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今的太上皇赵佶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的穷奢极欲、昏庸误国,才险些导致大宋江山社稷毁于一旦,自己已经算是老赵家皇室宗族自开国太祖赵匡胤以下,历朝各代祖宗先人之后的不肖子孙,如今赵佶倒也不再大兴土木,骄奢**逸的无度耗费国家财富,但平常也是于深宫内苑该吃吃、该喝喝,或是自关在宫中钻研些道经,微感惭愧时也不过长吁短叹几声,自己就算意识到不能再继续祸害祖宗基业,可是对于国家而言,仍旧是连一丁点的屁用都没有;
而在位的赵桓虽然有心稳住局势,但是优柔寡断、反复无常,朝堂内辅政宰相,乃至权掌要职的朝臣依旧如走马观花也似的更迭,也使得各个皆有聪明才智去勾心斗角,玩弄机谋权术的群臣之间暗流涌动的更为激烈,纵有少数贤明臣子力谏治国救国之策,依着赵桓的臭毛病朝令夕改,再牵扯到朝堂内派系间相互打压掣肘,也多半不能施行。经过江南方腊起事,动摇江南根基,金军侵入,宋境诸路各州饱受战昭、时文彬等人仍旧在调度麾下干吏如火如荼的梳理百姓户籍造册,尽量使得遭受战乱之苦的流民先能得以安生,继而各执其业。
寻常黎民百姓的祈望实则很简单,能够以辛勤劳作教自己的家人丰衣足食、安乐过活,而有个好好活着的盼头。然而如今的宋廷政权虽然早已废黜花石纲、当十钱、刮民田...等一系列流毒百姓的暴政,宋廷的财政收入大打折扣,官俸与军费庞大的数额,依然要化作沉重的赋税落到寻常百姓头上。兼之各处匪患横行,当中众多宋民无生计寻觅,反去从贼,形成恶性循环,也致使方今时节于宋境各地爆发的造反起义声势,甚至比起赵佶当政时政和、宣和年间盗贼蜂起的乱象有过之而无不及。
反观如今处于萧唐帅司府署统治下的诸路军州,虽然战后重建工作紧凑,但整体时局却甚是太平,至多也只有小股蟊贼流窜作歹,也没有任何一支规模较大的匪军贼党、起义兵马胆敢前来触霉头。因为起事作乱、对抗朝廷,不止是杀头的勾当,败则剐刑伏诛、夷族绝类,豁出性命去与宋廷官军抗衡,已是铤而走险。而萧唐这一方如今本来专顾讨伐金国鞑子,哪一路的反军首领又会嫌自己的命长,再来薅恼招惹强敌?
再说但凡是有点脑子的绿林枭雄,皆知萧唐不但与宋廷之间的关系十分的蹊跷,他率领诸路抗金义士又做的是驱逐外寇的大事,无论是出自于国家民族情怀与唯恐招致骂名的考量,也都会尽量回避与萧唐一方势力结怨。何况倘若对抗宋廷难以成事,鉴于以后萧唐与朝廷之间关系的变数,与他来往声息、交涉协议,也未尝不是一条后路。
于是乎,无论是对于萧唐不服不忿的绿林巨盗,亦或者早已对任侠大名倍加推崇的反军领袖,也几乎都不约而同的一致盘算道:倘若是宋廷官军前来征剿,老子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往死里打,但是那萧唐,却是决计招惹不得。
大环境便是如此,而萧唐亦曾别有用心的嘱咐投从他得以任命治理民政的各处官员,无论是夺还回金虏占据州府治下的本地百姓,还是说宋境其他地界颠沛流离的前来寻觅个安身处的宋人黎民,也务必须尽最大的可能收容安顿。名义上而言,萧唐挥军光复的诸路州府也皆是宋朝领土,但是帅司府署行藩镇之权,于军事、财政、人事等方面又完全不必受朝廷的控制。而宋代历法又不似后世明朝那般严令子民按行分户,世世代代活动范围仅限于户籍所在地,宋境内诸州各县外来人口超当地户籍人口的地界比比皆是,但凡是移乡百姓,按宋朝户籍法例“居作一年,即听附籍”,是以在朝廷终于惊觉治下大规模的人口流失,并有所动作之前,宋境内诸地饱受苛重赋税盘剥,作乱兵灾匪患的诸行各业百姓已然络绎不绝、源源不断的投从至萧唐掌管的州府治下......
诸如差不多萧唐率领大军返程挺进至河东路地界的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于江宁府郊外的一处坟庵,正有个中年妇人与几名仆从跪拜哀悼,而坟庵的碑牌之上赫然写着六个字:夫赵明诚之墓。
“白日正中,叹庞翁之机捷;坚城自堕,怜杞妇之悲深......”
中年妇人蓦的哀叹一声,并喃喃念叨,虽然她已是年过四旬,但是保养得很好,瞧来也不过三十上下。虽然韶华易逝、红颜渐老,但是这中年妇人五官端正、面容娇好,眉宇间也透着一股人淡如菊的雅致,只不过她眼角仍挂着泪痕,脸上黯然悲戚之色犹浓,显然仍是因自己的夫君故去而伤悼不已。一阵愁风吹过,轻轻拂起这妇人鬓边一缕青丝,爱侣坟前,正伤心时,周围愁风愁雨的氛围,也是愈发的冷冷清清、惨惨戚戚......
这个时候,正有一老仆踱将上前,也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夫人,还须节哀顺变才是...好歹老爷妹婿李擢李相公,奉旨戎卫洪州为军司将官,前去投奔,好歹有个着落,夫人,我等是否去往洪州投李相公?”
那妇人沉静默然,只是轻轻的拢起被微风撩起的青丝,又轻轻拭去眼角泪痕,半响沉吟不语。只待那老仆仍要见问时,那妇人却蓦的喃喃念叨:“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轻声说罢,那妇人缓缓的站起身来,又摇了摇头,说道:“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当年公公虽遭罢相,又被蔡京诬害追夺赠官,株连家属使得我等只得凭居于青州乡里...但夫君久后亦得朝廷任用,转任莱、淄、江宁知府,本来夫唱妇随,我也自当遵从......可是如今夫君既然已经身故,我亦不愿再按先前与他所定的那般流徙漂泊,洪州不必去了,整顿家什行囊,我欲返程北上,回青州故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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