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就是缪姑娘吧?”玉阳公主温和的嗓音响起在耳边, “我家那臭小子不知哪里来的福气,认识了缪姑娘,还会给我说医理了。”
白梓冉刚刚坐下,抬眼向缪星楚望过去, 面露疑惑, 她本以为玉阳公主今日是请她来叙话, 她们曾有几面之缘。那时她刚入大魏,人生地不熟, 还是玉阳公主亲自送她去普宁观, 说了几句安慰她的话,此次也是她下帖请她参加琼花宴。
没曾想第一句开口竟然问的是缪星楚, 她有些惊奇, 不知道深居简出目不视物的缪星楚怎么和宋家公子有了牵连。听玉阳公主说话, 看来这其中别有深意。
缪星楚拿住茶杯的手微微顿下,她撩起眼皮看着眼前的人, 衣衫纤亮不失温婉,石榴红的搭配在她眼底模糊成一片, 茶杯升腾起的水汽更是蒙上一层薄纱。
“久在信中听闻宋公子询问宋夫人的身体,不知可还安好?”
先不说宋嘉润那混小子在信中写回来前对一个女子一见钟情, 她今日本着挑剔的眼光一看,果然是个独特空灵的美人。
就静静坐在那头, 如幽兰生于空谷, 静谧而馥郁,娴静而美好,容颜姣好, 眉眼淡淡, 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般, 一颦一笑间皆流光溢彩。身边见惯了姹紫嫣红的美人,再看多也就是那回事,唯有她身上萦绕着一股幽幽的药草香,清冽的香气让人不自然的眉眼温和下来。
原本那些郁结在心中的郁气化成了淡淡的可惜,若是这姑娘身份再高些,再把眼疾治好,按照宋嘉润那小子的脾性,这般气质的姑娘治他正合适,说不定是一段金玉良缘。
“没什么大碍,就是些陈年操劳的旧疾。劳烦缪姑娘挂念了。”玉阳公主从一开始语气中的冷淡软化了下来,声音多了分亲近。
缪星楚从袖中取出几张纸,递给了青然,青然向前递给了公主身旁的嬷嬷。
“这是我依据宋公子口述的症状和夫人以往吃的药拟出来的药膳方子,夫人可拿给相熟的大夫看看,是否合适,吃上一两个月,就有了效果。”
缪星楚这几日也没闲着,宋嘉润送来的东西名贵,有些金银珠宝她就退了,许是这小公子不食人间烟火,拿自家的宝贝借花献佛。只有些草药是她所需要的,帮他写信回方子也算是一种酬劳。
玉阳公主眼一瞥看到药方上的字,“缪姑娘的眼疾可有碍?我瞧这字倒像是你写的。”
这药方上的字是缪星楚写的,当日给白梓冉开药的时候尚且能在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时候写上完整的一个药方。如今眼疾有好转,也就自己亲自写了,就是最近用眼有些频繁,落笔间距和笔锋等控制地不太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
缪星楚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意,“差些时候这眼疾就有痊愈的可能,还在治疗,宋夫人挂心了。”
玉阳公主眼前一亮,下一秒听见了一旁坐着的白梓冉的杯子一个拿不稳,重重一声响落在了桌面上,洒出了些茶水来,罕见的她的表情有些怔楞,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
察觉到了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白梓冉拿起帕子掩面擦了擦有些湿润的唇瓣,掩藏下内心的不太平静,“怎么没听你同我说起过。我以为你的眼睛还看不见。”
她那日进宫后险些就没绷住,拿缪星楚当做借口是要试探一下裴怀度的态度,结果他只是淡淡看她一眼,平静地说会让人送她回去。
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却只能看到他转身的背影。巍巍宫阙,飒飒的冷风让她停顿在了原地。那日他接她回来的时候,眼睛里看她还有对往日的留恋。
她以为她的故作矜持会让她赢得一些牌面,若是轻易入宫会在众多佳丽中被他渐渐遗忘。可如今看来,好像事情在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让她一时之间举棋不定,这才有了入宫试探的一幕。
白梓冉的心沉入了冰冷的湖中浸泡着,骨缝都染上了森寒的冷意,若是失去裴怀度的庇佑,以她此时没名没分的处境,又该去往哪里呢?她怎么甘愿老死在普宁观里。
这一切好像是从缪星楚遇见裴怀度开始的,两人还独处过一段时日,裴怀度把她接到宫中,又让人替她解毒,若是他对缪星楚起了心思呢?
这也不是不可能。这几日她琢磨了许久,本在宫中的难堪和败兴让她在普宁观中消沉了几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对缪星楚的态度过于冷淡,这才有了前几日邀请同来琼华宴的事情。
她其实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在意缪星楚,或许是那几日她看到裴怀度的眼神里沉着的深意,一时慌乱了手脚吧。
如今听到了缪星楚说她的眼疾有治好的可能,她虽早有预料,可没想到会有那么快,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往更深的地方沉落。
缪星楚摇了摇头,“八字还没一撇,若是稍有不慎,便一辈子都是这般,视物模模糊糊。”她声音带着些许的无奈,漂浮在空中落不到实处。
玉阳公主挂上了安抚的笑意,扭头过来看向缪星楚。“凭缪姑娘的医术,相信会很快痊愈的。”眼睛又转向了嬷嬷手里拿着的纸,一字一字落笔疏朗,笔锋锐利,风骨犹存,可见写字之人的涵养和胸中丘壑,“缪姑娘若是有难处尽管说。”
而后她有些迟疑,“不知道缪姑娘可知宋嘉润在信中提及要娶你的事情。”见缪星楚此次前来的姿态和话语间的坦**,丝毫不像是与宋嘉润有什么男女情爱之间的来往。她开始思虑起最初的怀疑,这混小子为了提前出禁闭,编出些瞎话来气他们夫妻。
“咳咳咳!”缪星楚喝着茶一个没忍住就呛到了,这一句话可把她吓到了。青然赶忙上前来给她拍着背,眼神中也难掩的惊讶。
怎么都没想到这宋公子背后还摆了一道,她就说宋嘉润怎么有事没事就派人送信送东西来。难不成真的看上了缪星楚不成。
一头是早已另娶的齐王殿下,一旁是态度不明的圣上,现在又多了个宋嘉润。青然有些昏头了,思及夫人说想要回雁南关,也觉得不稀奇了。
“宋公子是这般同夫人说的?”
玉阳公主为难地点了点头,转念想起她看不太清,“缪姑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勉强喝了一口茶润了润肺,缪星楚头都要大了,这可是天大的误会,她不过才见过宋嘉润几面,就变成了他要娶她了,想到雪霁居中还要他送的一些东西。
缪星楚拧紧了手中的帕子,不行,通通送回去,一根草都不能留下来。
“夫人误会了,我和宋公子不过萍水相逢,几面之缘何谈得上嫁娶。这话该您去问宋公子。”
玉阳公主再傻也看出些门道了,今日是她莽撞了些,原本只是想见白梓冉说两句,提点一下圣上今日要来的事情,若是得了旨意,也好安排机会让两人相见。听到丫鬟说白梓冉身边跟着缪星楚,她来了兴趣,想着见一见宋嘉润口中的缪姑娘也好。
现在倒是闹了一个大笑话出来。玉阳公主无奈扶额,“缪姑娘见谅,我回头仔细问问。”
缪星楚垂下了眼眸,如坐针毡,若是前些时候叙话还能说两句,现在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回想起玉阳公主进来先问她的一句话,语气平淡而有深意,似乎有些门道了,原来人家一开始是带着这样的眼光看她的。
这个宋嘉润字写得丑就算了,还要在家中说这种话,缪星楚心中隐约升腾起了薄怒,想到自己写了几张药膳方子还在人家手中,真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眼见心烦。
四下有一阵的沉寂,尴尬的气氛弥漫在空中。
白梓冉本想说两句缓和一下气氛,掀开帘子的一道声响传来,“我就说怎么到处没见着您的影。原来您在这呢。”
娇俏的一声打破了此时的平静下的波涛汹涌,玉阳抬头看去,眉眼染上了几分欢喜。
“长乐来了。让我瞧瞧,几日不见,大姑娘都张开了。总听你娘亲说起你。”
长乐今日穿着一身金丝织锦烟云蝴蝶裙,行若蝴蝶翩翩飞舞,头上一只白玉嵌红珊瑚双结如意钗。白玉温润,流泻出莹润的光来,衬得她今日娇俏可爱。
她掀起裙摆,含着笑走进来,“您说笑了。”
抬头就看见了坐着的缪星楚,她小跑了过去,“姐姐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这本来要介绍长乐给缪星楚的玉阳公主顿住了。
缪星楚怎么不记得这个话多的小丫头,“当然记得。”
长乐扬起了笑脸,圆圆的杏眸转了转,今日琼花宴姐姐怎么会来这,莫不是今日表哥也会来?
她的目光转到了一旁坐着的白梓身上,“您今日还有客人呀。长乐是不是打扰你们说话了。”
玉阳笑着,“怎么会呢,这位是白夫人。”
长乐的目光深幽,白夫人?这般深邃的长相,又是这样的年纪,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一位,那就是西夏公主白梓冉,不就是表哥从大晋带回来的那位吗?
“原来是你。久仰大名。”她话里带了些意味深长,白梓冉的唇角僵住。不知道为何,她觉着眼前这个女子看她眼神很奇怪,带着玩味,像是把她剥光了晒在太阳底下打量。
“还没说你怎么和缪姑娘认识的呢?”玉阳开了口。
长乐扬了扬下巴,拉起缪星楚的手,“这是表哥的客人,我在府中见过她。表哥还托我照顾姐姐呢。”
玉阳公主在心中的好奇一下子像是被冰块冻住,表哥的客人?听长乐口中那着重二字的府中,她有些恍神,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圣上也认识缪星楚,把疑惑的眼神微不可微转向了白梓冉,又落了几分到缪星楚的身上。玉阳的心沉着见不着地,觉得今日见面说起宋嘉润一事实在是不妥当。
若是圣上对缪星楚有意,传出去可不就是舅甥看上同一个女人。
这般想来玉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今晚宴会结束,可要好好审问一番宋嘉润,来龙去脉一应给她讲清楚。
青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在长乐走进来的那一刻,她的心悬到嗓子眼里,生怕下一秒她就说出了什么来。幸好长乐眼尖,只落了一会眼神在青然身上就挪开了,眼底闪着微妙的光。
“那我就不打扰了您谈事了,我带姐姐先出门走走。”说着长乐就拉起缪星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