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当郦琼与李应、雷横谈笑风生,看似极为融洽的一并率众护送犒赏的辎重补给往巨野城赶去时,于城外岭坡之间,也有一支支军旅先是化整为零,分头小心提防附近义军哨探,继而又开始集结聚合至一处。毕竟是与金军对持的后方地带,同处于宋境下相应的哨警兵马有限,这些宋军兵马又化零为整,已在所部将官的指挥下蓄势待发,正要有所动弹。

一支数量庞大的宋军兵马于此处准备大弄,自然是要为了解决把守巨野乃至济州的义军而去。然而就在岭坡林间深处,提举御营使司都巡检使刘光世也正在此间听闻诸部宋军将领传报,他的面色却是阴沉得很,看来怏怏不乐,浑然没有一军主将于大战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如果有的选,刘光世断然不想前来奇袭触怒帅司府署下辖的猛将强兵,非是因为他对萧唐抗拒金寇的大业多么推崇敬佩,而是因为刘光世本来尽可能教自己所部的宋军兵马规避硬仗、狠仗。奇取济州,与萧唐战端一开,以后却又还要面临多少硬仗要打,却不是要拼光了自己在军中立足的家底?

如果按正史的轨迹那般,史载中的刘光世完全有足够的资本拒绝与金军硬抗硬,但每逢诏令移驻前线,大多时候他都要推三阻四,不奉诏而设法退避。就算是高宗赵构勒令其出兵救援遭金军猛攻的州府,畏敌的刘光世依然敢违诏不援,只派王德、郦琼率领小拨军马袭扰,自己兀自按部就班的表奏战果。甚至于金军大肆侵入、搜山检海之际,刘光世倒敢与皇帝赵构彼此赛跑也似的一路南窜奔逃,哪里金军兵力较少或是几无敌军出没时,刘光世便率部撒丫子奔逃着往那里窜。

毕竟两宋交迭时期,朝纲权政班底已经与二帝与朝内重臣早金虏虏获北上之后彻底崩塌,经赵构继位后文武官员体系重新洗牌,又急需招募整编诸部宋军为他所用。刘光世在正史中率领兵员最多众多的一支军旅前来投效,固然也有与赵构讨价还价的余地,就算被群臣激愤抨击他“御军姑息,无克复志”,赵构照样因从龙之功要厚待刘光世,功评他与岳飞、韩世忠、张俊并称中兴四将,追赠太师,谥号武僖,还得追封为鄜王,而位列南宋异姓七王之首......

但是如今恁般时局,仍是康王赵构的兄长赵桓在东京汴梁朝堂上坐得龙椅。宋廷局势,也不似正史那般彻底重新构架,刘光世亦不过是众多带兵的宋军大将当中的一个,他好歹也有些政治敏锐力,刘光世也很清楚自己倘若屡番违诏不遵,朝廷若要追究降罪,还是能轻易办他。

是以不情不愿的刘光世,也只得奉旨前来调拨麾下各部宋军,图谋奇袭萧唐帅司下辖的济州。既是不得不来,索性也只得拼得斩获大功,要与朝廷周旋,今番看来是要将萧唐那厮得罪得很了,日后看来仍须与汴京朝堂中打通关系,调拨我部军马转迁其它州府地界,而避开萧唐麾下大军兵锋...否则凭甚么又要教老子力抗住他麾下诸路豪强,久后就怕要拼光了俺费心费力拉扯起来的兵马,这等苦差事,以后也必要其它军司的禁军来顶缸!

刘光世念及至此,又恶狠狠的啐骂了一口,他很快又向巨野城郭的方向乜将过去,心里也正嘀咕道,如今就等郦琼踅进城内动手,不得不来,亦输不得,索性也就只有教儿郎们拼命立下一场大功罢了!

而巨野城内,众多承负着犒劳义军物资的辎重车仗正由民夫庄丁,乃至双方军士将佐掀臂捋袖的卸载安放,郦琼身边的几个心腹将领,也正与几名义气头目讨好寒暄着。郦琼仍是有说有笑着,一对招子却是来回睥睨,留意着巨野城门处把守的义军将士,忽的他又对李应说道:“李将军,如今非是临战时节,本来你我各自把守本处要隘,平素难得机缘厮见。今番众能拜识得萧帅麾下一众豪杰,末将前来叨搅,倒有意趁着今番机缘,与此间一应同僚酣饮攀叙,却不知李将军意下如何?倒要请众位豪杰赏脸则个。”

李应见说,他那对鹘眼鹰睛当中似有一抹精芒闪过,随即面上也仍十分客气的回复道:“非是我等要拂了郦将军好意,毕竟如此你我军令在身、守土有责,何况就算京东路金虏外患已被我家哥哥率领三军用命,尽数清绝消弭,但郦将军不也曾说,如今又有啸聚的流寇兵马势大,已踅入进京东路地界?我军将士,仍须各守本分,唯恐贪饮误事。而郦将军既然有意与我等吃酒相交,我等自会教一两个兄弟暂歇陪同,至于其他城内将佐官员,仍须各守其责,还望郦将军见谅。若不是急于回去向刘相公复命,郦将军不妨于城中多驻留几日,彼此亦可多加亲近......”

果然似李应、雷横等人虽然料想不到今番我奉令前来,正是要里应外合,先赚下这巨野城池,但是这厮们追随萧唐暗中做大,与朝廷貌合神离,对我或多或少,也仍是有些提防......

郦琼心中念着,他也已然注意到车仗后列尚有十余辎重车辆正卡在巨野城门口处,拥堵不堪,双方将士尽力吆喝,协调着要将其余车辆尽数运至城中来。而自己麾下一些精细的心腹军将,率领些精锐之士有意无意的也尽已摸到了通往城门楼上的台阶左近处......既然不能趁着与这厮们吃酒畅饮时,而教把守此间的一众头领头目尽数疏忽懈怠,那么要突然发难先行抢占下城关,也就唯有现在出手!

“呵呵...李将军说的是,却是末将想得不够周全,毕竟把守济州治所要隘,须当谨慎持重...固然要万般小心才是,否则难免为外敌所乘......”

郦琼主意已定,口中打着哈哈,他的手却渐渐的往腰间挎着的佩剑上摸去。须臾过后,兀自做甜言美语的郦琼双目当中蓦的凶芒暴涨,他腰挎着本来藏于鞘中的利剑骤然化作一道寒芒,并直朝着就近的雷横兜头劈斩下来!

然而雷横竟也似早生出提防之心,虽然郦琼骤然发难,他也连忙擎起手中朴刀,硬生生架开做势只要削落他脑袋的这一记劈斩,雷横脸上也不见丝毫惊愕慌张之色,而是瞪目切齿,当即破口大骂道:“厮鸟!果然怀着歹心!你这...嗯!?”

哪知郦琼击剑厮杀的手段竟端的了得,他擎着利剑又旋斩出几道剑芒,撕裂开空气发出唰唰唰唰的啸鸣声,当即迫得虽早有防备的雷横手忙脚乱,“噗!”的又是一声利器割破血肉的闷响声起,雷横登时肩头飙血,顿感剧痛,也已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郦琼手中利剑毫不停歇,兀自往雷横乃至周围义军将士猛袭过去,他满面杀机,又当即厉声喝道:“儿郎们!动手!”

然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郦琼又听见周围一阵阵喊杀声起,似是在城关之上,以及周围几处街坊巷间,亦然也有几声怒嚎声起:“孩儿们!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