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东路,沧州治所清池。

一队队本来于城廓内外行走时横行无忌,直教治下宋民畏惧震恐的金军将兵在这个时候却垂头丧气正从城内撤离出来。城门口处街坊两侧也聚集了不少当地从民百姓,当中有些人本来兀自不信那群如狼似虎的外寇鞑子竟会轻易放弃清池城郭离去,直到他们亲眼见证着在诸队义军将士的冷眼监控之下,那些胡虏甲士各个便如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的撤退离去,方知金国鞑子果然是对萧任侠服软认怂了!

不得已而做了甚久时日的亡国奴,自然也有不少万般凄惶的宋民苦受欺凌奴役只得忍气吞声,当初积累下来的满腹怨气在这个时候也终于稍得宣泄,有些百姓开始“狗鞑子”、“腌臜虏厮”的破口价骂,甚至抄起地上石块直丢过去。当即也有些女真、杂胡士兵被砸得额角迸裂、头破血流,有些性急凶恶的立刻仍要发作,也早有前来接管城郭,一直旁边冷眼旁观的义军兵卒挺枪绰刀,一时间氛围显得更是剑拔弩张起来。

“宋狗!忒煞可恶!想当初老子来时,你们各个便如伏地待宰的猪狗,如此倒敢如此猖狂!”

不偏不倚,有个头戴的兜鍪正被石子打中的女真猛安当即勃然大怒,想当初他纵兵占据这沧州治所清池城时,为了立威手中钢刀也曾沾染过数十条无辜宋民的鲜血,当初看来也是颇见成效。虽然攻占下河北诸路州府久后也是要纳入金国领土之内,也不可能将这块土地上所有的宋人屠杀得尽而使此间城廓彻底化作一片废墟残垣,然而对这个女真猛安而言,暴戾血腥的杀戮,往往也是征服镇压住当地民众最为简单有效的手段,想当初他趁着城破时纵兵劫掠,甚至撞见甚瞧不顺眼的厮鸟只管一刀下去,至此把持据守得沧州地界时日也久,也威逼着许多宋民百姓只得敢怒不敢言的屈从在金国的统治之下。

可是如今金国朝廷却降下谕旨,勒令把守河北北域诸州各府的兵马即日弃城北还,而且决计不得与前来督促接管的萧唐所部义军发生任何冲突。这女真猛安本来是性急凶残之徒,又憋着满肚子的火气,此时眼见周围那些懦弱胆小的本地宋民倒敢如此招惹自己,却又如何还能按捺得住?然而那女真猛安本来绰起手中长刀眼见要发作之时,忽的却听得暴喝声起:“你这厮,却又待怎的!?”

奉令前来接管清池城郭的义军兵马当中,旋即有近百骑疾驰过来,女真猛安转头怒目望去,就见有个义军头领手提着杆枪,也已然策马直趋到了他的面前。但见那义军头领生得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一对招子中也满是怒意恶狠狠直瞪视过来,极为显眼的是他颌下蓄着长一尺五寸的虎须髯,随着**马儿疾奔颠簸时更是威风凛凛、雄姿不凡,却正是威边军偏将美髯公朱仝。

“泼贼厮,如今你金国主子已下诏令,教占据河北两路地界州府作歹的孽众滚回北地去!如今这河北沧州地界,也由不得你这厮们再肆虐造次!”

朱仝瞪目厉喝,激恼得那女真猛安不由紧紧攥住刀柄直捏的噼啪作响。从北地传来朝廷勒令把守河北两路各处州府的金军弃守北撤之后,萧唐那边迅速出动前至接管各处城郭的义军兵马来得也快,也根本容不得各处金军军将、府衙官吏做出任何反应。先前被掳掠为奴婢的宋民汉人,但凡是出来哭诉喊怨的,也全由萧唐所部义军收容,金军一个不许带走,除随军十余日的口粮补给之外,所侵占得大多财宝钱物也必须留在本地。这金军猛安以女真族部当中悍勇善战的勇士自居,本来从骨子对汉家儿郎,尤其是宋境内的百姓最是轻蔑藐视,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直教他将先前强夺积累下的财富、牲口、奴役尽数都吐出来,又教在这女真猛安眼中视如猪狗的宋人恁般轻视触犯,还如何能按捺得住?

尤其是朱仝在抵达清池城郭敦促此间金军干净滚蛋,并在接管沧州治下城郭县坊核证各地人丁、钱粮之际也曾听闻过有苦主哭喊诉怨时提及肆虐沧州的金军当中曾经为恶作甚的几个厮鸟。是以朱仝与那女真猛安怒目对视之际,忽的嘴角又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你这厮,我倒是盼着你在此时仍敢撒泼,有甚本事,也正可比划比划。但如今看来你这鞑子没这个胆,到底也不过是个欺善怕恶、怯大压小的孬种!”

朱仝这一席话,当即也激得那女真猛安胸中怒火炽焚肺腑,当即不管不顾的抡起手中大刀便直剁将下来。突发的变故,也使得周围一些凶戾剽悍的金军士兵不由性发起来,眼见也要与朱仝所部义军而来厮拼争斗时,本来被金国任命治理沧州的知府官慌忙赶来,却是大声呵斥道:“全都给我住手!陛下已下圣旨命我等撤离,且不得与前来接管发生冲突!你这厮们妄动兵戈,便是抗旨违令大罪!”

本来为金朝所任命的那沧州知府嘶声喝罢,当即也震慑住那小撮也正要发作的金军士卒。而朱仝仍是好整以暇的与那早已气恼成狂的女真猛安战成一团,他手中锋利的长枪挟带着尖厉的锐啸,也是毫不留情疾搠戳刺过去。既然听闻这鞑子曾多有害民歹行,虽是奉令前来接管沧州治所,也不便主动去与金军厮杀生事,但如今撩拨得这厮先已动了手,当然也就不必再留半点情面!

反观那女真猛安虽然本事也算是了得,可是周围本来意欲助他的士卒也都被其余金军将官呵斥住了。忿火稍减后,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实在是忒过鲁莽,可是如今却又怎会还有半点翰旋的余地?眼见那大胡子敌将麾下将兵也尽朝着自己这边涌将过来,那女真猛安心慌意乱,手上动作到底还是慢了片刻,终于被朱仝抓住空挡大喝一声,挺起手中长枪如闪电般攒刺而至,登时恶狠狠的扎进他的胸脯,剧烈的痛楚顷从伤口处漫延开来,女真猛安感到自己的身躯骤然间变得沉重无比,他恶狠狠的凝视向仍冷眼乜将过来的朱仝,伤及要害的身子到底再已是支撑不住,而一头栽将下了马去。

朱仝就在即将从清池城撤离的金军将兵眼前搠杀了一员女真猛安,可是其余金人将官却也只得前来陈情请罪,劝言说全是这厮鲁莽讨死,其余人等也决计不会违逆吴乞买皇帝所下的圣旨,而刻意与前来接管的义军兵马发生争端...恁般势堕沮丧的模样,却正好似当年或是受宋廷节制而无力抗战,或是慑于他们**威之下的宋军败将那般......

汇聚于清池城门处的不少宋民百姓见状不由顿感扬眉吐气,而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而当中夹杂着几个就在此地居住的乡民摩肩擦背的挤到前面,当觑见朱仝那特征明显的相貌时,也不由惊呼道:“咦?那好汉却不正是......”

而朱仝环视向周围正朝自己施礼叩拜的百姓,心里也不禁顿觉十分感慨。虽然因金军侵害,原本治理本州,待他也算甚是礼遇照顾的沧州知府也不知是生是死,而当初那常好粘着自己的小衙内现在遮莫也已应是半大少年的年龄,也不知已流落何处...可是当初来到此地时,朱仝心想自己还是因私纵身负命案的兄弟雷横出逃,而被降罪迭配至沧州的贼配军,如今得以故地重游,自己也终得以抗金义勇豪强的身份,来解救得此间州治百姓脱离金虏外寇的掌控之中.....

除了朱仝于沧州清池刺死一名金军猛安,其余奉令前往各处州府的义军或也与得令弃守北撤的金军兵马或大或小发生些口角冲突,但好歹为伤及人命,皆是兵不血刃的接管下了城郭。自此,河北两路真定府、河间府、雄州、霸州、沧州等两府十州,以及信安、安肃、永宁、广信等诸地军治也尽皆划入萧唐所掌控的领土范围之内。

金国朝中由于完颜挞懒的极力建议,吴乞买皇帝再是不甘忿怨,也只得下旨命令诸部金军兵马从河北两路地界撤离。然而萧唐那边在得到金国朝廷的回复之后立刻分拨调遣兵马前去接管北面各处城郭县坊,心中却是暗付道:得以尽可能减少我诸部兄弟进取攻占州府城郭的伤损,也使得你金国怄尽这等教人心势颓志丧的窝囊鸟气,这固然是何乐不为,可若以为我就会恁般应允罢兵议和,那你这厮们还是未免想得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