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度把她抱进了屋, 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分量不多但胜在精致小巧,都是她喜欢吃的。
他说到做到,将她轻轻放在了椅子上便走了, 连头都不回, 背影落寞, 就好像是她始乱终弃一样。
缪星楚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支着下颌眼底泛着清凌凌的水光, 粉面芙蓉,远山黛眉。
青然走上前来服侍着缪星楚用早膳, 她有些消减, 眉眼里也没甚精神, 看上去有些疲累。
“青然,怎么了?”缪星楚缓声问道,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青然这般,从前的她镇定自若, 临危不惧,再痛再苦的伤都受着, 上一回在威武将军府,若不是青然的机警, 裴怀度还不会那么快找到他。
扑腾一下, 青然跪了下来,面怀愧疚,“夫人, 奴婢有错。”
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情, 缪星楚眼神便淡了下来, 思虑了许久,她开了口,“青然你是从他那里来的,一开始就瞒着身份的时候你也不好跟我开口,难为你的纠结了。”
听出了这话里的安慰,青然抿着唇,“夫人若是想送奴婢回去,奴婢绝无怨言。”
每一次跟陛下身边有关的人出现她就开始担忧,怕夫人受委屈,也怕夫人受伤害,奴婢没办法去干涉主子的事情,她只能竭尽所能护她周全。
只是没想到这一件事会在昨日被白梓冉赤/裸/裸地揭示出来。
在毫无心理预期的情况下,夫人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狠狠伤到了,不然昨日也不会是那般的失魂落魄样。
缪星楚起身走过去扶起青然,“你呀,这件事你也是迫不得已,藏在心里估计也不好受,眼下终于都清楚明白了,你可别想着走。”
“夫人是想要离开吗?”
“若我走,便是一去苦寒之地,塞北风沙漫天,你还愿意跟我去吗?”
“奴婢在所不辞。”青然语带坚决,眼神里是坚定不移。
听到这话的缪星楚笑了笑,但是很快这笑容又隐去,没由来的怅惋和哀戚涌了上来,心头扎了一根刺,如鲠在喉,难以排遣。
说不介意是假的,被人欺骗的感觉极其压抑且难过,又让她想起了那时知晓裴晋北身份的时候,是如何的难以置信,怀疑自我。
如今再来一次,她的心更是难以自抑地怀疑自己,难道她就怎么不堪,连坦诚相待都是奢望吗?一段感情里,若没了彼此的真诚交心,又何谈以后呢?
日头升了起来,晃得人有些刺眼,她有些散漫目光落到窗边看那片灿金,那股子躁郁又翻涌上来。
裴怀度,裴景明,你让我好生纠结,又气恼异常。
用过早膳后,缪星楚有些困懒,早上出去走一走的时候精神得很,眼下用过膳了反而困了,昨夜潜藏的困意涌上,她懒懒打了一个哈欠,眼尾挤出一点泪来。
只是下一秒,不速之客便来到。
沈镜安像是掐好时间一样,就在她刚刚用完早膳的时候出现。
怎么看都像是别有目的。
“怎么困了,昨夜没睡好吗?正巧了,我也没睡好。不如我们俩聊聊?”
缪星楚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这拙劣的借口可真是烂俗。
正巧青然沏了一壶茶上来,摆在了两处,沈镜安就自然而言坐到了她的对面,毫不客气地端起茶来饮了一口。
“青然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啊。”
听到赞美的青然像是木头人一样,连半分情绪都没有波动,全程只是低着头,送完茶就自觉走到了门口站着。
吃了个闭门羹的沈镜安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问缪星楚,“不会你还要赶我走吧。你不想见到裴景明,可别牵扯到我头上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看见他。”缪星楚反问。
一下语塞,沈镜安看向了一脸坦然的缪星楚,他自是不知道昨日发生的全部过程,当时也忙着给裴怀度治伤,见他避而不谈就没问下去,只是知道星楚知知晓了裴怀度的身份。
其实他早就告诉过裴怀度,若不以真身份示人,迟早会出问题,还是在所爱之人面前,这都很难解释,毕竟无法感同身受,被骗之人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更何况她从前被裴晋北隐瞒身份骗过,现在又被裴怀度隐瞒身份一次,难免会介怀。
可他从来没有见过他那般犹豫不决,直到真相被迫以这种方式揭开,弄得难以收场,还要他自残用苦肉计来留住她。
“星楚,景明他……”
话头到了这一处就断了,无端惹人猜想。
只因沈镜安看了眼缪星楚,她垂睫,神情恹恹,显然是烦躁和抑郁。
他叹了口气,“这件事景明他就是做错了,没有办法辩解。我也从来没有想要替他申辩什么。他骗你你不想理他,是他活该。”
一句话说得陈恳,加之沈镜安天生自带桃花眼,同人认真说话的时候,总让人感受到他的真诚和坦然。
听到他这一句话,缪星楚不答,只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表情冷淡。
“可他是真的想娶你,明媒正娶,以中宫之礼。他那个后宫一年半载都踏不进一次,形同虚设,他不好情/色,此次还将那些个妃嫔都遣散再嫁或挪至太妃宫里,足以见到他的诚意。”
“怎么说来,我不仅不应该生气,还应该欢喜地等着嫁给他是吗?”缪星楚坐直了身子,眼神忽而变得认真起来,“沈镜安你讲讲道理,从前我的一切思量,都因他的这个身份而多了太多的顾虑。他骗了我,让我那些担忧和思索都成了笑话。我何曾没有想过一段感情的以后,前面的许多步是他走的,我愿意同他走后面几步,可现在要告诉我这前面几步是空中楼阁,我如何接受?”
沈镜安语塞,抿着唇沉思,拧着眉心,“你既愿意同他走后面几步,为何不再给他一个机会?”
默然不语,缪星楚的目光落到了眼前的杯沿边,心中坠坠的。
脑子里盘旋着的念头忽高忽低,像是有一个线紧紧拉扯着,在一方天地里游走。
“景明他半生寂寥,怎么多年唯有你走近他身旁。年少的孤苦让他竖起了戒备,身边无一人可信,从破败的宫墙走去塞外异族,在白骨堆积的血杀中走上无人企及的高位。他活得通透,也活得孤冷。他向前走的许多步中,何尝没有犹豫过,他想过让你走,可你回头了,他便不再放手了。”
沈镜安看了眼有些恍神的缪星楚,忽而平齐的眉眼添了分坦然。
“星楚,我不愿插手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无论如何,我都当你是知己好友。送往迎来,我风雨相候。你做出的任何选择只要遵从本心,我都报之欣然。只是边外苦寒,风沙漫卷,你这才好没多久的身子可没有从前那般的刚健,若定居可以找个温暖的地方。我在江南还有药铺,你若愿意,也可以去那里。”
他说得恳切,眉宇间的担忧皆出于本心。
一时间缪星楚心底里那些郁躁和枉然散了些,她素独来独往,知交甚少,遇到事情了也多是自己做主,好坏都自己承担。鲜少有人同她谈这些,莫名的,心头添了分暖意。
他虽是裴怀度的人,可他对她确实知己好友般相处,在仁安堂时针对病理进行交流,彼此坦诚以待,在钦州时也是他护着她,瞧他着急上火的样子,是真心把她当成朋友。
朋友。
这个词在喉咙间滚动了几分,多了分新奇,从前在雁南关时,她也就和周围的一些邻里说得上话,可是不知为何,人来人往,有些人搬走,有些人婚假,兜兜转转,都不能长久。
说不上寂寞,只是一人独行的时候还是会有些怅然。
来这里她遇到了机灵聪明的茯苓,稳重端庄的青然,咋咋呼呼心怀广大的长乐,同为大夫相交的沈镜安,还有他……
忽而也觉得落脚一个地方有了理由,不为了所谓的情爱,只为自己的心之所安,这份安定便是谁都给不了的。
思及此,她好笑地看着他,“你这是把药铺开了遍吧。”
“那可不,总要给自己找个退路,去哪都行。不至于居无定所,漂泊流浪。”沈镜安看到了她脸上终于浮现了真心实意的笑,便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说实话,如果说星楚愿意留下,同景明长相厮守那便是最好的。如若不能,他也不能强求,毕竟人生是别人过的,冷暖只在个人,他没有权力去劝说什么。
今日一来,一是他不忍看到裴怀度那平静之下的失魂落魄,跟随他多年,他知晓他的性情,若是钟意一个人,绝不舍看到她难过。二来是他是真的把缪星楚当朋友,前头经过了裴晋北一事,想必心有戚戚。如今又得知裴怀度瞒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他不想为了这些情爱之事,便让她怀疑自己。
人生漫长,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不必困囿于情爱之中,也不要因此否定自己的价值。从前他年少轻狂的桀骜,到如今成了从容淡然。经过了背叛和血仇,他也就心醉于医术了。
“你呢?没个心仪的姑娘吗?怎么多药铺,总该有人替你打理。”缪星楚有些好奇。
她是无心问起,可沈镜安脸上的笑定格在一瞬间,然后还是从前那般玩世不恭,不甚在意,“你就别管我了,我看你气色不太行,早点回去睡个回笼觉,把自己身子养好,可别再像在钦州染病的那日了。”
缪星楚摸了摸脸,“有那么明显吗?”
昨日辗转反侧都没有睡意,倒是杂七杂八想了许多。
沈镜安起身,“景明他没事了,再不济还有你和大夫在,我先回去了。若是有空就回来仁安堂看看。”
聊了好一会了,困意在此席卷上来,缪星楚支着下颌,没甚力气地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思及他说的裴怀度的伤,早上他还能好好抱着她一路回来,想必是没什么大事。
同人说话之后她心情好了许多,也没昨日那么烦躁和抗拒了,起来走了两步,便要去休息了。
***
华宁堂内,裴怀度正在批阅奏折,他脸色尚有些苍白,只冷峻的眉眼掩盖了他身上这份虚弱。
见到沈镜安走进来,他搁下了笔,“你去见她了?”
沈镜安坐了下来,“是啊,不过我可不是去当说客的,你自己捅的篓子别指望我给你补上了。自家媳妇追不上,我也爱莫能助。”
裴怀度平薄的眉眼抹上了几分担忧,“她心情好些了吗?”
“还行吧,反正呢,现在这个情况,就冷下来两日,我看她对你也不是全然无情,你就先养伤。”
哪里还顾得上养伤,国事纷杂,又添了这乱头,耽搁的事还要他加紧处理起来,想着便又摊开了一本奏折。
看着他忙忙碌碌的模样,沈镜安笑了笑,“你干脆就跟你的奏章过日子,反正怎么多年都过来了,你这不也好好的。”
冷厉的目光扫到了沈镜安幸灾乐祸的样子,他声音低沉,“我看你也过得好好的,不如进宫当太医吧,为国效力。”
着实被这个提议吓了一跳,沈镜安弹了起来,“别别别,我闭嘴,”
当个啥太医,在宫外逍遥自在不好吗?皇宫里又不缺人,再说了,缺人也不该他来顶上。
只此一句裴怀度便垂眸看起了奏折,只是这闲适的姿态里总有些不安定。
沈镜安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目光灼灼,这过分注视的目光让裴怀度抬眸,“你不想做太医,想当太监是吧?”
这句话差点把沈镜安雷死,接着就听到他说,“反正你打算孤身一人,还不如入宫算了。”
当机立断,沈镜安扭头就走,“你嫌我碍眼就直说,这样拐弯抹角地排遣我,亏我大晚上来替你治伤,真是狼心狗肺。”
他愤愤不平,也不敢大声骂他,絮絮叨叨地就走出了门外,正好遇上了抱着奏折前来的郑明,“沈大夫,这是……”
“你家陛下好得很,实在不行就叫他心上人来看看。”
丢下这句话沈镜安便甩袖气冲冲走了,郑明有些怔楞,不明所以,这早上不还好好的。
不过沈镜安与陛下的相处向来如此,前者气消得快,后者冷静淡然,过一会便好了。
他也不敢耽搁,抱着奏折走了进去。
走近了几步,郑明道从怀中抽出了一封信,“陛下,边关来的密信。”
裴怀度剑眉微皱,撕开信来,面色冷峻看完了一整封信,表情有些凝重,“兵马调度如何?”
“已经安排下去了。穆大人那头的消息也传来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早在上一回边关商队劫掠一事后,陛下通过边关眼线和密探得知了边关有异动,趁着兵马补给将穆熙派到了边关。
掩人耳目,不动声色。
果不其然,入秋后,边关异族**,还有牵涉了几个边关将领和官员。
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郑明表情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裴怀度看完信后余光看到,眉峰轻抬,“何事棘手?”
“陛下,宋公子请命随军奔赴。”
拿着信的手在空中一停,裴怀度敛眉,心下思索,“宋国公和玉阳怎么说?”
这事由宋嘉润提出,想必是深思熟虑过,个把月来他表现不错,吃苦耐劳,勤学苦练,人人可见。去战场上锻炼一番肯定是最快最有效的立功方式,只是玉阳向来疼他,战场上瞬息万变,兵戈杀伐,怕是会舍不得宋嘉润去受苦受难。况他新婚燕尔,正是交颈恩爱之时,德亲王府又作何想法?
郑明来之前都已经把事情打听周全了,知晓陛下肯定要问,便一一道来,“宋国公上书表示支持,就是玉阳公主听说同宋公子闹了一番,争执了几日最后拗不过他,含泪相送。老奴私下也问了德亲王爷,王爷宝刀未老豪壮依旧,对此甚是欣慰,还说要将二公子一同送去。”
听到这,裴怀度将信件对折,放到一旁,“既如此,那便让他去吧,传信告诉穆熙,多提点他,但也要适时放手。”
穆熙是难得的将才,其世代忠臣武将,当年跟着他四处征伐,立下了赫赫战功。
郑明福身应是。
思绪转动,连带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他加了一句,“近来多派些人手守着普宁观,特别是雪霁居,她这几日不想见我。”
今早看到了裴晋北,依照他寻楚楚的偏执程度,找到普宁观来不出奇,只是眼下楚楚正生他的气,他也不能将人带走好好护着。
只能是多加些人手,四处巡护。
裴怀度思忖着,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玉,冰凉的触感在皮上游走。他知晓裴晋北一直在楚楚身边的人是谁,也一度查到了宫里。
如今知晓是他,是会退缩还是有其他什么动作?
从前那个贤良清臣,颇得他器重,可这几次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踩在了他的底线上。
眸色渐深,裴怀度薄唇抿成一条线,有些散漫地靠在后边,却不甚扯到了伤口,想到楚楚昨夜的愤怒和今早的抗拒,他泛着一抹苦笑。
***
秋风吹拂过千门万户,金黄的叶簌簌掉落,铺了一地,细软流金,光影斑驳。
距离裴怀度受伤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这些时日他格外忙碌,可还是过几日就抽出时间到普宁观来陪缪星楚。
她气未消,在屋内看医书写字,就是不让他进门。
有时秋风肃爽,冷风刺骨,他便在门外站了许久,几次后连茯苓都有些不忍,趁着端热茶的功夫进进出出,能让他顺着缝隙看到她几眼。
“茯苓,这门都要跟你闹别扭了。”缪星楚头也不抬,认真看著书,语气不咸不淡。
茯苓正要再一次出门的脚顿住,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赶忙退出去,“奴婢这就出去守着。”
在门口和裴怀度正好对视上,茯苓不敢看他,只一眼就低下了头。
“茯苓,外头风大,门关结实了吧。别让楚楚受凉。”
低沉的嗓音平缓而温柔,茯苓赶忙关紧了门,福身告退。
隔着门,他的声音清浅,像是被秋风吹凉,蓦然,缪星楚的心有些乱了,重重放下书,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目光落到的洁白的窗纱上,“风大,你还是回去吧。”
外头送来了他压抑的几句咳嗽声,缪星楚捏著书一角的手兀自收紧,指尖有些泛白,沉钝的郁闷从心底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困住了她,书上的一个字都进不去脑里。
她起身走到门口,也没开门,隔着门敲了敲,“听到没有?一会入夜后,天更凉了,你伤未好全,别瞎折腾了。”
“楚楚心疼了?”
抵住门的手指僵住,缪星楚面上划过了几分不自然,而后冷哼一声,“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管不着。”
随后赌气似是走回了书桌旁,只是再找不到一开始看书的状态,心乱如麻,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勾画他在门外的情景。
许是风大,他握拳压抑着咳嗽,面上还有几分苍白,长身玉立,不折风骨。
接着郑明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听得不太真切。
“楚楚,宫中还有事,我先走了。若有事,你让青然传话来。”
可能是知道得不到回应,只这一句话就听不见外头的声响了,好像一切四野寂静,空****的。
缪星楚下意识走到了门口,推开门,他已经走远,徒留一个萧索的背影渐渐缩小。一身月白色织云纹披风在风中飘摇。
不知为何,她的心有几分怅然若失,国事繁忙,他过来一趟不容易,每一次都见不到她,日子久了,他会失望吗?
心里想着,在面上便有些显现,眼尾垂下,鸦羽长睫随风抖动。
忽然,远处的人影定住,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回头一看,是久久的回望。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感觉到他的目光灼热,穿越时空的阻隔,分毫不差落到她身上。
脸上一阵如火烧,她脚步不停,转身回到了屋内,重重关上了门,未散的冷风在她脸上拂过,心跳如擂鼓,热意从脸上蔓延到了耳郭,直至整张脸。
她捂着脸,双手也有些烫意。
好不容易平复下呼吸,她暗骂自己慌什么。
***
一日一日秋风紧,青然替她准备了不少暖和的秋衣,忙上忙下。
缪星楚在普宁观中给愿意留在此地的女子看病,几日下来也是忙得晕头转向,观中还有不少孩子,时不时围着她转,珠珠就时常来陪她,坐在她身旁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诊治,还说以后要跟着她学医。
她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笑着答应她。珠珠行动力强,这几日都跟在她身后,茯苓还乐呵着说她找到了一个小弟子,经常给陪着珠珠识别草药。
这一日她刚从孙夫人那头回来,推开了雪霁居的门,四处安静,唯有秋风呜咽席卷残叶,穿林的风声飘**。
刚一打开门就看见了屋内支着下颌闭着眼的裴怀度坐着,他眉眼上染上了疲累,在灯火辉映下俊美的五官清朗,冷白如玉的脸线条流畅。
像是四野的风一下散去,她的脑子里刹那间有些空白,屋外的冷意和屋内的暖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像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有他的世界。
这一刻仿佛千万重门都倒塌,许久不见的人出现在眼前,过去的好几日只有他的声音隔着门相伴,如今再一次见到他了,一种陌生感和异样油然而生。
不过她知道这份情绪里缺了一月前满腔的怒意和不愿听他解释的烦闷。
有时候她觉得她就像一个豆子,被他一个月的软磨硬泡给泡发了,虽没有看见他的人,但处处生活中都有他的影子。
出其不意的信件,字字温柔缱绻。避而不及的门外相候,温和而执着。
正如他所说的,许是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国之君,而是她的夫君。她可以毫不顾忌将他拒之门外,视而不见,冷言冷语。只因她是她。
缪星楚叹了口气,抬起步子走了进去。
在架子上找到了郑明替他挂着的披风,墨黑柔滑的衣料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她步子缓缓,走到了他身前,看到他面前摊开的信件奏折,也没仔细去看,就将披风轻轻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虽然室内没有外头冷,但就这样坐着,怕也会着凉,况且他伤刚好,还是注意些好。
本来就想替他披个衣服就离去,结果下一秒天旋地转,她的手被攥住,牢牢地锁紧一个怀抱中,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未醒的沙哑,“楚楚。”
刚想要挣脱开,却听到他下一声,“忙了好久才得空,一个月没见了你了,让我抱抱。”
不知为何,她心一动,心底防线一退后便是千军溃散,再无士气。
身子软了下来就这样窝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炙热的体温和紧紧的拥抱,像是要把她刻进骨髓之中。
“怎么忙还来干什么。”
“想看看你。”裴怀度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眉头轻皱,略过几分不悦,“瘦了。”
所接触的皮肤处惹了一片红,她乌黑光亮的瞳仁就这样含着水润看着他,“你这是太久没见到我了,产生幻觉了吧。”
“你还知道我很久没见你了?小没良心,我来几次都不让我进门。”
缪星楚别过头去,轻哼一声,“我求你来了吗?”
他像是安抚猫的背一样抚摸她乌黑鞣柔顺的头发,动作轻柔,“是我求着见你。”
似是感受到了眼前人态度的软化,一个月多来的压抑的焦躁和烦闷都有了出口,在相拥中化为乌有。
裴怀度的眼底罕见地落了几分笑意,掺着烛火的碎光,如星闪耀。
转了个方向,让她坐在他腿上。
裴怀度握住她有些冰凉小手在宽厚的掌心内暖着,把玩着她的纤细皙白的指节,圆润的指甲泛着粉红的光晕,更显纤巧细腻。
“出门也不带了手炉,自己还是大夫,身子又弱,若是病了可有苦头吃。”
“谁身子弱,我可不像某些人,拿着刀捅自己的。”接过刚一说完,风就灌进喉咙里,缪星楚不可抑制地咳嗽了几声,脸都有些涨红。
裴怀度无奈,将身上的披风扯了下来,把她仔仔细细围了起来,那看小孩玩闹一样的眼光让缪星楚气结,还没说一个字就被紧紧的披风围住,从脖子往下全被包围,像是一个包裹。
“你这是收拾行李吗?”缪星楚不满。
“那我真想把你带走。”裴怀度动作不停。
终于是泄了气被他这样一番比划,只能受着这过多的关心。
就这样抱着好一会,裴怀度动手将桌上的奏折放到一边去,抽出了一旁大的图纸摊开来。
有些好奇,缪星楚探头去看,看到了整个皇宫的地形图,宫殿整齐排列,工笔细致,颇具美感。
上头朱笔还划着什么,他道:“这是以后我们住的地方,先看看。”
住的地方?
这话说得真有水平,整座皇宫就这样缩小版放在她面前,听他那话不知道还以为一间宅子。
缪星楚刚想说她没做决定,怎么他就替她做决定了。
就听到他说,“这是碧霞宫,有温泉水,四季如春。你若是想种什么草药,可以到这来。”
这下她有些怔楞住,他真的准备把富丽堂皇的宫室拿来种草药?这留名史书得是个什么奇葩皇帝啊。
想到这样做的后果是可能她也会被后人议论,缪星楚十分冷静,拐着弯问他,“你确定下一代皇帝不会怨你?”
“给他母后准备的居所他怎么会有半分怨言。”
听到这话一下烧红了脸,缪星楚扶额,真是色令智昏,哪里还有初见时的孤冷清傲。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受到炙热的呼吸从后头贴近,带着他独有的清冽的气息。
缪星楚脸上发热,喉咙有些干涩,手指不自觉地顿住。
接着一个轻轻的吻落到了她侧脸。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我满血复活回来了!
这周偷偷摸摸写了八千字,恢复日更!
下章要搞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