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朝万万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天,贺大江还真就把人给找来了。

来者是位年近耄耋之龄的老者,名唤姚师远。

此人名头十分响亮,乃是当世之大儒,先帝时期曾钦赐御匾,称其为八斗先生,可见其学问之深。

而且姚老棋盘造诣也是一绝,据传曾经大泱朝十大国手他便名列前茅,归隐田园后,才被后来人取而代之。

贺大江斥重金托关系,更是亲自三顾茅庐,这才请动姚老重新出山。

姚老眯着眼仰着头,看都懒得看贺朝一眼,来之前他便听闻贺家大公子贺朝,乃是不学无术的烂俗之徒,起初他根本不愿来。

也就看在贺大江诚意十足的份上,另一点方面听说贺府还有一位叫贺权的公子倒是不错。

这才到贺府,首先这第一印象便是泾渭分明,贺权正在窗下读书写字,反观贺朝那小子,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拉着一漂亮丫环的小手卿卿我我,简直荒唐至极!

先是分别考了二子的前学,从《大学》到《易学》贺权应对自如,轮到贺朝就张不开嘴了。

“我大哥连族谱都不曾识得,姚老又何需多费心思。”

姚师远看了眼心不在焉的贺朝,摇了摇头。

“听闻今朝恩科,除了文武状元,另设棋试三甲,尔既文不成武不就,那便试试棋力如何。”

“下棋好啊。”贺权讥讽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大哥在下棋方面学生颇有造诣。”

姚师远听闻,总算略有安慰。

片刻后,饶是姚师远有再好的修养,也是被贺朝给气的浑身发抖。

指着棋盘呵斥道:“竖子!胆敢拿五子棋来糊弄老夫!”

“不对么?”贺朝挠了挠头。

姚师远正要发作,贺权见缝插针:“先生,学生不才,还请先生指教。”

贺朝如何不知,他这个三弟聪明是聪明,但全都是些小聪明。

有如此良师为二人执教,贺权自然是变着法的想让贺朝出尽洋相,促使姚老彻底放弃贺朝,从而便可独享姚老的教诲。

可贺权根本不会想到,他这么做纯属多余,贺朝巴不得姚师远对他视而不见。

什么《大学》《中庸》《论语》《易学》,搁在前世那可是职业棋手的必修课程,好不容易有机会做个富家大纨绔了,又来这一套,开什么玩笑?

“妙!此棋甚妙!”姚师远不禁多看了几眼贺权:“小小年纪棋凤既如此老成,尤其这手中字落棋落颇有意境。”

“先生谬赞了。”贺权解释道:“自青衣棋仙于朝江之布棋流传开后,弟子日夜模拟,倒也悟得些许。”

姚师远赞赏道:“孺子实为可教也!”

赞许间眼神不经意瞥向一旁的贺朝,甚是不解,同时一父之子,差距何以如此巨大。

“去!把大学朗诵十遍!”

贺朝错愕,招谁惹谁了,凭什么啊。

再看那贺权,眼神尽是得意之色。

稍许过后,棋盘之中贺权即使掏空心思,依旧落得满盘皆输。

“先生,弟子惭愧。”

“你已是难得,假以时日可成小才。”

“小才?”贺权顿感失落,他竭尽全力的表现着,就盼着姚老夸其一句可堪大造,没想到仅仅只是小才。

“学亦有学,青衣棋仙的棋力深厚,而你过于模仿之棋路,反倒弄巧成拙。”

贺权脸一红,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居然全被姚老看在了眼里。

反观贺朝,听了这话对姚老有了些改观,这老头看起来挺糊涂的,其实不然。

棋道在于大局,眼界开阔者则达之。

而贺权过于迷信青衣棋仙,处处模仿,心思完全走偏了。

实际上在贺朝看来,姚老还能给贺权小才的评价,就已经十分给面子了。

再观姚老的棋力,倒也勉强还不错。

贺权不甘心问道:“先生,以您之棋力,比青衣棋仙几何?”

姚老自信道:“老夫也研究过青衣棋仙之棋路,若有机会与其对弈,十局可取其一。”

贺朝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个姚师远的棋力虽说不错,但也是相对这个世界而言,放在地球最多只能算业余五段的水准。

而自己则是职业当中最顶尖的存在,这老儒酸究竟哪儿来的底气。

“竖子,你笑什么!”

“没有没有……”贺朝连连摆手:“姚老您说的不对。十局可取其一保守了,太保守了,起码能赢个两三局。”

姚老欣慰的点了点头,再看向贺朝时的目光,竟柔和了许多。

“嗯,如此说来倒也不错,只是不知那青衣棋仙如今身在何处,但比起青衣棋仙,老夫更在意他背后的授业之师,想来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之造诣,而其师之棋力,更是令人神往啊。”

“阿尔法狗!”

贺朝脱口而出,把自己吓了一跳。

非要说他最大的授业之师,就不得不提及阿尔法狗,那才是真正无敌的存在。

姚老错愕:“阿什么?莫非你识得青衣棋仙?”

“阿……阿嚏!”

姚老眼神瞬间变得暗淡,不禁自嘲,眼前的小子连五子棋都下不明白,想多了。

“贺权你自行复盘,好好吃透了此局,对你受益匪浅,至于你……”姚老摇了摇头:“自便吧。”

说完转身到了一旁,从包裹中小心翼翼的掏出笔墨纸张。

端着一张宣纸,愁眉凝神的盯了许久,时而唉声叹气。

贺朝好奇凑了过去。

“先生,你这是看什么呢?”

“让你们看看也无妨。”姚老摊开宣纸。

“断笔应别后,眉目始当年。三两时光星雨,参几岁华重赋,一曲到相怜。好词!”贺权激动道:“此作堪称千古之绝唱!也只有先生您之大才才能作此绝唱!”

“你倒是有些鉴识,没错,此作千古绝唱无疑,但并非老朽所作。”

姚老叹息道:“此为西风先生之绝笔,遗憾生前未来得及作完,只有这残存的上半阙。”

贺权顿时哑然,好不容易抓到拍马屁的机会,没想到拍错了。

至于西凤先生何许人也,他根本没听过,再想接话已是无话可接,十分的尴尬。

一旁的贺朝看着这半阙词若有所思,搜空记忆,也记不起以前有见过这首词,应该是这个时代的原创。

三两时光星雨,把星河宇宙论斤称,西风先生好大的气魄,就单凭这一句,已足以称得上是佳作。

称完星河宇宙,回身感叹时光匆匆身不由己,终是曲中人,未得曲中意的怅然若失,意境之远,的确算得上佳作。

可要是跟唐诗宋词真正的绝句相比,还是差得太多。

贺朝心中默读片刻,感觉都不用抄袭,连自己都能对出下半阙。

“词是好词,可要说是千古之绝唱,未免太儿戏了。”

姚老一听立马吹胡子瞪眼:“无知小儿,此作蕴含天道人道,意境博大之深,再无他物可对应,不是绝唱是什么?”

“先生,何需计较。”贺权撇了撇嘴:“某些不学无术之徒,岂配欣赏如此千古绝唱,多看一眼便是玷污!”

贺朝笑了笑,也懒得辩解,实则脑中早已有了下半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