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唐再一挥手,中阵之中蓦的又想起嘹亮悠扬的号角声,集结成阵的前列马军在耶律国珍、耶律国宝的率领向开始驱马往前小跑,数千的辽军将士把手中长矛高举直指向天空,口中竟然还齐声喝唱道:“木叶山下、青牛白马,奇首奇敦、佑我儿郎......”
数千只铁蹄叩响大地发出急促的轰鸣声与萧杀悲怆的契丹民谣混在一处,更显雄壮苍凉。兀颜光、张敦固麾下军卒眼见忽然杀至的这些兵马摆出恁般阵势,但凡有些羞耻心的,谁还没有故国情怀?
反过来却要受女真人的奴役驱策,这些辽国降军往日也曾被迫与仍拒不肯降的行伍同僚自相残杀。但眼睁睁看着那些部曲兵离将败、溃灭败亡的惨状,就算于心不忍,可是也见证了负隅顽抗又会是甚么下场。按原来的想法,倘若不归附于金国,这场仗还要再继续打下去,却有甚么意义?
这些年来,先是辽东,继而幽云之地,乃至大辽整个疆域都陷入了战火之中,无数民族的战士相互杀伐,数以百万计的百姓颠沛流离,依然无法改变大辽帝国崩溃的颓势,也根本无法阻止女真人的势力崛起壮大。国家眼见便要沦亡,战死了也再无抚恤赐封,故乡的土地也不是再归自己所有,生时没有安身之处,就算死了也没个归宿......好歹金国也需要兵源壮丁,只要降了,自己仍能回归故里,与家小团聚生存,否则殉国身死,我与我的家人却还能剩下甚么?
可是如今耳畔又回响起自己民族苍凉豪迈的民谣,有许多辽国降卒受曾经的军中袍泽感染,胸腔内异样而又强烈的情绪直冲击着心房。绰在手中的刀枪不由得微微颤抖了起来,面对眼前军容雄壮,前列也尽是自己同胞的军队,就连兀颜光麾下不愿再做厮杀,只想尽快从此处撤离的将士,也已经不在少数。
在前面督战的辽军四将忽然厉声狂吼,他们策马开始策马疾冲,同时将手中军械也用力的望向探出。又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呐喊霎时冲霄而起,两三千名辽军紧随其后,疾驰的战马奔涌如潮,唏律律的战马长嘶声、洪流的铁蹄声以及众将士歇斯底里的嚎叫声霎时交织成一片,夹杂着要碾压一切的气势往前冲杀!
敌军依然有所动弹,然而不止是张敦固先是命令麾下架盾绰矛的重步兵殿后,其余兵马已经开始做徐徐后撤的准备,就连兀颜光率领麾下以马军为主的部队,也已做暂先从此处撤离的打算。
“速令吾儿收拢攻城的军马,往燕京的方向撤离!”
兀颜光厉声向身旁面色慌张的军吏发号施令,旋即又回头狠狠的瞪视距离己方尚有百来步距离的敌军兵马。今番本来是打算进行攻城围剿的战事,然而偷袭的敌军来得突然,此番仓促间准备不及,平州张敦固那厮推诿扯、不愿死战,现在对方的势头稳稳占得上风,仍要硬拼死战,又能有几分胜算?好歹戎马半生的兀颜光也很清楚以目前麾下的兵力与士气比较,自是不益与有备而来的敌军进行生死决战。
除了前阵那些辽军,虽然尚不知其它兵马的来路。南京道治下辽朝余部又撺掇着大股兵马集结,此事还须早些报与完颜斡鲁补知晓才是。届时集结大军整装待发,再复讨之,也不怕这厮们生出翅膀飞了去!
正当兀颜光、张敦固一面分拨部曲殿后,一面做徐徐后撤的同时,本来在耶律国珍、耶律国宝、阿里奇、琼妖纳延四将的率领下催马疾驰的辽军骑兵的奔势却是稍缓。在他们身后又有数千只铁蹄搅起漫天烟尘,滚滚洪流逐渐越过了前方的辽军余部继续往前冲刺。
如今辽军残存的兵马不算众多,在阵前引起对面的辽人降兵军心东单过后,先是史进、縻貹二将率领所部马军奔驰赶上准备打头阵。体挂连环镔铁铠,手中横着三尖两刃刀史进策马疾驰,当大致觑见前方敌军的旗号之后,又高声喝令道:“按哥哥将令,打的是平州张觉旗号的敌军倘若无意死战,自不必逼迫的忒紧,便任由着那厮们撤离便是。盯准了打出兀颜光旗号的队伍撵杀一阵。待迫退围城阻拦的厮鸟,便立刻前去支援据守滦南县的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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滦南县城外的厮杀声只持续了不到一两柱香的时间,便渐渐的沉寂了下去。兀颜光、张敦固无意磨耗死战,刚得令前去督战攻城的兀颜延寿也被紧催着召唤回来,与他父亲合兵一处从此处撤离。
在对方并不打算硬碰硬厮杀,也正好让开了一条道路而教诸部马军疾驰奔往滦南县城的方向救援。诸部劲骑冲阵陷入敌军之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双方只是在彼此弓箭射程范围内对射了几轮,所造成的伤害也实在有限。
可当时正卖命攻城的金国兵马却是倒了血霉,萧唐本来就打算倘若能顺利迫退城外驻扎的敌军,便命令诸部骑兵立刻马不停蹄的前去支援滦南县城。那些以辽东各族军兵为主的部曲在城墙、城楼以及刨开的豁口处与城内辽军乱战厮杀咬成一团,就算惊觉后方有异,大多兵卒也根本来不及抽出身来撤离。
当史进、縻貹等骁将率部抵达至滦南城下,抄后、突击、剿杀一气呵成,残余的攻城部曲瞬间便截成数段,很快便要被清扫干净。
本来在城内浴血奋战的贺重宝惊喜的发现城外有援军忽至,连同麾下残存的军卒也是士气大振。只是惨烈搏杀过一番浑浑茫茫,一时间也不知外面是哪里的援军,又有多少人马,贺重宝当即又率领五百余骑从城内急奔而出,打算策应城外的友军。
当浑身是血的贺重宝冲出城郭,绰着手中那杆椭圆状棒头上兀自有鲜血滴落的狼牙棒茫然四顾。就见一队队龙精虎猛,却不知来路的骑兵正在分头剿杀城外做鸟兽散的敌军。却也寻觅不见个人来相问明白,这到底又是哪里的同僚袍泽,引来的又是哪路的义士来解救得自己与城内两位公主,乃至麾下残存将士的性命?
未过片刻,贺重宝终于觑见有一队辽军装扮的兵马朝着自己这边疾驰而来,当他看清了带队的那两个军将后忽的啊呀了一声,旋即立刻滚鞍下马,并上前参拜道:“两位小王爷原来也保全得性命,实乃天幸!若不得殿下垂救,几丧了末将与麾下儿郎的性命!”
耶律国珍、耶律国宝旋即也翻身下马,奔将至贺重宝面前时,耶律国珍也立刻焦急的向他问道:“贺副统军,我阿姊阿妹可伤损了?如今何在!?”
贺重宝俯首回道:“末将幸不辱命,两位公主殿下并无性命之虞。小公主仍在城中由末将差心腹人护住周全,方才据守死守,也幸得长公主救助得及时......”
听贺重宝报说答里孛与余里衍如今安好,耶律国珍与耶律国宝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再待贺重宝询问他们二人引来的这些救兵是何方兵马时,耶律国宝感然一叹,说道:“何止又是贺副统军与阿姊阿妹死敌生还,若是那一路义士襄助,恐怕我们兄弟两个的性命也要殒在那青石峪了......至于救得我等性命的大恩人,倒也是贺副统军你的旧识。”
贺重宝见说一怔,正要详问时又听得一阵马蹄声传至,当他转头去瞧,忽又高声惊喜道:“萧任侠,原来是恁!”
此时耶律答里孛收拢兵马,也径直出城前来寻觅贺重宝。当她觑见引兵来援的竟然有耶律国珍、耶律国宝这两个族亲兄弟,登时也面露喜色,也正催马要奔将过来时,听得贺重宝惊喜高喊的名号耶律答里孛一对妙目蓦的一亮,随即立刻向对面那一彪骑兵中为首的威武大汉凝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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