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许贯忠问道,燕青沉吟片刻,随即道:“哥哥委我重任,总掌内务府职事,又为太子少师看觑辅导殿下经邦弘化,识得民间疾苦、国政得失,何况还有诸事繁杂,这些时日仍是走脱不开,也须有能顶替我为哥哥分忧的人选接管职事何况兄弟你于此间好山水幽居,与大名府、燕京相距不远,我若得自在,识破嚣尘,作个逍遥物外人,有意浪迹天涯四处游历,如此也不及贯忠兄弟与京师那边弟兄来往叙旧便当,是以多陪着哥哥些时日也是好的。”
许贯忠见说点了点头,也叹然说道:“人生百年、匆匆一世,似我等能成就身前身后名,如今还能从心所愿,已是命中难求的造化这也皆因当初你我得蒙遇识哥哥,我当然明白小乙的心思,就算我等如今各有所愿,与聚义哥哥同众兄弟之间的情分也决计割舍不开,而小乙再回去时,再要相聚到底不及同在大名府那般的便当,今日你我且只顾吃酒快意便是。”
而燕青、许贯忠正畅谈时,但见得花小妹托着几碟菜蔬上果、按酒小菜盈盈踱将进来。这个当年兰质蕙心、善良温婉的芳华少女如今已做妇人打扮,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的姿态端庄雅然,而觑她脸上神情,也全然没有因许贯忠舍却了朝堂中的尊崇相位,而举家从繁华富庶的大名府迁至这片深山幽居而感到不快,相反的眉宇间慢慢的惬意美满之色,似乎非但与自家相公长相厮守便已满足,她也更适合于在这片世外桃源一般的去处安住。
燕青忙起身见礼称谢,随即便又见到许贯忠与花小妹诞下的那如今七八岁年纪的长子也踱将进来,乖巧恭敬的也向他这个世叔施礼问安。
觑许贯忠之子小小的年纪,形貌气质便已如书香门第家出身的才俊后生,也浑然没有掉书袋的书生那般文绉酸儒气,举手投足间也颇有些雅人韵士的气质时,燕青也不由失笑道:“世侄如今恁般形貌,与我兄弟同当年初识时倒似是一个模子里立刻出来的也似。”
许贯忠闻言也笑道:“如今我等大多聚义兄弟已成家生子,如关铃、徐晟、阮良、张国祥、张节、呼延钰、花逢春等众世子都已学有所成,能为国家所用,按说小乙你本来最是风流倜傥,本合当早该成家,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的逍遥日子却还要过到甚么时候,却不是也该早些寻个意中人成家?且看你小乙的子裔又能有几分浪子的风采?”
燕青似乎也听惯了自家哥哥与众兄弟因他一直独身逍遥而如此调侃,当即也摇头轻笑道:“此事倒急不得,自是随缘罢了,兄弟既知我秉性,又何必再赘言多问?”
此后许贯忠一直于大名府浚县双林镇此间山川中悠然隐居,时常也出门游历大江南北好山好水,平素过的风雅超然的日子,自是水清浅处疏影横斜,月黄昏时暗香浮动。观庭前花开花落,看天外云卷云舒
中华古代隐士文化本来便源远流长,自上古许由巢父伊始,后来商山四皓、竹林七贤、竹溪六逸乃至尚在隆中茅庐时的诸葛武侯,以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五柳先生陶渊明历朝各代那些本来有超凡的学识才华,却又崇尚寄情于山水间追求思想的自由,而隐修专注做学问的隐士高贤当中,似许贯忠这等做得齐朝开朝国相,却能轻易的舍却尊崇的官身富贵,而隐居至山水间悠然自乐的贤者,自然更得到后世许多文人雅士的推崇,非是得意时仕、失意时隐,当真是做到了视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而只求追寻心目中的天道
然而萧唐虽理解许贯忠心中的追求,可是对于这个心腹兄弟、治国大贤当然也不过就此高堂与江湖两相绝离。齐朝以后但有甚吉凶征讨、国策大事等关乎于天下国政民生的要紧事宜,朝廷也无不派遣官员前往许贯忠隐居的山中幽居拜问咨询。
如此许贯忠虽不居于庙堂之高,并且完全隔绝于朝廷中的官僚派系之外,不必再受那些勾心斗角的俗事相扰,可是对于齐朝治国大事也仍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是以世人赞说他谪仙的贤名,也便如南北朝时期虽然隐居于茅山深处,却被梁武帝萧衍器重,而屡屡遣人前去寻访咨询国策的隐士大贤“山中宰相”陶弘景那般,许贯忠能得以追寻自己想要的隐士生活,钻研诸般学问,也仍能协助萧唐治理天下民生国政,因其是经纶济世高才,出仕建下匡佐社稷、治国安民大功,功成身退后又能做得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的隐士高贤,声名同样远播后世。
许贯忠的子孙后裔,既有潜心做学问的隐士高才,也有出仕于齐朝的治国能臣,也有人于浚县山中草庐兴办学馆、开设书院,由齐朝帝君亲书匾额题词,久而久之经过兴修扩建,山中见得亭台相济、楼阁相望、山水相融的雅然景致,然而在山谷深处,也依然有许贯忠的子孙守着先人如世外桃源般的幽居别院,继续过着怡然自得的隐士生活
然而后世关于许贯忠的史载评述,倒也有些玄虚奇谈。由于当年萧唐得黄裳所赠予集合天下道门遗书奥妙法门的万寿道藏典籍,也曾与许贯忠、燕青等兄弟一并习研,得以融会贯通。是以根据后世野史记载,齐朝后来派遣官员至许贯忠幽居拜询国事,但见得那遮莫已过了花甲之龄的隐士贤相仍如他三四十岁的模样,雅然超凡的仪姿依然,当真如在深山幽谷中修行得道的散仙也似。
而待那前来拜问求询的朝官告退去时,时逢山中霾雨路险,他遂得许贯忠相送出山间僻径。期间但见得这位隐士贤相过涧翻岭时举止俊逸、飘然若仙,直到这员朝官被相送至双林镇地界的官道之时,本来向许贯忠道谢告别而去,直待他忽的想起一事再要回头相问,却见许贯忠便似是使出了缩地成寸的玄虚本事,须臾间的功夫便已飘然至百步开外的距离,随即身形便遁入山林当中,而再不见踪影
话却说回许贯忠上书请辞,得萧唐恩许而得以于山中隐居的时节,接管得许贯忠左仆射国相这等要职,而身为齐朝开国帝君另一位心腹智囊的布衣剑卿萧嘉穗如今总揽政务,成了掌握国家最高权力的权臣,他却也不由苦笑道:“贯忠兄弟,如今你是得以达偿所愿,可我以往又何尝不是只想做个闲云野鹤,天下何处不可飞去?然而哥哥身边也终须有体己的兄弟辅佐治国,你如此走得洒脱,倒教我被栓束在朝堂中不得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