子的葬礼,以及很多事情要处理,顾不上涂药。”
姜昱轻声安慰,漂亮的凤眼注视着她,眼底神色沉静轻松,没有半点勉强。
“伤痕会消失,但你那个时候的痛呢。”连漪闭了闭眼,“小姜,就算死者为大,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很不高兴。”
凭什么黎家因为一个所谓大师的话,就把姜昱丢在云海十几年不管不顾。
需要他来继承事业了,匆匆找回去,却又这样伤害他。
连漪突然有些后悔,她不该在这两年间,默认了姜昱离开云海后不再联系他的想法。
她总是觉得,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在剧情开始后,一点点失去。
小姜是不存在与剧情大纲里的人物,他的离开,或许就是剧情该有的走向。
所以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将这个最好的、陪伴在身边最久的朋友牵扯进来。
连漪也曾想过这么做的借口,姜昱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不是吗?
直到他手臂上看得见的伤痕,以及那些看不见的伤痕,真切地出现在眼前,连漪才明白,姜昱在这两年时间里,过得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
“没事的,一一。”
姜昱笑眼温和,“如果你真的很不高兴……可以先不要往我衣袖里伸手了吗?”
“我就摸摸还要多少伤痕,严不严重。”连漪耷拉下眼。
她知道姜昱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只是凭什么要受到伤害的人自我排解,加害者却……最让她感到一阵气闷的也是这个原因。
明明姜昱现在已经接手黎家,他看起来像是丝毫不受这些曾经的痛楚影响。
结果很好,但连漪始终忽略不了他受过的苦难。
可事到如今,她也不希望还要让姜昱反过来安慰她。
“摸摸怎么了,我又没摸你腹肌。”她冷哼一声,训斥姜昱的矜持。
“好——”
姜昱的手还被她抓着不放,他也好似对此毫无所觉,“只不过,一一,我也很担心你现在的处境。”
“担心我?”连漪不解看他。
“我听说……叔叔似乎很看重连仲岳,对他一直很欣赏,安排他在集团内任职,近些年的表现可圈可点,在连氏集团里颇有名望。”
姜昱与连漪对视,眸光坦然。
“虽然你对经商一向不感兴趣,但我担心,连仲岳会不会把你当做他向上走的阻碍?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先例。”
连漪往他手上糊药膏的动作一顿。
“连三儿啊?”
她嗤笑了声,“我爸看好他,那就随他们伯贤侄孝呗。”
连仲岳那点小心思,在他那副沉稳成熟的皮囊下藏得很好,但连漪看得出来,他对连氏野心勃勃。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很可惜,到最后也是白费功夫。
他愿意瞎折腾,玩阴私算计只为了成为连德成心目中合格的继承人。
要是把这事办好了,连漪说不定还能给他送个锦旗。
连漪微顿了一瞬,忽然想起应该提醒他,“你现在接手黎家,我知道你有能力去做一些事。但就算我们是再好的朋友,我家里的事,你不要插手。”
“无论连三儿靠正当还是不正当的手段,当上连氏的继承人,你也不要为我鸣不平。”
她认真地看着姜昱,眼眸明亮。
“就像你不看重黎家的钱一样,我也不在乎连家的东西。”
“不要因为我做蠢事,知道吗?”
姜昱神情怔了怔,他当然清楚这一点,知道连漪的性格,并不喜欢被别人安排和操控。
所以他能容忍那个叫谢泠的人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所遇到的事情里,他只在她身后不会让她察觉的范围里做些事情。
但人总是有私心,姜昱也不例外。
他想要给她更好的一切,她理应拥有的那些,想要的事物,都该属于她。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些破坏气氛的话,但如果让我知道你动用黎家的势力,想要为我做些什么,哪怕出发点是为了我好。”
连漪见他半晌一副不愿回答的样子,即使这会儿还捉着人家的手,却毫无顾忌地眼眸微眯道:“那么小姜,以后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
“我不需要自以为是的朋友。”
她能清楚感觉到掌心间的手臂肌肉绷紧了一瞬。
“好,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会做的。”姜昱无奈地点点头。
连漪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
她知道姜昱不会理解,但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他能不能理解都无所谓,只要别因为注定的结局,让他一头栽进这个坑里就好。
“过两天我带你去北山吃斋饭怎么样?那里换了个掌勺的和尚,做的斋饭蛮不错。”
连漪认真地涂着药膏,忽然轻咦了一声。
“你是黎家的人,溪莱也姓黎,这么说你们还是本家。”
姜昱目光一直专注地看着她,听到她短时间跳跃地换了几个话题,笑了笑,“或许翻翻族谱,往上数我们是同宗同族。”
“真是神奇,不过溪莱她一向不喜欢和你玩,要是知道这个事情,估计会很无语。”连漪想到那一幕就觉得好笑。
姜昱对她这话也感到好笑,他正要开口说话,面向着餐厅入口的视线之中,一道人影在管家的带路下出现。
他神色自然地将其忽略,仰视连漪的姿态轻松随意,一笑起来,很快让连漪的视线专注在他脸上。
“一一,你已经涂了半支膏药,这点烫伤,我觉得应该已经足够了。”姜昱声音里略带笑意。
“哦,好吧。”
连漪微微俯身,叹着气帮他把袖子卷下来,“小姜啊,以后少这么对我笑。”
“嗯?”姜昱笑容微淡,神情有些疑惑和不知所措。
将袖扣重新弄好,连漪此刻与他的距离算不上近,却又能轻易看清楚对方的面容。
二十一岁的小姜,大概真的验证了什么叫褪去青涩,自有一股成熟的风情。
偏偏他好像一直毫无所觉的样子,长得漂亮勾人,言行举止却又很端正,明明极矛盾的两种观感却又糅杂在一起。
有些话,毕竟还只是朋友的关系,连漪顶多仗着这点关系占点小便宜,守着那点分寸识趣地不跨过。
连漪又叹了口气,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你笑起来就看着很好欺负的样子,以后少这样笑,免得我忍不住想欺负你。”她做着恶狠狠的表情,皱了皱鼻子。
姜昱怔然神色退去,旋即无奈地低头一笑。
几缕黑发垂落,也根本遮挡不住他优越高挺的鼻梁和轻抿微弯的嘴唇。
“连漪?”
“你,在忙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少年略有迟疑的询问,然而微沉的清冷声线,又让这话里的迟疑像是有些变质。
连漪与姜昱对视着。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和小姜凑得有些近。
又突然想起,目前谢泠还是她名义上的对象,以及前阵子还逮着人家说喜欢的事情。
但看着姜昱漂亮眼眸里露出疑惑。
连漪心里头那点子莫名的心虚顿时烟消云散,她和谢泠清清白白,人家也根本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她心虚个什么劲。
“来了啊,谢老师。”
连漪直起腰,转身弯起眼眸,笑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姜……”
“姜昱。”姜昱在她身侧,因为连漪站在面前的缘故,只能以坐着的姿态补充连漪迟疑该报出哪个名字,随后礼貌地向谢泠点头示意。
“嗯!小姜,他是我的同学谢泠,你知道的。”连漪最后几个字把声音压低些许。
“……”
谢泠泛着清冷光泽的眼眸静静看着他们。
连漪站在那个青年身旁,腿与青年的膝盖几乎相抵,是十分亲近又熟稔的距离。
他眼底弧光渐渐沉敛,散得只剩下纯粹的黑白分明。
“一一,你先带同学去客厅坐一下吧,我把蛋糕切好再过来。”
姜昱没有动作,只是目光望向谢泠,微笑道:“谢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甜食,这是我们自己做的蛋糕,不介意的话,待会儿尝一尝吧。”
“让管家弄就好了。”
没等谢泠回答,连漪微蹙了一下眉,“虽然烫到的地方不严重,但还是先远离一下它吧。”
“没事的,一一。”姜昱抬眸看她,眉眼都随着笑意而舒展,“就当满足我对第一次亲手做蛋糕给你吃的坚持,好不好?”
“别让客人等着了,你先去招待他吧。”
似乎是因为离得近,姜昱放轻了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之间才能听得清楚。
“……行吧。”
习惯了姜昱凡事都考量得井井有条,连漪也懒得和他争这点小事。
她往餐厅的门口走去,随口提醒道:“托盘还很烫,不要忘了戴手套再去拿……管家,去备茶水呀,昨天让你准备的红茶买到了吗?”
“已经备好了,小姐。”管家微微颔首。
“嗯。”
连漪从谢泠身边正要走过,见他只是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想什么呢,呆呆的。”
她一脸狐疑,“难道上次那个酒,把你脑子喝傻了?快过来吧,待会儿还有的忙呢。”
“嗯。”谢泠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薄唇紧紧地抿着,垂眸跟在她身后。
想到毕竟还用得着人家,连漪收了收心底的满不在乎,轻咳一声,“今天就辛苦你一下,只需要很简单的学几个舞步,其他的……其实好像也没必要学。”
连漪虽然没打算在爷爷的寿宴上搞事,但这也不代表她会带着谢泠去和人玩什么社交礼仪那一套。
在心里将赴宴礼仪这一条学习内容划掉,连漪自信道:“反正到时候,你看谁不顺眼,直接摆出你最真实的一面就行!”
“……刚刚那个人,上次好像没有见过他。”
一路沉默着听连漪轻快的声音说着话,谢泠在她停顿之后,嘴角微抿,忍不住出声询问。
“你说小姜吗?”
连漪笑着扭过脸看他,“因为他之前很忙啊,所以没空陪我玩。”
“……”
谢泠说不清自己此刻充斥在心中的都是些什么情绪。
来时的那些期待,从昨晚连漪给他发来消息以后就一直在心头萦绕,此刻却一点一点的被碾散。
不论是连漪对待那个青年时的熟稔和放松。
还是青年给他隐隐的对立感,以及他说的那些话……谢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仅仅只是打个照面的工夫。
青年的三言两语,就已经将他轻描淡写地定义在‘外人’这一位置上。
“连漪……”他下意识叫住前面的人。
“嗯?”
连漪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回过头时,皱起眉头,“谢泠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啊,是不是不想好好干活?想跑路了?”
“……”谢泠哑然。
“我们……要扮演情侣,对吗?”
“对啊。”连漪歪了歪头,绕过盆栽往沙发上随意坐下。
“如果要让其他人相信。”
谢泠顿了顿,莫名的情绪支撑着他,脱口而出的话陌生得让他几乎有种不是自己说出的抽离感。
“比起学习在宴会上我该怎么表现,我们似乎更应该……学习如何扮演一对情侣。”
“……咦?”
连漪的表情愣了愣,认真思考了一下谢泠的话。
她不由得感到惊奇地看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少年。
黑发下的眼眸情绪平静,清冷坦**,表情也正常,只是抿着嘴看起来有点严肃,但这很谢老师。
“谢泠。”连漪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大。
“你真不愧是学神!奖励你待会儿多吃两块蛋糕,快快快,详细说说怎么学习?”
什么叫举一反三、思路贯通啊。
谢泠看着她那双剔透的琥珀眼里盛满笑意、什么心思都藏不住的高兴模样,略略垂下眼眸,轻嗯了一声。
蛋糕。
他从来都不喜欢吃那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