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一处官邸的书房一侧不但摆满了诸般藏书典籍,数十方宝砚也被摆放在一侧大案上,漆烟、油烟、松烟、减胶、加香各式墨锭齐备,宣笔、川笔、湖笔等各色笔筒毫锥毛笔倒垂在笔架上,与按纸玉器都被摆放的整整齐齐,而在书房一角摆放的香炉冉冉升起一缕青烟,打眼一望房内布置便直教人感到古色生香,且也满是一股书卷气。
而有个头戴黑纱罩璞头,身着素白袍的文士全神贯注的在曾被誉为南唐文房三宝之一,而坚洁如玉,细薄光润的澄心堂纸撰写文字,也有笔墨纸砚规矩的陈列在一旁。但见他非但神情专心致志,且把胡须都理得整整齐齐,很明显对于自己所热衷的喜好极是严谨,如今官身富贵,闲暇时也仍要专研习练,而求不断的精益求精。
圣手书生萧让,毕竟也是书法大家,他笔走龙蛇、手随意动,毛笔在他手中仿佛龙飞腾,蛇游动,而在澄心堂纸的划出间架合宜,神充气盈的字体,但有懂行的揣摩端详他写的书法,大多也不由赞叹他凤翥鸾回的书法技艺。
可是当萧让慢条斯理的将手中毛笔放在紫砂笔搁上,又目不转睛的端详自己所写的文字之后,他的眉头不由皱成了个川字,随即又发出一声长叹。
然而萧让再抬起头来时,蓦的却觑见自己的那位挚友早已含笑恭立在书房门口。他这个圣手书生与玉臂匠金大坚,非但是同乡交情,而这对书生手艺人在本来多是绿林好汉、军旅将官盘住的水泊梁山中共聚大义,他们两人共同话题更多,彼此感情自然也更是深厚。而如今萧让与金大坚同在大名府任官,两人之间来往走动最是频繁,是以萧让府中家丁眼见是金大坚前来寻访,主人也是在家,便按先前老规矩恭请入府,指明萧让所在,请金大坚自顾前去看觑。
脸上本是略带忧色的萧让瞧见金大坚,他的面色也顿时舒展开来,并欣喜道:“金兄前来,何不早些唤我?却只是在门前干候。”
“萧兄,你我多少年的挚友交情,又如何不知你撰写文字求个笔酣墨饱,最是专心,我又怎会搅扰了你的兴致。”
金大坚呵呵一笑,随即又朝着萧让所写墨迹未干的文字上瞧去,又道:“我虽不及萧兄,但好歹于书法略知一二,瞧萧兄这字写的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写的是极好的,可看萧兄面色,却又为何愀然不乐?”
萧让见说苦笑一声,随即回道:“我虽善写诸家字体,能仿苏、黄、米、蔡四种字体,故而当年蒙乡里乡亲抬举,唤我做圣手书生。实则我虽喜好书法,却也只是誊写,只是一味的临摹书法名家,终不能独具一格。而这些时日我也尝试潜心撰写,存着自成一派的心思,只不过呵呵,往日临摹抄写的时日久了,无论隶篆草楷字体笔意,也仍是不免留着名家痕迹。”
金大坚见说点了点头,随即又道:“萧兄于书法之道浸**了数十年,自是熟能生巧,而巧亦能生精。如今萧兄既不愿一直临摹名家,力求独具一格,想必早晚也必能达偿所愿,也无须过于忧心而萧兄想必也知道我此行前来用意,你我情如兄弟,得知萧兄即日也便奉旨外调,我又怎能不来饯行?”
萧让也是感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虽然要与金兄惜别,甚是不舍但当初我做得个职事头领,不过也只是行文走檄调兵遣将,呵呵天下精于书法的却大有人在,何况这字写的好些坏些,于兵事又有何碍?却受陛下恩泽福荫,如今受职做得个京官,可以我本事,不及朝中治国能臣,又不似金兄凤篆龙章信手生,雕镌印信更分明,而技艺驰名的本事,供职内府御宝监专掌雕刻符章,可说是学有所用。我与其领受个闲职,也莫不如转任至地方州府去,再是不济,好歹专心致力,争取造福一方,恩泽于民”
金大坚听罢也是微叹了口气,说道:“萧兄心思我自然明白,看来如今你我设宴,也不能似先前那般只是饮茶,必要好生吃酒几日。虽然是因国事离别,可是你我也仍可按先前约定,如今既已是了身达命,为报陛下恩情且可尽其责,而终有一日待你我告老归隐之时,甚为官事宜职责,便留给我们的子孙辈操劳了,我与萧兄也正可重返济州家乡故地享得清乐,也如当初那般彼此相伴。”
“那是当然”
萧让微笑颔首,再与金大坚目光对在一处时,两人随即也是朗声长笑
而萧让受朝廷调令举家迁往他处做了一方知州,实则他这个圣手书生虽然按原著轨迹大多时候也都是随军在后方与金大坚一并从事写勒碑石、查勘文卷等宣传文职工作,可是也有摆出空城计谈笑却敌的机智,以及被贼军擒获后抵死不降,威武不屈的风骨,而萧让除了痴迷习研书法也几无甚不良嗜好,是以在任期间他做为一方父母官也是管理得治下政通人和,能教百姓安居乐业。而又过了十几年的光景,萧让因政绩功劳升迁,却又得以已赶往已迁都至燕京的齐朝国都,至秘书监赴职,专掌国家藏书与编校职事,与挚友金大坚又得以时常往来,彼此走动的频繁。
而待萧让重返至京师之时,也终于是达成所愿,他的字体笔意也是独具一格,固然仍是比不上柳公权、颜真卿,乃至宋时苏、黄、米、蔡这些于中华史上闻名遐迩的书法名家,然而若是对中华历朝各代书法大家深有了解的后世民众,也都会知道于强盛的齐帝国建制初年,所赐封的诸位开国功臣当中也有一个号为圣手书生的书法名家,且他的书法也有子孙后代,乃至文人学士效法临摹,能得以代代流传下来
而早也已是成家生子的金大坚,包括他在内几代子孙一直都是于齐朝权政中枢掌管刊造雕刻一应兵符、印信、玺印职事。甚至在齐朝也大量推广代替铜钱、金银流通的交子时期,金大坚以他巧夺天工、自成一家的雕刻手艺设计繁复图案,对于交子防伪应用上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时荏苒而不留,岁月匆匆,也犹如白驹过隙,直到萧让与金大坚年事已高,也自有他们儿孙满堂的后辈于齐朝中任职尽责,两人也按当年的约定一并告老归隐,重返至济州家乡各置办得接邻的大宅大院,又回到了当初被吴用设计被骗上水泊梁山之前的故地彼此相伴,颐养天年。而萧家后代多出士人文臣,金家除也有担任从事其他生计的子孙后代之外,做为齐朝权力中枢中任职雕符刻印世家也仍是一脉相传,故而萧、金两家也是各受先人福荫,而具享安乐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