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物
一日后,西善—南雄单联军发动了第一次攻城。
战争从上午持续到傍晚,中间十分默契地停了两个时辰用于吃饭,其他时候打得中规中矩。联军来攻,大淼出城迎战,一个回合后龟缩入城,联军展开攻城战。
联军缺少攻城设备,骑兵也不适合攻城,加之双方都在试探,所以整场战事不算很惨烈,双方伤亡都不大。
不知道联军那边情况如何,只知道停战后大淼这边将军帐里是愁云一片。
“他奶奶的难对付!”
“人太多了!”
“不利,不利……”
每个人发出的声音都很简单,情绪有些低落。敌军的强大稍稍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联军已经在砍伐树木,明天攻城武器造出来后,战事会更激烈。”一位幕僚在一边非常冷静地分析,“将军,我们不能龟缩。”
郑志铎还是沉默,脸色不怎么好看。
玄澈也保持沉默,他不会对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发表评论。
第二天联军继续攻城,出现了部分诸如投石器的攻城设备,不过显然工艺简陋,射程不远,虽然给大淼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麻烦,但在大淼也推出投石器后大局稳定。
站在城头上看着下面血流成河,玄澈发现自己心境上并没有太多波动。
玄澈看了半天,道:“将军,本宫想请教几个问题。”
“殿下请说。”
“这是我们最好的投石器吗?”玄澈指着身边的投石器,“为什么不用设陷马坑,也不用铁蒺藜和拒马等物?”
郑志铎一愣,道:“这是最好的了,投石距离可达一百五十步。敢问殿下,何为铁蒺藜和据马?”
没有铁蒺藜和据马?!玄澈一惊,不可能啊,这二者在《墨子》中已有记载,现在按时间换算也差不多是隋的年份了,早该有了……
玄澈略一思忖,道:“拒马……就是锐镵。蒺藜一铁铸造,有四角,可伤马匹。”
郑志铎摇头:“不曾听闻。”
玄澈想了想道:“将军,本宫想到一法可稍阻对方骑兵,不知城内会打铁的有多少人?”
“可是你刚才说的铁蒺藜等物?”
“正是。”
郑志铎面有疑色,这不能怪他,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说有退敌之计谁都不可能轻易相信。郑志铎转念想了想,叫来一位副手,吩咐他召集全城铁匠,按太子的要求制做铁蒺藜。
玄澈给铁匠们说明了铁蒺藜的制作方法,又招来百名士兵,说了拒马的制作方法。
一切交待完玄澈散去众人,回到将军府写了两卷小纸分别交于林默言,道:“你将这封信传给冰岚和通川,用飞鹰传送。”
林默言得令下去,片刻之后两只黑鹰冲天而去。
铁蒺藜有四根伸出的铁刺,长数寸,随意撒在地上均会有一刺朝上,刺尖如草木植物“蒺藜”,能有效地阻碍军队的前进,为了方便携带还会在中间穿空。按前世的中国军事发展进程上,铁蒺藜在秦汉之后就普及应用了,却不知为何这个世界到了现在还不闻其名。
至于拒马,本应始于三代,早期的拒马大概是《墨子》中的“锐镵”。后来发展到唐代,拒马用周径二尺的圆木为干,在圆木上安上长一丈的横木树根,将上端削尖,设在城门、巷口和要路,阻绝人马通行。唐代以后拒马又分大小,大型的叫“近守拒马鹿角枪”,是用一根圆木,在上面凿孔,上安铁枪,前面设四根斜木制成,使用时将其打开用铁链固定在地上,行军时用牲畜驮载,可随军移动。玄澈教给士兵们的就是唐代之后的大型拒马。
这二者打造起来都很简单,又恰逢两天大雨,联军停止了攻城,待到日出之时城内已聚集了足够多的铁蒺藜和拒马。玄澈让人将铁蒺藜每十个用细绳连成一串,挂在士兵身边。
第二日双方出战,大淼在交战片刻之后退入城内,走在最后的士兵将挂在腰间的铁蒺藜撒于地上。后面追击的联军一时不察踏中铁蒺藜。这里的马匹没有钉马掌的习惯,顿时整场上战马凄厉的嘶叫声此起彼伏,十之踣七八,前面突然停住人立而起的战马更是冲乱了后面的军队,一时间联军骑兵一片混乱。待到这些人好不容易冲出二三杀到城门前,大淼士兵早已进城,拒马推出,弓兵藏于拒马后防御工事之中,射得联军死伤惨重!
联军统帅也看出情况不妙,立马吹响了撤退的号角。战事仅持续了半日便结束,大淼以七十三人轻重伤大胜联军,联军单残废的马匹就过了两千,死伤超过前几天的总合。
斜阳城内一片欢腾,和联军那边阴云密布形成鲜明对比。
翌日联军再次来攻,这次他们学乖了,派两千人穿着软底木屐前来开道,使铁蒺藜全着于屐上。玄澈也有些惊讶,这招正是当年司马懿对付诸葛亮的铁蒺藜时所使用的招数。不过这种方法愚笨了一些,郑志铎当下下令以投石器攻之,行动缓慢的木屐士兵根本躲不开。在前锋死伤过半后联军鸣金撤军,大淼再次获胜。
停战一天,第四日联军又来。
玄澈更加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用草木将马掌包起以减少铁蒺藜的伤害,不过看起来是临时赶制的,虽然有效果,但并没占到太大便宜。联军将领估计也是抱着尝试的心态而来,见这招有效却还有待改进,便在攻城一个时辰后招回了军队。
下了城墙,玄澈看到郑志铎面带忧虑。
郑志铎道:“对方似乎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了。”
“唔,是啊。”玄澈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
郑志铎有些急:“殿下,你这是……”
玄澈看了郑志铎一眼。
虽然先进的科技可以占到很大便宜,不过在没有领先的技术前大淼不是也和雄单打得好好的?玄澈并不担心大淼在失去科技优势之后会战败,不过现在看来,郑志铎在依靠技术取得胜利两次后心态似乎产生了一点问题。
玄澈自问虽然懂得一些军事科技,读过兵书,战略战术知一二,出其不意耍点花枪还可以,但论真的硬碰硬来场会战只怕自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日后领兵打战靠的还是郑志铎,若是郑志铎以这种心态领军恐怕大大不妙。
想到这里,玄澈便道:“郑将军在玄澈来之前可曾怕过雄单、西善?”
“当然不曾!殿下……”
事关军人的荣誉,郑志铎反应剧烈,话刚出口就看见玄澈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一个咯噔,顿时明白了玄澈这个问题的用意,神志一片清明,暗道一声糊涂了!
想明白了,郑志铎立刻拱手道:“谢殿下提醒!”
“郑将军只是一时糊涂了。”玄澈微微一笑,“不过接下去不能轻易取胜确实有些遗憾……”
话正说着,林默言突然上来附耳道:“冰岚的人到了。”
玄澈心中一喜,面上却平静得很,对林默言点点头,转而对郑志铎说:“郑将军,本宫请朋友带了一点礼物来,将军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玄澈这话虽是询问,但郑志铎却听出其中不可抗拒的邀请,心中也好奇是什么朋友会在这个送礼物过来,该不会是什么珍宝吧?郑志铎看玄澈不似那般骄奢**逸的人,心下疑惑,便跟了上去。
军营前被几十辆大马车所挤占,若不是有太子殿下的令牌,士兵们早把这些马车赶走了。
“这是……”
郑志铎疑惑地从覆盖的毡毯下摸出一截约摸一掌长、直径比镯子略大的竹筒,一头削尖,另一头去了竹节露出空心,而竹筒旁边还放着一堆半米来长一头削尖的竹竿。
“竹筒。”玄澈的解释惹来郑志铎的白眼。玄澈好像在自言自语,有些含糊地说:“以前看到过的一种方法,应该会有效……”
“那这位是……”郑志铎看看站在一边的几个中年男人,“这里是军营,闲杂人等……”碍于太子的面子他没有将话完全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玄澈笑笑:“这几位先生将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惊喜,请将军不必担心。”
联军似乎有着不屈不饶的蜘蛛精神,休整了一天后又来攻城,马蹄翻腾之间还能看见金属马掌的反光。玄澈暗道想:“……不简单,只是今天的马掌只能让你们陷得更深了。”
联军奔至城下,却不见有大淼军队出战。联军还在疑惑,就听到前方再次传来人马的惨叫声,其凄厉直逼几日前铁蒺藜刚出现的盛况。后有兵士来报才知,不知何时城门前竟埋下了无数竹筒,马蹄踏在竹筒上就会被卡住,惯性之下根本来不及应变,眼睁睁地就看着马骨折断,马上的骑士也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当自由落体运动结束时他很不幸地被静候在一旁的竹签戳成了糖葫芦。
大淼守军就这样不花一兵一卒弄残了联军三千多匹马,晚上加餐马肉。
西善将军帐内——
骨碌王暴躁地在帐内走来走去,伸手所及之物都被扫落在地,帐内一片凌乱。旁边一名年轻男子完全不顾跪在地上的大胡子男人的眼色,淡淡地看着这一切,似乎不打算劝阻。
骨碌王突然从暴怒中清醒,道:“骨里曼达,你今天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那青年男子道:“王心中不快,适当地宣泄也有好处。”
“哼!”骨碌王不满地冷哼一声,但破坏的动作却停止下来,看一眼跪在下面的大胡子,道,“普利善,你起来吧!”
大胡子连连叩首道:“普利善无能,请王责罚!”
“汉人狡猾,我不怪你。”骨碌王叹出一口气,“骨里曼达。”
“臣在。”
“这种情况没有解决的方法吗?”
“竹筒……”骨里曼达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方法巧妙,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这边正说着,外面一阵沸腾,门口侍卫才叫了一声:“不可……”话音还未落下,就有一人揭帐闯了进来。来人进门便咆哮道:
“妥罗木达,你是什么意思!让我们南雄单去送死吗?!”
帐内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南雄单可汗果多礼。
面对惨重的损失果多礼再也坐不住了,每次冲锋冲在最前面的都是他们,损失最惨重的自然也是他们。今天他终于忍不住纵马奔入西善军营,前来兴师问罪。
骨碌王本来因为战况不佳心情就不好,现在又看到这个白痴前来闹场,顿觉颜面扫地,心中不快,冷声道:“可汗难不成还要说我西善和汉人联手欺负你们吗?”
“我!”
果多礼不善言辞,被挤兑得说不出话。还是外面一个南雄单将领随之追进来解了围,他一掀帘子立马对骨碌王赔礼道:“大王还请息怒,可汗只是心急了。”
骨碌王冷冷一哼,道:“可汗急难道本王就不急了!我军千里迢迢赶来相助,军资耗费巨大,到现在可向可汗抱怨过半分?汉王不领情就算了,还说这样伤感情的话,实在让本王心寒!”
果多礼语塞,又是那将领说:“骨碌王还请不要说气话,王的心意可汗怎么会不了解?可汗乃纯厚之人,焦躁之下一时失言还请王不要计较。但这几日本国的损失实在太大,可汗是心急了,也请骨碌王多多见谅。”
这番话说出来,骨里曼达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个年轻将领,对方长的并不完全像雄单人,似乎是混血,深褐色的眸子,卷曲的头发,面部线条却有着汉人的柔和。
骨里曼达想了想,站出来说话:“王请息怒。”同时对骨碌王使了一个眼色。
骨碌王心领神会,强压怒气,沉声道:“可汗心意本王明白,这位小将无须如此多礼。”
果多礼冷哼一声,对自己的属下说:“骨碌王都发话了,你就起来吧!”
骨碌王与骨里曼达交换一个眼色,骨里曼达说:“王其实也十分忧心可汗的处境,本打算明日攻城由我们充当先锋……”
果多礼眼色一亮,道:“骨碌王好气量,本汗小人了。”
骨碌王摆摆手,故作无奈地说:“可汗的心情本王也很理解。不如明日就请可汗稍息片刻,让我们西善表演一番。”
果多礼气闷地回到南雄单军营中,不快地说:“那骨碌王算什么东西!我果多礼在草原上称霸的时侯他还在山沟里打转!”
先前为他解围的侍从说:“可汗刚才冲动了。骨碌王老奸巨滑,他身边那个人不像善与之辈,现在我方军力远逊于他,又有大淼在旁威胁,此时不宜和他起冲动啊。”
果多礼叹气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不是一时忍不住了,这几天死伤惨重,萨朗耶那家伙还在后面盯着……”说着他神色渐渐阴狠起来,“若让我得了势,定叫这些人不得好死!”
那侍从应了一声,却不答话,低头垂目,嘴角带出一抹微笑,只是没人看得到。
入夜——
两只小小的黑色身影飞入斜阳城,倒挂在将军府太子房前的屋檐下。
“内讧,西善攻城。”
“内讧,果不满。”
玄澈看看手中纸条,照例将它烧掉。看着火苗舔食纸条,玄澈道:
“默言,让工匠们放缓组装速度,明天不需要那么多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