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梓冉楞在了原地, 原本眼中的欣喜碎了一地。

日头落在她头上,顺着柔顺的发丝到锦衣华服身上,明明是阳光正好,她却感觉自己置身在冰天雪地里, 一寸寸寒从脚底钻到头皮, 蔓延到筋骨经络, 冷到她牙齿都在打颤。

这是玉阳公主给她准备的院子,却在这里看到了紧闭的房门, 脖上残留有指痕的裴怀度, 这是怎么一回事?

嘴比脑子还快,出口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里的干涩不已, “你们做了什么?”

低低的声中带分哀怨和怅惘, 白梓冉的脸上惨白一片。

许是想到了什么, 也不期待得到眼前的人回答,她喃喃出声, “这是玉阳公主为我准备的,今日会到这里来的, 除了我便是缪星楚了。她吗?竟然是她……”

裴怀度拇指划过玉扳指,流转间光波斑驳, 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流光溢彩,动作利落转过几圈, 再落到他面上, 清隽的脸透出冷意,躁郁的气息被压下。

他抬眸看向了白梓冉,“朕做事无需给你交代。”

白梓冉握紧了拳头, 眼眶泛红, 咬着牙吞下这份难堪, “既如此,你为何接我回来。”

“大晋亡国,你还能去哪里。”

她眸光垂下,敛下万般情绪,“是啊,我能去哪里?远离故土,故人离散,我还剩什么呢?”

哀愁和凄楚显在她苍白的脸上,唇角抿成一条线,她脚步踉跄,退后了两步。

裴怀度见她往后退,脸上似有莫大的悲伤,像是遭到了极大的背叛,眼中带了分嘲讽意味。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他们之间有半分可能,早在边关那毫不犹豫的一箭射出,他就知道,他们此生注定无名无分。

在西夏时他便知道她谨小慎微,习惯于算计讨好,几次相助也不过是有利所图,真情背后留有多少实意无从知晓。本以为她对他的几分算计变成了日日相伴后的情谊,却没想到她为了嫁给拓跋氏泄露他的行踪,又冷眼旁观他死里逃生。

后来她与他断绝关系,自请去和亲,桩桩件件都是她做的,没有半分无辜。

他攻打大晋,城破之时,也是她叙起往日的恩情。毕竟相识一场,她曾救过他,给她一个安身之所也未尝不可。

既虚情假意,又何必装作情根深种的样子。

“圣上,人带到了。”郑明禀告。

“带上来。”

郑明挥了挥手,林一就将人扔了过来,一个醉醺醺的竹竿似瘦长的男子满脸通红,被人五花大绑着,嘴里塞着白布,呜呜咽咽说不出来。

林一拱手:“陛下,此人鬼鬼祟祟在青黛轩附近游**试图进来,抱着酒壶喝的神志不清。属下等一发现就将人拿下。”

伸出手将他手里的白布扯去,醉的迷糊的双眼看不清眼前,张嘴就破口大骂,“谁把你爷爷绑住了,知道我是谁吗?还不赶快给我松绑。”

他晃着脑袋环顾四周,看向了站着的白梓冉,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嘿嘿,美人,这就是你们给我找的美人吧。真好看。小爷不会亏待你们的。”

意识到自己还在被绑着,他便大声叫唤着给他松绑啊。

白梓冉被眼前这人吓到了,手指尖扎进了掌中,刺得她生疼。

郑明接着林一话头往下说,“启禀圣上,那酒验过了,确实有问题,去厨房查了,人已经抓到了,还有放置香炉的丫鬟也一并扣押了。”

裴怀度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眼神犀利而寒冷。

“查!”

话说到这里都明了了,白梓冉从这几句话中探听了整件事的过程,同时有一股后怕从脊背攀上,眼皮直跳,心如擂鼓般奏响。

如果今日她在这间屋子里,饮了酒又闻了香炉里的香,那么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

若不是缪星楚呢?他会愿意出手相助吗?

知晓了这一切,白梓冉沉默了一会,隐隐的不甘萦绕在心头。

如果她知晓今日裴怀度会来琼华宴,她就不会让缪星楚跟着一起来了,上回在宫中的事本就不清不楚,现在倒是为他们推波助澜。

“那周夫人她现在如何?”

白梓冉提及周夫人一句是在提醒着什么不得而知,不过此话一出郑明倒是看见了裴怀度肉眼可见脸阴沉了些,像是触到了什么禁忌。

林一快步走了进来,附耳在裴怀度耳边说了两句,裴怀度冷笑出声,眼底掺杂着碎冰。

白梓冉不明所以,不过她很快她就知道了。

一群人朝着这边走来,领头的正是满脸怒容却不耐烦的玉阳公主,身旁是淑太妃,后头有几个贵妇装扮的人。

白梓冉心头一惊,手指微缩,这捉奸的阵仗还是大啊,今日若是躺在里头被人推门而入,自己算是毁了,究竟是谁要对付她,使这阴险的手段。

还没走到门口,一群人就被林一拦下,隔着大老远的距离,玉阳公主率先跪下行礼,声音严肃:“参加陛下!”

众人皆惊,一路说说笑笑的人都噤了声,面面相觑,冷汗陡生,反应过来也跟着行礼。

接着就听见一声平身,一群人堵在门口本是来看笑话的,现在却成了笑话。惊吓之余纷纷思及是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有丫鬟在琼华宴比试后的宴席上说在青黛轩听见了不同寻常的声响。

此传闻一出,坐下议论纷纷,上首的玉阳公主黑了脸,怒容满面,人皆以为是西夏公主的不检点破坏了琼华宴,让玉阳公主这幅表情。

她们哪里知道,刚刚在宴席上听到郑明递到的消息,她吓得魂飞魄散,长乐郡主在她府上中了药,偶遇了宋嘉润,两人齐齐掉入水中,一些贵女和下人们都见着了。

郑明说已经封锁了消息,尽量压下,兹事体大,如今周太医看过长乐郡主,郡主便昏睡过去了,而宋嘉润被关在了屋子里,等待玉阳公主来处理此事。

听到下药二字玉阳公主便大怒,但是宴席上比试正在进行,她不能离开去处理,正心烦意燥心绪不平,台上的比试也就草草看过。

比试后本来她已经抽出空去看看情况,可这人群的议论声让她不得已停下脚步,先处理眼前的事情。

不同寻常的声响?别会是中了药吧。她今天到底是倒了什么霉,会遇到这种情况。

若是西夏公主出了事,她不知道圣上的态度会是如何。

压着满心的怒气,玉阳公主本想私下处理,可淑太妃在一旁先出了声,她只能领着一群人过去。

只好提前传了消息过去给郑明,告知此处的情况。

听到平身这一句众人皆起了身,不过都不敢抬头去看,纷纷低下头做鹌鹑状,心想这都是什么消息,还不同寻常的声响,话说的含糊,惹人猜疑。

眼下看到了圣上在面前,低头不语,只当是两人叙旧,毕竟圣上也不太可能在这种宴席的场面同西夏公主做些什么。

两人见面也不是什么大事,圣上还去普宁观看西夏公主呢。

颜晚意愣愣出神,她偷偷抬眼看到了站着的白梓冉和裴怀度,心中酸涩不已,冒着酸泡咕咕往外留,握紧的手指尖泛白。

原来圣上真的是来看白梓冉的。

后宅内院中,圣上真的不顾名声都要来看她,这是怎样的一份情谊。

她有些站不稳,姚梦舒扶住了她,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颜晚意狠狠甩开了她的手,一想到她就想起她夸赞谢五娘的话。

今日的琼华宴头名竟是谢五娘,她不甘心,分明是玉阳公主心思不在这头,胡乱点了一番,竟然落到了谢五娘身上。

她想要提出异议却被淑太妃压下,眼神警告她,她才冷静下来不应该在这种场合丢脸,只有将愤懑不平压在了心里。

姚梦舒热脸贴了冷屁股,笑容敛下,唇角抿成了一条线

姚晚棠侧目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觉得姚梦舒还是这般不争气,若是自己立的起来,又何必去求助他人。

一众人等心思各异,淑太妃脸色微动,嘴角抿了分不自然,她远远看到了被送到一旁五花大绑的男子,攥紧了手帕,眼里闪过了几分狠厉。

心头疑惑起来,不是消息说圣上在琼花宴上呆了一会便离去了吗?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疑惑很快被升起来的一阵的心慌掩盖掉,跳动的眼皮预示着不祥,她回想整个计划里出现的纰漏是什么。

余光却看到了痴楞的颜晚意,心下烦躁陡生,都是为了这没用的姑娘,今日比试未拿下头名还想大闹一场,这不是给她颜家丢脸吗?

若不是前段时间白梓冉连夜入了宫引进众人议论,颜家也不会催着她将颜晚意推上去。一个西夏公主罢了,淑太妃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看到了圣上对白梓冉态度,觉得圣上也不是非白梓冉不可。

若是白梓冉失了名声,在曾对她施出援手的玉阳公主所办的琼华宴上做出了丑事,必然身败名裂,绝了入宫的可能。

淑太妃心思流转间,她没有看到裴怀度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郑明走了过来,请玉阳公主一行人往别处去,避让圣驾。

郑明的身后跟着白梓冉,她还是那一身去见玉阳公主的衣裳,衣裳整齐走路正常,一身清爽干净的样子没瞧出什么异样来。

白梓冉这一走出来,众人也就证实了两人只是叙话。

玉阳公主领着人走了,乌泱泱一群人快步走远。

青黛轩内,青然走了出来,行礼禀告:“陛下,夫人醒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啦~今天我好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