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东路,博州南域黄河渡口。
一派滔滔黄河,波浪翻卷,宛如一条横亘在华夏大地上的巨龙。而在北岸连绵数十里的营盘当中,也有以夯土堆砌出二三丈的城墙,一座座四面也只约莫三四里长,也尽是为抵御北渡黄河的义军兵马尽快扎下的营寨城垣。
当萧唐横扫京东路北域,并且很快的又调动船舶兵马往北面集结之际。金国朝廷自然也早已料到那厮势必要挟大胜势头继续往北打。本来与宋廷暂做按甲休兵,然而那萧唐不但抗旨,反而大动兵戈打得更为欢实,如此也未免忒过猖狂,又来觊觎河北两路等攻克征服的大片州府,就算那厮们如今在气势上占得上风,对于金人而言,自然也会忿恨念道,哪有把吞到嘴里的肉再吐出去的道理?
就算北面另有受萧唐统管的义军不断从海路对南京道、东京道沿海各处军州屡番侵袭骚扰,驻守北面的金军兵马不但暂无余力集结船舶一举捣毁后方的心腹之患,也被死死牵制得住。河北两路这边,也仍须调动一切有生力量于黄河北岸布防。
金军兵马当中女真乃至其他胡虏诸部,虽大多更善骑马而疏于水战,然而如今也都学了个乖,也知道只以甚靠撑篙划桨驱的小型船舶与义军打水战,恐怕在波涛汹涌的黄河当中大多也只有覆舟落水喂王八的份,然而倘若萧唐所部义军真的驱船杀来,起码封锁河岸防线只顾以弓弩压制,然后在命令驻守的军马一窝蜂涌上去与一拨拨登岸的义军血战搏杀便罢,只是这些时日虽然算不得大雨滂沱,但是阴雨沥沥而下,无论是派出做游骑哨探的兵马,还是一处处营寨寨墙内驻扎的兵马也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反倒要提防着南朝宋人再杀回来,俺女真儿郎打仗何时又曾如此憋气过?这鸟日子要到甚么时候才算是个头?遮莫萧唐那厮一日不来,我等也只有在此巴巴的候着?
驻守河岸防线的金军与些许北投的原伪齐部众军中气象衰败,大多人心思复杂,自然不能与当初金军数度来往渡过黄河,直视宋人兵马如同无物的气势可比。当中不少鞑子将卒在心中以最为歹毒的言语恶狠狠咒骂萧唐与其各部义军的同时,实则对于敌方的恐惧也在潜移默化间缠绕于心头。
终于有一日
有名正策马在河岸环视的杂胡军将猛的打了几个喷嚏,旋即重重的朝地上唾了口浓痰,又拿胡语咒骂了几句。连同他身后的五六十名杂胡骑士各个也都是赖赖散散,这些时日也都显得意兴不高。
然而考虑到先前的几场大战,这个杂胡军将心中倒还有些侥幸,当初完颜兀术统领大军再度杀过黄河,侵入宋境京东两路抵御大肆劫掠。本来这杂胡军将心中还是埋怨为何把他部族的儿郎尽按在河北两路地界?虽然先前曾顺风顺水的抢夺劫掠来许多财物、牲畜、粮秣、奴隶,而且先后用强要了几个宋人女子的身子,果然南朝女子细皮嫩肉,有的狠狠一掐似乎都能捏出水来,那般食髓知味的快活果然妙不可言。
虽然比起当初于塞北苦寒之地拉扯着自己的族人辛苦挣扎要讨个生计时,自打附从于女真军马南侵后已能肆无忌惮宣泄积压在心底的欲望,可是南面宋境内不是还有大把的财富、粮畜、女子等着去抢?这等美事,甚么时候又会嫌它多了?
可是如今这杂胡军将却会暗念道倘若当初真的随四太子大军继续往南打,如今又有几人能留着条性命再北返归来?毕竟在北面还有我部族妇孺老幼,以及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儿,强掳来的财富、钱粮、奴隶也差不多足够了,或许也早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可是当初因为战争便宜已经占尽,又哪里有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这等美事?若是教女真贵人觑出自己带领的部族儿郎已生出怠战之心就算自己不会丧命在那个如今教南侵兵马当中诸族各部,乃至女真军马在深恨时却也已十分敬畏,那唤作萧唐的厮鸟麾下南人将士的刀下,反被女真贵人拎出来砍了杀鸡儆猴,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然而如今也只得被安置在黄河河岸的最前线被当炮灰使唤,已早生了归乡之心,不免有些提心吊胆的提防对岸兵马渡船杀来,这日子甚么时候才会到个鸟头?
念及至此,这杂胡军将又以他所知最为恶毒污秽的言语咒骂数句,骂得是萧唐,也有那些终日督军看束的女真贵人,蓦的他双目一凝,又“嗯!?”了一声,也立刻勒马站定,旋即向滚滚黄河水上遥望过去。连同后面不远处城垣寨墙上戎卫的军卒也有人发了声喊,尽皆朝河面那边观望过去。
磅礴狂涛、浊浪排空的滚滚黄河,伴随着阵阵阴雨河面上弥漫水汽本就显得烟雨朦胧,然而很快的,连同那杂胡军将在内就见对面影影绰绰的似乎有无数矗旗林立,逐渐从水雾当中显露出行迹。
又未过多时,先是一艘艘浑如河山浮城的大型战船辟浪驶来,紧接着各式大小船舶也进入黄河北岸戎卫驻守的金军兵马眼界之中,但见帆樯林立、旌旗蔽天,那般气象猛的打眼一瞧竟似是在滚滚黄河水上平铺一道道连营寨棚!
“是萧唐!是他统领的水师兵马!萧唐来了!那厮打过来啦!”
黄河北岸连绵数十里的营盘当中,各处城垣之内奔走告急、金鼓示警的嘈杂响声顿时响彻起来,在女真、杂胡、汉军诸部军将大声号令之下,大批的士卒或是涌上城头,或是从营寨中冲出仓促的要列成阵势。而本来那沿黄河北岸率众巡视的杂胡军将也大声叫嚷着,立刻又急催战马,率领身后数十骑军马直朝后方距离自己最近的城垣处疾窜而去。然而就连那个杂胡军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他高声示警的言语中也已夹杂着几分恐惧。
而在河面上辟波逐浪,飞速前进的大小船只当中,正位于最中央、最前方的一艘海鳅大船的船头,阮小二直直站立在船头,虽然他这个阮氏三雄当中的兄长在李俊得令率其他水师军旅于辽东保州、皮岛行事之时也算是水泊梁山这边三支水军的头领,可是如今他打着赤膊,露出结实壮硕的胸前那一蓬盖胆黄毛,赤着双脚也能稳稳得抓在船板上,肩上只胡乱披覆着蓑衣,浑然不似正规水军当中统兵主将的模样。
而在这个时候,阮小二那张眍兜脸上更是两眉竖起,那对招子当中也慑人的寒芒精光,眼见几支水军船舶已逼近黄河北岸,他口中还大声喝骂道:“狗鞑子,先是几轮劲弩强弓下去,教在岸边讨死的厮鸟一个个全被戳着刺猬,且看你这厮们有如何遮拦得住咱们渡上岸去!”
阮小二口中忿然骂着,忽的他又想起一件事来,遂立刻回过身去,又大咧咧的高声叫嚷道:“阮良!你小子又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