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浴火生
我以为我死了,但身体传来的疼痛却告诉我我还活着。
耳边有急切温柔地呼唤:“妤是,妤是,你醒一醒……”
鼻间是上好的苏合香,还有粥的清香。
我还活着吗?为什么不让我死掉?
我紧紧地闭着眼,不愿意醒来。
我好累,我真的太累了,我的精神已经不足以负荷我在人生世所承受的种种,唯有沉睡不醒才是最好的解脱。
孩子没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王爷,妤是定是伤透了心,所以不愿意醒来!”有熟悉的声音心疼地说。
好像是步轻尘的声音。
轻尘,呵,我一定又发梦了,他早就离开我了,我也伤透了他的心,他怎么会在这里。
“妤是,对不起,我来晚了,没有保护好你,但我澹台浩自今日对天发誓,绝不会让你再受一丝一毫的苦楚。我定会给你最好的生活,再也不会让人伤害你。我只求你,醒一醒,好吗?”
嗒,一滴温热的眼泪缓缓地落在我的脸上。
浩哭了!
浩,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好傻啊,别哭啊,我这样的女子是灾星,不值得你哭的。
“步大夫,药煎好了。”有婢子轻柔地说。
接着有人托起了我的头,淡淡的薄荷清香传混着铁血味传来,是战场的味道。
“本王亲自来喂吧!”
有人拿汤匙舀了药,慢慢地灌入我的口里。
药极苦,我轻微地皱了皱了眉,不自觉地抵触着。
“王爷,妤是她像有意识了!”是步轻尘欢喜的声音。
静默了一阵,突然唇边一阵柔软的感触传来,竟是有人含了药渡给我。
我终是捱不过去,猛地一惊,便睁开了眼。
眼前的容颜渐渐清晰,仿佛有盏小小的灯,隔着无数重风雨之夜,终于照在了人脸上。
因为起得猛了,五脏气血翻涌,只觉得眼前诸物飘摇,心脏犹如被巨手掐压,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捂住自己胸口,正艰难喘息间,忽觉有人拉过自己身子,迅速点上身上数处穴道,再觉一阵轻微刺痛,勉强看去,却是一双修长之手飞快熟练地往身体各处施用金针,说来也怪,片刻之后,那阵窒息之感缓缓消褪。
我心律正常,方慢慢睁开眼,眼前却是澹台浩喜极的脸。
凤眼潋滟、剑眉入鬓、琼鼻薄唇、脸型俊雅,再加上那脸上带着三分清浅笑意,眼眸中流露着三分温柔关怀,神情间携带三分不羁和浪**,这样的男子,走出去就是使少女思春,令春闺添怨、赢青楼薄幸的一个祸害。
“妤是,你终于醒了!”他欢喜地道。
我缓缓地转动眼珠,果然看到步轻尘隐忍地喜悦,眼中已有点点泪光。
半年不见,他容颜清减,仍是一袭青衣,身上有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药香,只是越发伶仃,连那青衫穿在他身上也有负重的感觉。
“为何要救我?”刚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如破了音的锣一般嘶哑难听。
猛然忆起,我是被药毒哑了。
步轻尘忙道:“妤是,我已经帮你服了解哑毒的药,你现在尽量少说话,好好休养,等嗓子好了再说话。”
我低头,看着平坦的小腹,眼中悲苦,怔怔地掉下泪来。
我的孩子,娘对不起你!
澹台浩将我搂在怀里,柔声安慰道:“乖,别哭了。以后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了。”
我伏在他怀里,尽情地流泪,似想哭尽这一生的泪水。
原来那一日澹台浩被禁在宫中,他生平第一次违背皇命凭命出宫,但是我已经不见。
连澹台谨也慌了,命令宫中的羽林郎四处寻我,直到一天之后寻到断崖边,发现我遗失的项链,才知道我已经跳崖。
但众人下山四处搜寻,却不见我的尸体。
澹台浩绝望之余伤心地回府,却发现我已经被步轻尘救回。
步轻尘上次被澹台谨逼得绝望离去,颓废生活以度日,后遇到澹台浩招兵,便报名从军,当了一名军中大夫,用治病救人来打发日子,平抚心伤。
没想到,他那日去山上采药,正好看到我跌落山中,幸好被藤蔓缠住,保住了一命。
只是受子熄草和哑毒之害,性命垂危,他急忙带着我回府救治。
虽然出于私心他不愿让浩知道自己救了我,但是在营中藏一个女子终是不便,且治我的病需要上等的药材,只有王府才有,不得已才告诉浩。
轻尘抱歉地看着我:“妤是,你可怪我?“
我木然地摇头:“轻尘,此刻我才了解当初我弃你时你是何时的伤心……”
轻尘急急地说:“妤是,没有,只要你开心,我便很欢喜了,对了,老夫人这几日一直在吃斋念经,已经好几夜没有合眼了……”
我猛地一震,挣扎着要起身:“娘,我要见娘!”
“妤是……”一声饱含思念的呼声从门口传来,娘被澹台浩扶着走了进来。
“娘!”我扑到娘的怀里放声大哭。
“我苦命的妤是啊,娘在这里,不哭,不哭啊!”娘紧紧地抱着我安慰着。
娘身上佛衣的清香和檀香味让人静心。
我紧紧地抱着她,不愿松手,从今后我只有娘一个亲人了!
静静地休养了几日,情绪渐渐平复,但不能提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否则我的头便针扎似的痛。
再加上受到严重的刺激,我犯了心疾,不能激动,否则便会气喘,严重时还会休克。
娘每日都陪着我说话,还和我一起睡觉,让我好像又回到了没出嫁的时光。
步轻尘按时给我煎药,浩也经常来探我,便从来不问我感情的事情。
我暗中松了口气,幸好他没问,否则我真不知道如何答他。
因为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无处安置我们的感情。
虽然有娘陪着我,但我每每会被恶梦惊醒,一头一脸的冷汗,然后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夜里安静,我本来睡眠极轻,这一夜又从梦中醒来,这一醒再也睡不着了,只得睁大了眼睛躺在那里,血腥的往事只能揭在暗夜里,没人的时候拿出来独自舔伤,心明明难过得要撕裂,偏偏一颗心却木然没有半分哀恸。现在,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两眼早已干涸如枯潭。自从孩子没了以后,我便将此生的泪都流尽了。从此再没有泪可流,要流唯有流血。
心底如同有阴柔的小火苗,燎得五腑六脏都刺痛如焚,我不能想到孩子,不能想到过往,从前的那些日子,只要稍稍想起半分,心底就会有翻滚的气血,汹涌得仿佛再也压制不住。
我又急喘起来,忙按着心脏,费力地拿起床边的墨绿的药瓶,倒出一颗血红的药丸,放在嘴里。
半晌,才压住翻涌的气血,沙沙沙,外面下雨了。
一层秋雨一层凉,转眼间已经三个月过去了,这三个月里,我不笑不怒,少言寡语,沉默机械地过着日子,不知道外面日月几何。
披了外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怕吵醒了娘。
院中的梧桐树上叶子已经泛黄,在秋雨中一片一片地落在地上。
那雨打在梧桐树上,沙沙地响,一阵秋风过后,将王府挂得灯笼吹得半明半暗,更添了几份萧瑟。
手攥着冰冷的花盆,生硬的石角深深的硌入掌心,无数雨水顺着手腕流向肘底,不是痛,而是迟钝的麻木,极细的一线线,绕上来,绕上来,麻痹的缠绕着,连心都像是裹上一层厚厚的茧。可是那貌似厚重的茧内,一切其实都在瞬间碎为齑粉,放肆的冷风掀起我的大氅,寒气穿透了我整个身躯,大氅扑扑的翻飞在夜色里,整个人都被风雨浇得冷透了,冷得像是浸在严冬深潭的寒冰里。
“妤是,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淋雨呢?”娘不知何时出来,手中撑着一把伞,心疼地把我往屋里拉。
我淡漠地笑:“娘,这里,”我抚着胸口道,“烧得很。”
娘的泪水快速地流下,背着我抹了一把泪水,露出笑意:“傻孩子,你这样做,娘会心疼的。快进吧”
我顺从地跟着娘进屋,屋里燃了红烛,一室明亮,我的心却阴暗潮湿。
“看这头乱都湿了!”娘拿毛巾温柔地替我擦着头发,然后拿了犀角梳子,慢慢替我梳着一头青丝。因为心情灰败,头发每日都掉落不少,此时一梳,更是掉得厉害。
在镜中的反光里,我看到娘不动声色,一只手慢慢梳着,另一只手轻轻按着头发,动作极快,已经将落发轻巧揉入袖中。
我假装没看到,让她继续梳,其实我们都在互相欺骗罢了。
心口那道伤,不敢提,一提,便会失血死掉。
我怔怔地瞧着镜中的人,抚上自己因削瘦而颧骨高耸的脸。镜中的人瘦得掉了形,仿佛一朵风干的花,脆弱得轻轻碰触就会粉身碎骨。
面孔上洇出的病态潮红,映在铜镜里的一双眼睛,仅余了一点灰淡的光泽。在层层叠叠的锦衣裹簇下,仿佛只是个毫无生气的偶人。
娘缓缓地,挑了柔和的字眼道:“妤是,你的一生还有很长的路要长,虽然错付了良人,但幸得还能重新选择。王爷对你情深义重,娘日日都吃斋盼着我的妤是能笑一笑,你知道吗,女人的一生除了爱情,还有很多东西值得自己活下去。”
我缓缓地淌泪:“没有了,娘,孩子没有了……”
娘搂着我,心疼地说:“妤是,逝去的东西纵然你再感伤回不来了,何不好好珍惜眼的?”
我咬唇,将唇沁出血来:“娘,我要复仇!”
娘骇了一跳,急急地道:“妤是,娘知道你恨,可是你想想,那皇宫大院,他是天子之尊,你如何近得了身?再则你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何必为一个负心人将自己的性命陪上?仇恨会让你生活在痛苦中,何不放下一切,重新开始。”
我摇头:“不行,我忘不了,我忘不了……”
“那你想怎么样?”澹台浩突然推门进来,沉声问道。
他的肩上有一大片湿痕,相必在外面站了许久。
他瞧着我,怜惜而心疼,最终缓缓地道:“心病还需心药医,纵是步轻尘是华佗再世,也难医你的心病。妤是,今日我便给你两条路,让你选择。一是乖乖养身体,好起来,然后再伺机复仇;二是服下这瓶烟云,从此忘尽前尘事。”
他举着一个晶莹玉润的瓶子,盯着我道。
我伸手接过瓶过,看到娘眼中的紧张,看到浩几乎要后悔的脸色。
我缓缓地一笑,然后,举起瓶子,用力砸碎。
砰的一声,碎了的瓶子碎片四处飞溅,惨烈地碎了一地。
这一摔,那两人周时舒了口气。
我微微一笑道:“放心,那人还没死,我怎么能死。”
澹台浩和娘对望了一眼,同时露出惊喜的表情。
我自顾自起身,长长的裙裾无声曳过平滑如镜的地面,病体没痊愈,脚步有些虚浮,但我走得极稳。此后的路途艰险,我虽走得慢,可是一定要走得稳。
转眼间便是冬去春来又一年,我为了避免麻烦,便戴着面纱深居简出。
因此极少有人知道我的存生,服侍我的丫环香沫口风极严,做事勤快,十分懂事。
这日春光甚好,满江绿波,柔光**漾,正是踏青寻春的好时节。因澹台浩道我日日拘在屋里,不免气闷,便提议泛舟游春。
我亦许久没有出去,便欣然同意。
澹台浩包了一支画舫出游,我则穿着狐裘,蒙着面纱,坐在隔了轻纱的画舫中欣赏风景。
画舫一路穿梭而行。一舸凌风,斗酒酹江,翩然乘兴东游的文人雅士本为不少,间或之间,水上却闻笙歌声声,丝竹点点,时而夹杂哄闹之声,甚为热闹。
那日光照在清镜般的河面上,泛起点点金光,恰好撒了一把金子在江心,更有白鸭几只在争春,好不有趣。
太阳渐次升高,我困意犯了,便斜靠在美人靠上小憩。蒙胧间有人俯身在我的额头上亲吻一下。是澹台浩。
只因我心结未解,对他进一步的亲昵总有本能的畏缩抵制。浩爱我甚深,舍不得强迫于我,日常接触,也只限于搂抱而已。
只有在我入睡的时候,方敢如此轻轻地用嘴唇触碰我的肌肤,断不敢再多造次。我心中一暧,只管安然而睡。
因我身体虚弱,因此步轻尘这次随侍在侧。
两人在外面摆了酒,对酒临风。
只见澹台浩叹了一声道:“自妤是被救回来后,足有三月有余,夜夜噩梦,困苦不堪。有些时候,本王听到她梦魇中脱口而出的嘶喊,静夜里听到的,如此万念俱灰,几成梦魇。但却不能帮她什么,只觉得心如刀绞。我能做的,便是在她心神涣散之时,在她恐惧痛苦之时,将她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胸膛,来告诉她无需害怕,一切已然俱成往事。无论前路如何,总是有自己,来为她承担。”
轻尘亦饮了一口酒,微微惆然地道:“是啊,没有经历那些拖入深渊的绝望,那些被隔绝在外,无能为力的苦楚,就不会明白,痛到极致是什么感觉!”
我心中一震,只觉得有热热的**要冲出眼眶,我只顾着自己顾影自怜,却无视了他们为我付出的一切,我好自私!
两人默默地饮了一回,忽然同时开口道:“王爷/步大夫!”
然后又同时谦让让对方先说。
我微微睁开眼,看到两人俱是脸色微红,掩袖喝酒作掩饰,不觉奇怪,遂竖起耳朵来听。
良久,澹台浩才道:“步大夫,你和妤是的事本王早就所闻,本王也很佩服你为了妤是所做的一切。今日本王便问你,你对她,是不是还是不能放下?”
步轻尘喝了一杯酒,站直身子,望着熙熙攘攘的江面人群轻声道:“王爷对妤是也是真心一片,只是妤是心中所属之人是谁却不知道。”
浩也和他并肩站在一处,眯起眼道:“是啊,本王坦白地讲,对妤是是志在必得。”
轻尘也微微一笑道:“轻尘虽官不及王爷,但也是寸步不让。”
两人相视片刻,哈哈大笑,互相击掌道:“好,我们就公平竞争!”
我顿时面红耳赤,还以为他们在说什么,原来竟是……
船行到一处,突然听到岸上有嘈杂之声,我微微疑惑,掀开面纱朝对面望去,登时将岸上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只见几百号村民围拢一起,人群中央搭了一个小高台,底下置上柴火等物,一个小小的男孩蜷缩其间,脸色灰白,伏在那一动不动。
底下四名壮年男子,上身着黑衣,下穿深红色裙裳,脸上带着一色熊状面具,上面点了四点金色眼睛。这四人由一人领头,或歌或舞,状若癫狂。
此等傩礼《周礼》有载,实为驱鬼镇邪之用,那四名男子又称方相氏,杀牲施术,已毕春气。只是不知为何,四周并无见到牛羊牲口,只有那小高台上一名男孩。
“烧了疫鬼,以保安康。”领头的巫师高声唱道,底下几百号人一起喊“烧了疫鬼,以保安康!”声音震耳如雷,轰隆不绝。却在此间隙,一个凄厉的女声不和谐地响起:
“我的儿啊——”
那哀嚎声痛彻心扉,正是适才令人心烦的呼叫。此时望去,却见到底下一个被人押着,披头散发的妇人所发。众人丝毫不理会,巫师按规矩接过火炬,投向那小高台下垒好的柴火堆,登时火光冲天,火中小孩的脸飘摇不定,却大睁双目,似乎惊惧到忘了如何是好。
我越瞧越心惊胆战,禁不住浑身发颤,手脚冰凉,那最恐怖深沉的梦魇仿佛再度袭来,那天我被困在黑暗的屋子里,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打掉,发出凄厉的哭声,那哭声与眼前那不相识的女人哀嚎之声,仿佛合二为一。
我脑子里杂乱无比,只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有人要被活活烧死了,有那鲜活的生命要再度在自己眼前消失了,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恍惚之间,有人用力地摇着,我茫然抬眼,见到澹台浩忧心焦灼的脸孔,一叠连声地问:“妤是,妤是你怎么了?妤是,妤是你醒醒。”
我惶惶然,指着那个孩子,绝望地道:“孩子,孩子要被烧死了,我救不了他,孩子快死了,我救不了他,呜呜呜……”
“你要那孩子活吗?”澹台浩面如沉水地问道。。
“没办法的,救不了了,救不了了”我犹自摇头道。
“你要他活,我便让他活!”澹台浩猛地一把拥住我,用力抱紧,在我耳边道:“你要让这人活吗?”
我懵懂地点点头,又摇头,颤抖得不成话。
“看好了!”浩握紧我的肩膀,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低哑着声道:“你能救得了这个孩子,只因你有我!”
我尚未回过神来,眼前人影一花,浩已然自窗口跃出,犹如白鹤展翅,行云流水一般飞掠而去。他足尖在船舷上轻轻一点,瞬间又飞跃数丈之高,姿势妙曼潇洒,配上白衣白发,俊秀不凡的面孔,当真如神仙临世,令人目眩神迷。
那一干愚夫愚妇,乡野陋人何尝见过这等天人之姿,一时间均傻了眼,待到回过神来,浩已然不顾一切,跃入火堆之中,手碰到那孩子后领。
就在此时,底下轰然一声,那小高台却是底下支柱被烧断,轰隆一声倒塌,四面的火舌顿时卷了过来,顷刻间将浩并那孩子吞噬进去。
周遭围观之人均倒抽一口冷气,“浩!”我惊呼,顿时焦急万分。
在此千钧一发之即,岸上一人飞跃过来,一声暴喝:“王爷,抓住了!”
原来在这危急关头,轻尘当机立断,解了船头绳索,浸入河水,一抖一挥,只见一条浸满水的绳索呼呼生风,笔直地飞入火堆,再一拉,一个衣裳被烧了半幅的白衣人抓了绳索飞跃而出,他的臂膀上,正稳稳地抱着那个孩子。
浩此番火中救人,迅雷不及掩耳,在众人尚未回味过来之时,他已然跃出火堆。除了身上长衫被烧了半幅,脸染黑烟,有些许狼狈外,他整个人瞧着玉树临风,风采卓然,只淡淡扫了全场一眼,那本欲上前诘问的巫师便哑了声。
他将手中那孩子放下,轻尘忙替他把脉查看有无损伤,轻尘由解开他的衣襟,对着心肺敲打一番,随即对那欢喜到流泪不止的母亲道:“你家孩儿,肺部先天不足,可是常夜半咳嗽,近来甚至咳血?”
那母亲呆愣了下,噗通一声下跪哭号道:“神仙啊,救救他吧,村里人都说他是疫鬼缠身,又说今年地里庄稼欠收均是我儿带来的灾祸,可他才八岁,他什么也不懂,什么孽也没做啊?”
轻尘沉着脸道:“不是疫病,你若信得过我,你带你的孩儿过来,我为他施三日的针,再开点药,虽不能令他健壮如常人,但总不至于早夭。”
那妇人一愣,哭得哽噎难言,只抱了孩子,又给浩和轻尘磕头。
那边上的巫师此时回过神来,呵斥道:“大,大胆狂徒,毁我傩礼,若天神降罪,如何是好?”
浩猛地转身,快如闪电,一下子便到了那人眼前,他面带冷笑,低头在那人耳边说了几句,说得那人冷汗直流,再也不敢多加言语。
浩也不多话,冷冷扫了那群村民一眼,淡然道:“那孩子不是疫病,你们还是少造些孽吧。”
说完,他翩然而去,仍如来时那般,一跃而起,借着船舷之力,直入二层窗户。
浩一跃入内,却见我含泪看着他,不禁顾不上自己满身烟尘,狼狈不堪,一言不发,上前张开双臂,将我紧紧地拥抱在怀中,犹如生离死别,劫后重生。
我愣愣地任他抱住,初时犹在神游,其后便开始浑身颤抖,犹如风中凋零的枯叶一般,拼命隐忍着的呜咽之声。
浩微微叹了口气,手掌托住我的后脑,不住摩挲,柔声道:“哭吧,哭完了,心结也就解了。”
我埋头,眼泪汹涌而出,便是拼命咬着自己的手背,却也阻挡不了。我几乎将失去孩子所遭受的所有愤懑、不甘、痛苦和绝望均倾泻出来。
“妤是,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你看,你想让那孩子活,那孩子就得救了不是?”浩耐心地抚慰他。
我略抬起头,满脸泪水,张开了嘴,却发觉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浩也不出声,只是微笑地看着我,眼底满是暖意和深情。
我心底那根紧绷的弦,骤然崩塌,颤抖着抚上皓的脸,似乎想替他拭去烟尘。
浩微笑则抓住我的手,道:“傻妤是,我没事。”
我眼中崩出一点亮光,轻声道:“你叫错了。”
“有吗?”浩不解地问道。
“是错了。”我脸上笑容不变,眸中闪烁着那久未见着的坚定和智慧,缓缓地道:“苏妤是已然服毒而死,此后世上,再无苏妤是。”
浩一愣,随即微笑了起来,握住我的手,柔声道:“那请教这位姑娘芳名?”
我对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苏沁兰。”
……………