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6、蝴 蝶 骨 ④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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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败给你了。”
沫蝉捂着耳朵都没用,就是能听见那白骨似乎在哭。她瞄着工人们都收工走远了,这才钻到地基坑里去将那破袋子给拎出来。
月亮白森森的,再想着手里拎着的骨头也是白森森的——沫蝉就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也是白森森的榧。
说不害怕是骗鬼的,可是她没得选,她不能当自己没听见白骨在哭。
内晚上弄一白狼进卧室,今晚上又弄一袋子白骨进卧室……沫蝉钻被窝里,顾不得大热天的,用被子缠紧自己,吓得睡不着,只想撞墙痛哭垆。
她为什么这么自虐?
就当没听见不行么?就当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不行么?她当她自己是谁,大慈大悲观世音啊,怎么净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夏沫蝉,你真是秀逗了你。
迷迷糊糊地,终于还是睡了。
梦里又回到江宁医院,长廊幽深,小兔立在那里双眼里印着无言的惊恐,“姐姐我要小便,姐姐带我去好不好?”
沫蝉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卡在这儿了。她之前是没答应小兔,然后小兔就死了……沫蝉闭了闭眼,她决定这一回反其道而行之。她便抱起小兔,“好,姐姐带小兔去小便。”
小兔妈又来阻拦,“五分钟前你刚去过洗手间……”
沫蝉伸手拦住,“没事的,既然小兔想去,我就陪小兔去看看。”
抱着小兔走向卫生间,寂寂长廊里隐约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滴水声:滴答,滴答。声音格外空洞,固执地传出很远。
沫蝉心中莫名一坠:小兔五分钟前才去过卫生间,可是她又要去,会不会是她在卫生间里看见了什么?小孩子眼睛净,而小兔认定只有她才能保护她,所以才特地叫她陪她去看……
沫蝉闭上眼睛。
如果不是后来真的看见了小兔的灵魂,她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卫生间里的滴水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空寂,沫蝉的心神也仿佛被一直吸引进去,情不自禁一直朝前走,停不下脚步。
“站住。”耳旁一声断喝,亮如金玉。
就像一直滴水的龙头,被人猛地拧紧。沫蝉一口气哽住,扭头撞进莫邪的眼睛。
长廊寂寂,青光氤氲,两端皆有白雾隐隐而动。他立在其中,周身皎光流动。所有的暗色到了他白衣畔,便都如藤花般枯萎凋谢下去。他的白衣,纤尘不染。
沫蝉就笑了,盯着他耳上的月光石耳珰笑……
“你再敢说我是戴耳钉的娘炮,我就让你知道我有多爷们儿!”他却抢先吼出来。
噗嗤……沫蝉笑着指着他背后,“你想向外证明你不是娘炮,可是你为什么是从女洗手间里走出来的?”
莫邪那张完美的锥子脸,终于浮起了红晕。
他咬了咬牙,“你提着一袋子白骨,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么?”
“嗯?”沫蝉一愣,“我抱着的是小兔啊!”
他不说话,目光却十足在参观傻帽。
沫蝉赶紧垂首看自己手里——果然只是白骨,哪里有小兔!
梦又碎成片片斑驳,稀里哗啦地淌了一地。沫蝉蓦地难过起来,想着小兔可不已成一捧白骨,再也没有办法将她抱进怀里来,走回那个没能保护住她的遗憾里去。
眼前一切都碎去,唯一还在眼前的,只有那白衣披满月华的少年。
他叹了口气,伸臂揽住她的肩,“我都警告你了,这件事你不许再管,一切都交给我。你怎么还这么傻,竟然自己又走回洗手间门口去。”
温暖的触感,有力的手臂……沫蝉一哆嗦,顾不得一脸狼狈的眼泪,“这到底是梦不?”
莫邪又用怒其不争的目光瞄着她。
沫蝉抓过他的手,毫不留情就咬下去。感觉自己牙尖穿破他皮肤,微微都感受到了血腥味儿,她才住口。
歉意地红了脸,还是不服输地瞪着他,“这回我确定不是在做梦了。”
莫邪这才将手抽回来,夸张地喊,“哎呀,好疼啊……”
沫蝉这才回过气儿来,指着他低喊,“你夜闯民宅!”
他收回夸张的表情,挑眉望她,“我这应该叫——夜闯香闺。”
“呸呸呸!”沫蝉这才想起来要防护自己,赶紧抽取被子来将自己周身上下都裹上。
他却无赖地笑,闲适地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叠起长腿,“晚了。我上次跟你一起睡,早都上下前后都看光了。”
“你说什么?”
沫蝉的笑冷下去,转开头不肯再看向他。
莫邪明白她在别扭什么,“好吧我说实话,我其实是去替你盖被子。被子是被你自己踢开的,不是我故意……”
沫蝉抬眼望他,“那你今晚为什么会来?”
他闭了闭眼,“……因为你在害怕。你的恐惧在呼唤着我,我没办法不来。”
沫蝉一颤,“你这不是第一次来,是不是?”
她从小就睡不好,总是奇怪地噩梦连连。妈总说她是睡相不好造成的,或者是压着手脚,或者是压迫了心脏。可是她自己却觉得,那是奇怪的经历、从骨子里飞散出来的恐惧。
如果她的呼唤会召唤他,他又岂会是第一次来?
他皱眉,静静凝望沫蝉,“是。来过许多次了。从你小的时候就开始。”
“神马!”沫蝉周身腾地起火!难道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地偷看过她睡觉!
拜托她从小睡相就不好,蹬被、磨牙、流口水、说梦话……不一而足,难道竟然都被他看见过!
他仿佛懂了她在想什么,便笑,“都很可爱。”
沫蝉却没法笑出来,她抽出背后的靠垫就抡过去,“你走啊,走!我警告你,以后不许你再来了,听没听见!”
他先时还笑,伸手臂挡着,及至看见她眼中隐隐的泪,他的笑便也化作飞花散去。他叹口气,“好,我走了。今晚没事了,你好好睡。”
说罢一指堆在墙角的编织袋,“白骨,我带走吧。”
“不用!”
沫蝉揪着棉被跳下来,挡在编织袋子前,“小邪,我知道你是白狼,你更有能力来处理这些骨头。可是它是我自愿带回来的,是我听见它们在哭……我是害怕,可是既然是我自己咬承当的责任,我还是要自己来处理。”
莫邪深深凝望她,眼中终于缓缓漾起华光。他笑,“好,都听你的。”说罢转身,无声打开了房门,无声走出去。
沫蝉揪着棉被跑到窗口,隔着窗帘的遮挡,偷偷看他的背影融入窗外灯影。
天地纵暗,却都不会吞没他周身清光。他大步流星地走,忽然回头来,目光定定望了一眼她藏身的方向。
忽地展颜,妖冶一笑。
沫蝉蹲下去,抱紧膝盖,心跳得像是得了心脏病。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沫蝉拎着编织袋子出门去找关阙。
关阙看见沫蝉拿来的骨头,就挑着眉毛看她,“小沫蝉,我觉得你近来很古怪。上回让我去查脚印,这次又拿出人骨。”
沫蝉心一颤,“真的是人骨?不是其他动物的?”
“嗯。”关阙指着袋子里一块骨头,“不但是人骨,还是个美女的骨头。你看这一片,是肩胛骨,纤细薄巧,可以被称为‘蝴蝶骨’。可见死者生前腰身窈窕,从身材比例看来,是绝对的美女。”
沫蝉赶紧抓过桌子上的水杯,也顾不得那杯茶正烫,端起来咚咚咚都灌进去。
这几片骨头对于刑警关阙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他还伸手在编织袋里扒拉了扒拉,“骨头不全,不过也足够说明问题了。是老骨头,不是新发的刑事案,就当是寻古的小玩意儿吧,别怕。”
沫蝉还是没回过劲来。
关阙逗她,“日本还有拿人骨头做钻石,做成人骨饰品的呢。再说夏叔叔是做地质的,也经常被借调去考古队,你怎么这么胆小呀?”
沫蝉拎着骨头出来,心说:我能不害怕么,你们那是没听见骨头一直在哭!
沫蝉拎着骨头漫无目的地走,正琢磨该把骨头往哪儿安置,冷不丁听见旁边两个行人闲聊,“……静安别墅闹鬼,是真的!就连他们广告画上的那个模特儿都撞见鬼了,说是晚上听见别墅里头有女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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