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女子最后的目色,莫荼敛了敛神色,他的夫人最后眼中虽然只剩他一人,可是在最后消散的前一刹,她的目光分明有落在身后那个懦弱萎靡的国主身上!

杀意不禁盛了盛,那个懦弱无能的国主,他方才竟然为了他的夫人挑战莫空的权威!

外人皆说,莫蘼乃是穷尽了奢靡,荒**无道。这个兄弟,本性虽是懦弱,不是治国之才,却也不是荒靡之人,他一直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可是,这些年从落阳城里传出来大大小小的消息,落在耳畔,五一不是在指责他的无道!

北姜百姓皆是恨极了他!

他如何会如此在乎他的夫人,他的夫人却是在最后看着他要他杀了他!

公子荼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舒出,似是突然之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只是,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恩怨可以稍后再算,而莫空这些年嚣张的气焰算是要尽了。此刻,再没有什么什么可以阻止他。

“来人!”莫荼一声厉喝,庭外有人匆匆而入,一个个皆是在战场上拼打过来的。

这些年,北姜的朝堂甚为安逸,满朝的官员,皆是乘着战乱享尽了荣华富贵。然而,这天下的百姓和边关的战士,却是过着完全相反的日子。百姓食不果腹,战士连一双好端端的战靴都穿不到!

这一切,皆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战士们是恨极了这个权相!

只是须臾,久经沙场的战士便是彻底控制了局面。是莫空算错了,他不曾想,这天下人皆是被逼上了绝路,再是温顺的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被逼急了的人。他以为人人畏惧死亡,是以拿了他人的生命作为最后的筹码。

熟料这些人皆是大义之人,不惧死亡。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些年莫空虽没有罢黜君位,却是一人当权,整个朝堂唯他是尊。那个懦弱的国主,平日里出去享乐,从来不理朝政。嚣张十余年,终于到了末路。

“君上,君上救老臣!”忽地,莫空似是想起了什么,匍匐在地,拼了命一般往莫蘼那里爬去。

“君上,这些年,老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你要什么,老臣便给您什么,老臣从来没有忤逆过君上的意愿。今日长公子这是把所有的罪孽都怪罪到了老臣头上,老臣是在是冤啊!”

“呵呵,”莫蘼痴痴一笑,他此刻也便是清醒过来,现下莫空的路算是到头了,也不能拿他如何,是以也不必畏惧他的威严与权势:“老丞相这些年却是待寡人忠心,寡人会记得丞相的好。”

“就是就是!”莫空想疯了一般向莫蘼扑过去,捧着莫蘼的脚,是前所未有的虔诚。

他是想,莫荼乃是性情中人,即便是造反,一定会念及兄弟手足之情,断断不会杀了莫蘼。如果他心里还有些许的情义,他一定会听从莫蘼的话,不会要他的性命。然而,他确实没有听出这位素来懦弱的国主之话外音。

“老臣这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君上一定要为老臣说情啊!”

莫蘼脸上的笑意化开来,从来没有过的释然,再无半点畏惧。怕是他已感受到死亡的来临,终于明白,既然无法逃脱,不如坦然面对罢。

“老丞相的苦劳,寡人在那边自会亲自嘉赏,只是老丞相莫要来得太迟……”

莫蘼敛了敛笑意,眼里流露出一丝阴戾。他怕是这人世之上最为窝囊的国主了,懦弱无能,朝堂之上,没有一个竟是听得他一言半语。如今,终于可以解脱。

“兄长,”莫蘼低低地唤着莫荼,他习惯了唤他兄长,即使如今二人早已回不到当初的温暖,他还是习惯称呼的为兄长:“莫蘼有负所托……还请,还请兄长原谅……”

有泪从眼里落下,顺着苍白的脸庞点点滴落。

衣袂之下,映出点点猩红,以肉眼可以看得见的速度浸染华袍。

那一霎,莫空陡然放开了莫蘼的脚,惊骇地不知所措。

他,竟然自杀了!这个素来懦弱无能的国主此刻竟然有了骨气,将利刃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兄长,”莫蘼努力抽了抽嘴角,终于勉强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他伸手,努力想要触及莫荼的衣裳:“再来抱一抱蘼儿可好?”

莫荼蹙了蹙眉,冷冷地望着红莲在他身下绽放,一路开到自己脚下。自从离别,兄弟二人在没有拥抱过。莫荼长了莫蘼近十岁,当年奔赴战场的时候,莫蘼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在那之前,莫蘼甚是依赖他莫荼,小的时候,老是缠着他,要他抱。直至他被他送上君位,依旧没有改变心性,第一次上朝接受百官朝拜,都是他莫荼亲自抱上的王座。

如今,一晃十余年,回忆起来,皆是历历在目。

莫蘼努力够了够,发现终究只是徒劳,终于失望地垂下手去。再也回不去,再也回不去小时的温暖。如果让你恨着,你可以过得舒服些,那么就让这一切随着我的离去而永远埋葬吧。可是,我的哥哥,我是这样的爱你,我在这里等了你十余年,终于把你等来,终于可以救我脱离苦海,我很知足。我不恨你,真的不恨,我知道你本是想要保护我,是以将我置于君位。是蘼儿辜负了兄长,蘼儿无能,不是为君的料,是蘼儿无能……

莫蘼浅浅地笑着,手从腹部无力地垂下,那里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眼里的光泽终于散去,眼帘微微敛下,却未能完全合上。只是眼里的泪,还在缓缓流下。

握在佩剑上的手紧了紧,天知道在莫蘼低低唤他兄长的时候,他连灵魂都颤动起来。他是多么想要过去,再去抱一抱自己的兄弟。然而,这些年,他做的事情着实太让人寒心,他没有办法原谅他啊!

这一刻,莫氏一族算是从最为低迷没落的岁月里走出来,开始了一条振兴之路。一场朝变,一场血流,满地的鲜血染红了落阳君一世的眼眸。此后每个夜深人静,他都会看见脚下的红莲,还有莫蘼那似有无数话的眼神。

只是,直到逝世,他都没有能够揣测明白莫蘼最后的神情。那些泪,永远落在了心里,悲凉了一生,孤独了一生。

他是不知道,自己一生有多幸福,不仅有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妻子,还有一个敬重了他一生的兄弟!

没有人知道这个北姜历史上最为荒**无道的君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更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过得真的如外人说得那般逍遥。

因为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这个懦弱无能,却在默默守护着他欲守护之人的昏君!

没有人知道,这位北姜历史上最为唾弃的国主,在有生之年,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皆在默默落泪,他是整宿整宿的无眠,恐惧与黑暗将他淹没得窒息,他寻不得一丝的温暖,看不见一丝的光明。

然而,却依旧要在白日里噙着笑容,遭受着天下骂名与怨恨!

那个时候,他是多么想要见到他的兄长,只要一个拥抱,他都会有坚强走下去的勇气。可是,他又是如此清楚,他的兄长远在千里之外,北姜需要他,百姓需要他,他再不是他一人的兄长。

他是天下人的落阳君——公子荼!

每个每个梦里,他节能看到他的兄长从战场归来,笑得温润,缓缓向他伸出手,温柔道:“来,二弟,兄长来救你了,兄长待你离开黑暗,到兄长这边来。”

然,他循着声音,在黑暗里向疯子一般追逐那个温柔的声音,却是愈走愈远,愈走愈黑。

不止一次想要告诉莫荼,他不想为君。然而,公子荼离不开战场,他见不到他的兄长!

那一日,当莫空告诉他,派出去的杀手,砍了公子荼数刀,他的心便是死过数次。那一日开始,他便是清楚,他与莫荼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他发誓,他真的没有下过令要刺杀莫荼,从来没有派过杀手。

然而,这一切只有他自己相信,莫空是如此奸诈,如此狡猾,他是必要让他们兄弟二人反目成仇!

他终究还是得逞了,一拨一拨的杀手派出去,一波一波的谣言造出去。从此,他便是成了意欲杀害自己兄长的昏君,受着天下人的唾骂。

天下人皆道,他莫荼乃是昏庸荒**之人,却没有人知道,他从来没有自己的自由。那些从天下搜刮而来的财物珠宝美人,皆不是他真正想要。

只是,日子久了,他连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荒**无道之人,淡了一切,罢了一切,终于做上一位逞心如意的真昏君。

他知道,他的兄长不会放人他昏靡下去,他迟早回来救他,只是早晚。

当他看见他的兄长推门而入,阳光疯狂地照进门来的时候,他的心也亮了,他终于看见了光明。那一刹,他“噌”一下从睡梦中惊醒,从王座上站起,几欲冲过去紧紧抱住莫荼。

然而,他

终究反抗不了莫空,因为他很清楚,他的长嫂在他手上,只要他不听话,莫空便会对长嫂不利!

长嫂是兄长一生至爱的女人,若是没有了长嫂,兄长定要伤心欲绝。而他,怎么可能会让兄长伤心?

是以,只能选择了沉默,再次做出妥协,一如往前的懦弱下去。

真是可笑,到头来还是没有保住他的长嫂。

当血染浸了衣袂,当那个女子口中唤着“夫君”而缓缓倒下,他便知道他此生真的是彻底辜负了兄长,他连他的女人没有能够很好的保护!

他真是该死!

是啊,该死之人便该死去,这人世间的一切皆可以重新交到兄长手中,他再无所恋了。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兄长,可是十余年来,他的兄长羽翼已然丰满,一场朝变,易如反掌。他也就放心了。

嘴角微微的笑意,他很释然。

莫荼的眉目蹙得很深,爱妻至死、兄弟之死、何泽家眷之死,这无一不是莫大的打击。只是,再是如何,他都不会再有对莫蘼深深的愧疚,他再不会知道,他的兄弟一生乃是间接地葬送在他自己手上!

甚至直到死亡,都不曾怨恨于他,一个人默默地带走了一切的伤痛,留下身后千古骂名。

这个懦弱无能、被世人评说为荒**无道的国主,无人知道他一生悲痛,为他的兄长承受了所有的风雨。

就在北姜一场朝变尘埃落定的时候,落阳之战的战况已然传遍天下,天下为之陡然一震。

更是震动了弗沧整个朝堂!

朝堂之上,虚怀濬沉着目色,面色铁青,快马加鞭传回来的战报,已然被他甩得老远。他是在无法置信,区区一个北姜,区区一个落阳君,十余年来的手下败将,竟会在昨夜一战以寡敌多,他弗沧全军覆没!

当然,这还不是最为要紧的,更为严峻的是,由此之后,他弗沧要想取得北姜一寸土地怕是比以前更为困难!

因为,就在洛阳之战传来战败消息之时,同时到达的另一封军报更让虚怀濬震动——槃良突然出兵,三万虎狼之士痛击他弗沧经由无殇前往北姜的后备军队,五万人马亦是全军覆没!

槃良是早有预谋,在弗沧军队尽数进入湮香山余脉的青峰陵,那里的地势进去容易撤退难。槃良埋伏在那处,来了个瓮中捉鳖,弗沧军进退不能,措手不及,五万将士尽数死在了青峰陵。

“你们可知,槃良的那位鬼谷先生究竟是谁?!”

王座上沉默良久的虚怀濬终于冷冷发问,这个鬼谷子真是厉害,一出手便是让槃良震动天下。如此一举,槃良的军队乃是虎狼之士也,大争之位,怕是槃良铁定了要插一脚!

一闻出,四下皆寂。这个鬼谷子乃是世外之人,在此之前从未显名与天下,忽地便成了槃良国主之老师。如此诡异突然,天下有几人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这弗沧朝堂上更是不会有!

“寡人养你们作何之用?!”方才熄下去的怒火,再次喷涌而出,虚怀濬一下子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眼里的怒火足以烧尽了朝堂上所有的噤声之人。

“君上息怒!”

文武百官匍匐下去,不敢有再多的言语,他们确实不知,此刻也没有办法呀。

“君上!”站出来的还是池亦,他微微拂了拂广袖,敛住神色到:“那鬼谷子名为谨谦,西云姓氏中并无‘谨’姓,或许这个名字只是他的字。”终究是老狐狸,此点他早已揣测在心,只是现下愈想愈是觉得对了。

如此一语,瞬间提点了虚怀濬。

王座上的国主缓缓坐回王座,敛着眉目,久久沉吟,口中喃喃反复咀嚼着“谨谦”二字,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是他?”紧蹙的眉头再次一紧,目光陡然锐收,再次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是他!”

“竟是他!”

虚怀濬一连三句,疑问,确定,到最后的震惊。目色亦是一变再变,终究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然而,这终究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君上?”殿上,池亦望着虚怀濬,一眼的交汇,二人便是达成了共识。

“退朝!”

“池相留下。”

虚怀濬冷冷发了令,众臣速速撤去,此种情况闲杂人等再不愿在大殿之上多待一刻。前方吃了败仗,明眼人皆是看得出来,整个天下怕是皆要与弗沧为敌了。弗沧再是强大,亦是经不起群起而攻之。

而这些,他们素来英明的国主断断不会看不出端倪,如此亡国之危,他虚怀濬怕是有雷霆之怒,在这朝堂上多待一秒,危险便是多一份。速速退去,便是保身之策。

“你也猜到是他了么?”

众人退下,唯留虚怀濬与池亦于大殿之上,虚怀濬从王座上走下来。

“老臣不敢确定。”池亦敛了敛眉目,说得甚为谨慎,毕竟若真是他,实在有些难以接受,他可是素来痴愚的公子!

“一定是他!”虚怀濬沉着目色,面色青黑:“那一日,我亲眼看到他撩起窗帘,回头看了寡人一眼,那眼神分明清明得很,断不是痴愚之人!”

“虚怀若,他的名字本有虚怀若谷之意,取‘谨谦’,乃是一个意思,谨谦便是虚怀若,虚怀若便是谨谦!”

虚怀濬再次强调,一经由池亦提醒,现下他是愈想愈是觉得自己的猜测乃是对的。

只是,若是如此,这该是有多恐怖!

“幼子贵,虚族旺”,昔年那一句歌谣便是成了真,虚怀若定是不会放过他的,若是算起来,那些年不仅仅是他为人兄长的没有友好于他,子茉的死也应该算在他头上吧。那一双姊妹,是那个没落公子唯一的感情。

如若虚怀若果真便是鬼谷子,那么将是多么可笑,他虚怀濬到底又做了些什么?!他竟然将一个永远不会与自己竞争天下的兄弟,一个可以助自己取得天下的兄弟平白无故地送给了槃良!

“一定要杀了他!”

“不,一定要查清楚夜狼的底细!”

杀意从年轻的国主身上流露出来,眼里的决绝更是危险。他是想,他与虚怀若之间怕是没有手足之情了,是以也不必指望虚怀若可以回来弗沧。何况,鬼谷的规矩,天下人皆知,鬼谷子一次择主,不会改其初衷。当下,他虚怀濬早已没有必要再向他虚怀若低头。

他相信,在弗沧君位之争上虚怀若没有争得过他,那么天下之争,他虚怀若一定也是个败!

另外,那日夜狼分明要去了虚怀若,一入夜狼,便是比死了都让人放心。现下这个人,却甚为槃良国主之师,真是不敢料想,这夜狼竟然会是槃良的!

原来天下人皆是猜错了,夜狼属于槃良朝廷,而非属于宁家!

查还是要查一查的,百年来,夜狼素来没有插手过天下大争的局势。此刻突现出来,若是真为槃良人,倒是令人有几分害怕,真不知道槃良的脉络到底伸展到了何地,槃良的实力到底有多强盛?

“老臣这就立即派人去查。”

池亦敛着神色,危机无形而来,巍巍压压,有些让人喘不过起来。

虚怀濬不再多言,纵使他槃良再是如何强横,皆不是他弗沧的敌手。只是,与洵夏的那边的盟约,怕是要稍有改动,切不能让洵夏有丝毫的毁约之心。现下,弗沧怕是不能够失去洵夏那位盟友了。

天下之争,还得与洵夏好生谋划。

待到池亦退出大殿,虚怀濬收回了思绪,转身往后宫走去。为了北姜的战事,他已是许久不曾踏进后宫,那个女子亦是很久没有见到。

那个女子,身上总有一种使人宁静的魔力,心上有再大的烦恼,只要望着那个女子,心便会一点一点地沉寂下来。

只是可惜,她却被冠以“母亲”的称谓,天下所有女子,唯她不能染指!

这样的女子,当年怎会嫁于父王?

虚怀濬眉目间尽是愁思,心下揣测着,便是来到了韶韵的寝殿。

自从虚熙去世,那些大大小小的夫人没有生育过子嗣的便皆是作为了陪葬,生育过子嗣的此刻都与那些个没有用的公子生活在一起,后宫之内着实养不起那些多余之人。

然而,韶韵却是唯一一个尚留在后宫之中的女人。为了掩人耳目,他虚怀濬刻意将其住处安置得偏僻了些,吩咐伺候的人也尽量缩减,退却众人,唯留得一两个侍奉左右的宫婢。

此刻进来,显得有些静谧,许是很久没有人气的缘故。

这不打紧,韶韵从来也都是好静的,不喜欢被外面的喧杂吵扰。

年轻的君王脸上此刻终于流露出些许暖意,嘴角扯出甚为明显的笑,每一次来到这里,再大的阴霾皆会消失旦尽,心情

莫名地好转起来。

“君……君上!”庭前打瞌睡的宫婢恰好醒来,一睁眼便是看到了虚怀濬,险些吓得从栏槛上跌滚下来。当下收拾收拾,立马跪下行礼。

虚怀濬拂了拂袖,淡淡问道:“韶夫人可在休息?”嘴上问着,步子却没有放缓,径自过去,推了门便准备进去,他着实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君,君上!”身后宫婢提了提声音,一出口便是意识到失礼,赶紧敛了敛声,垂着眉目道:“韶夫人她……她……已然,已然……”

“她究竟怎么了?!”那一刹,虚怀濬的手停留在朱门之上,不曾来得及打开朱门。然而,却是被宫婢的支支吾吾给惹急了,怒火夹杂着无限的担忧,喷涌而出。

“韶夫人已经失踪好几日了……”

“贱婢!”

宫婢的话方才落下,虚怀濬便是一巴掌狠狠挥下:“为何不速速报来!”

宫婢被打得滚到一旁,虚怀濬径自推了门进去。

然而,那一刹,这个公子的动作再次滞住了。里面的女子侧卧于椅榻之上,微微合着眼帘,阳光从门处照入,有些许的光线落在女子脸上。只是一瞥,便是闪了魂魄。。

然而,却又只是微微一怔,便是立即拾回了魂魄。

因着阳光的射入,兴许是晃了眼,椅榻上的女子微微蹙了蹙眉,藏在袖间的手动了动。是要醒过来了。

虚怀濬沉了沉目色,依着方才那婢子所言,韶韵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女子,虽是委婉宁静,性子也是极好,却是隐隐地带着遗世独立的清冷。这不,即使身侧的贴身宫婢,她都不知道与她们交好,出了岔子,竟也不知道实现交代。

从来都是知道她不是如他人所见的那般简单,只是如今有了这婢子的话,强行压制在心中的好奇与不快,此刻却是隐隐翻腾。

宫婢说她不在,而现下,她却安安稳稳地躺在寝殿内休息。方才那婢子的神色,绝不像是在撒谎。

是以,所谓假象,乃是眼前这副美人睡醒图!

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寝殿,换上平日里的恭谨,仿佛方才那一瞬的怒气全然是假,或者因着看到韶韵而瞬间恢复到最初的恭谨。

眼里有不经意的苦涩,这个男子啊,近十年来气焰嚣张的不可一世,几近要把整个西云揽入他一人手下。然而,面对这个女子,他依旧只能如此恭卑,似如他名动天下那般,以孝传天下。

可是,谁又知道,他早已对这个女子有了觊觎之心。只是因着人世伦理的束缚,他只能将这份爱意化作一个儿子待母亲的恭敬。他终究还是有害怕的东西。

“母妃近日过得可好?”

他素来称她为母妃,因着当年之事,他称她母妃,于他自己的母亲,甚至于世人来说,都是可以理解的。

韶韵懒懒地从椅榻上坐起,方才一进入后庭便是看见他匆匆而来,情急之下只能速速换了衣袍,在此假寐,这叫下的鞋子都没有来得及换上,还**在外袍之下。

“很好。”韶韵敛了敛眉目,笑得温婉,脖颈处的伤口扯得有些疼痛,只是用一条薄纱围着,只期望他没有看出端倪:“多谢君上关心。”

这些年,虚怀濬待她的感情,她不是不知道,然而,她只能当做不知。有时候,她真的能够理解青召了,原来拒绝也真的是如此艰难。可是,为何她拒绝阳钺的时候竟是如此决绝果断,没有丝毫的顾虑。

虚怀濬的眉目动了动,笑意更盛。

“母妃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撒谎。”虚怀濬笑着,一伸手扯过韶韵颈间的丝缎:“你看,这么深的伤口,怎么会好?”

丝缎落尽,颈间的伤口瞬间曝露在眼下,利器所致,看得分明。

“你去哪里了?!”

只是一瞬,眼前这个满脸笑意的男子赫然退却所有的良善,面色沉下去,戾气现出来。他一伸手,狠狠握住韶韵一只手。

他本是因着前朝之事,心情不舒畅。此刻,便是想到这个女子十年来与虚怀若走得甚近,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一如池亦所言,她或许来自韶氏一族,作为韶氏一族的女子,她怎么可能没有看出端倪!

若是她早已看出端倪,她竟然没有告诉他,那么这些年她到底在图谋什么?昔年的王位承袭,她把他推上君位,究竟是为何?!

她定是看出端倪的,她来无影去无踪,即使是后庭之中的暗卫,这些年都不曾发现过她的出没。今日若是恰恰撞上,她将欺骗他到合适!

那婢子说,她失踪好几日。这些天,她究竟去了哪里,为何恰逢北姜在他弗沧手中能够翻出天去,区区一城之国的槃良竟也有如狼似虎的军队,在须臾之间痛击他五万人马!

黎先生乃是这个女子举荐,那个黎青召便似如神抵一般,那么她作为韶氏一族的女子,她定也是有妖术的!

“你究竟去了哪里!”

第二次发问,冷意陡然盛了盛,握在韶韵手上的力道也霎时紧了紧,勒得韶韵有些疼痛。

韶韵蹙着眉,一如虚怀濬所言,她素来不会撒谎。此刻,她并不想告诉虚怀濬她去过何处,可是一时之间亦是找不到理由,只能紧抿着薄唇,不能吐字。

“不说啊……”虚怀濬冷冷地笑:“是看到了怀若吧?”

韶韵目色一滞,他竟然猜到了谨谦便是怀若!

“呵呵,果然是。”只是微微一滞,却依旧没有逃过虚怀濬的眼眸。

“跟我走!”

虚怀濬一把将韶韵从椅榻上扯下来,径自拉着她往寝殿外面去,竟也顾不得她此刻衣容不整,有伤在身,亦是再不顾她的身份!

“君上!”

韶韵被他勒得生疼,脖颈间已然结痂的伤口,此刻竟也刺拉拉地作痛起来。

“君上!”

韶韵只能一声一声地唤着虚怀濬,门侧的婢子噤了声,丝毫不敢上前,虚怀濬此刻的面色非常明显地写着“近我者死”。是人,皆是不敢上前。

“请放开我!”

不是挣脱不了,只是她不能挣脱,一旦动手,虚怀濬断断不是她的对手,只是一路之上如此之多的人,动了手便是暴露了身份。

“请你放开我,如此不合礼数!”

韶韵有些愠怒,却依旧拿虚怀濬没有办法,赤着脚走在青石板上,大伏天,石板被晒得不能触及,如今生生一步步踏在上面,真的是令人跳脚。

“这天下寡人最大,寡人说合乎礼数,难道世人还敢指责于寡人?!”

虚怀濬此刻是红了眼,天下没有什么可以与他的江山相比,即使是她韶韵也不能,只要有碍他一统天下,他便不能放过!

虚怀濬一路拉着韶韵直去他的寝殿,那里有他为她准备的礼物,这些年都不敢送给她,今日终于可以奉上了。

“你要作甚?”韶韵有些许的恐惧,一时竟不知到这位嗜血好战的一国之主究竟要做什么。

虚怀濬抿着唇不做声,一手扣住韶韵的臂腕,一手从塌下的活动机关中取出一条链子。韶韵目色一惊,尚没有看清楚那究竟何物,只觉脚下一凉,一铁物便是束缚在了自己脚上,另一端赫然镶嵌在玉榻之下!

“如此,寡人看你还往哪里去?!”

虚怀濬冷冷地笑,这些年,他不是不知道她经常出门。她过于强悍,暗卫根本发现不了她。只是,这人世间,就有那么多巧合,他不止一次悄悄前往过她的寝殿,有那么好几次,她竟然皆不再寝殿之内!

那个时候,他便是知道,这个女人迟早有一天会消失在他的生命里,消失在他的眼眸中。是以,那个时候,他便是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他不敢娶她,不敢要她,是的,他终究还是有畏惧的东西,他终究冲脱不了世俗的桎梏。只是,要她就此离去,他又是如此不甘心!

是以,只要能够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无论用什么样的法子,他都是会用的。

“你这是作甚?!”

韶韵看着自己脚上的脚链,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可以如此一意孤行!

“寡人不会再让你离开这里,离开弗沧。寡人不会去计较你到底知不知道怀若便是谨谦,甚至不会去计较此次是否是你在暗中帮助槃良或是北姜,而痛击我弗沧二十万大军。”虚怀濬冷冷地望着韶韵,淡淡的宣布他的决定:“但是,你也不要再想着离开这里,你若离开,寡人保住准会错出什么事来,譬如……一把火烧了星辰殿。”

虚怀濬笑起来,这个女人,一如池亦所言,定是一那位祭司有着割不断的不为人知的情愫,她定是在乎他的。即使不在乎,可是那里还有她的孩子,她已然失去一个子茉,断断不会再让子棠也葬身火海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